“胡同里来了一条病狗,咬了一个老爷爷,我怕它会咬你呢?”超生嘟着嘴巴,颇为忧郁的说。
“什么叫病狗?”贺帅问。
“什么病狗,是疯狗,这俩孩子怎么还在大街上,赶紧回家去,不要再到外面来乱跑了!”秦三多扛着一根棍子,带着胡同里的几个大爷,正在四处转悠,看见超生和贺帅,连忙说。
“秦伯伯,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贺帅问。
秦三多说:“韩家胡同的老张头,前两天给只吃垃圾的狗咬了一口,当天夜里就开始学狗叫,水不喝一口,饭不吃一口,还咬人,今天一早送到医院,医生一诊断,说是狂犬病,那条狗必须给打死,不然后患无穷。”
“你们找着狗了吗?”贺帅又问。
王大爷摇着棍子说:“还没找着,现在,咱们也只能把所有的狗全死,谁知道哪一条是疯狗呢?”
听到这儿,贺帅的心里是真的后怕,超生一小丫头,天黑黑的,坐在胡同口等他,要给疯狗咬了还了得?
“你也得赶紧回家,下回要敢再在胡同口等哥哥,我打你小屁股!”贺帅说着,把超生给背了起来。
“病狗狗不会咬我的,因为我是小人参呀。”超生可完全没意识到,这件事情有多严重。
“为什么它不咬你?”贺帅问。
超生伸开自己光秃秃的小手掌,盯着只有她自己才能看见的小须须说:“你看嘛,因为我有小须须呀!”
得,这就是个傻丫头。
贺帅亲了一下她的小手掌心:“那你知道那只病狗在哪儿吗?”
贺帅问这话的时候,其实也没想过超生能知道,这就是个小傻丫头,能知道啥?
超生对于整个世界的好和坏,有一种天然的感应,尤其是动物。她闭上眼睛,伸出自己的触须感受了一下,说:“不行,胡同里人太多啦,我找不到它”
“那就赶紧回家,睡觉。”贺帅说。
第二天一早,是鲍启刚来找的贺帅,为啥呢,因为今天是周末,而且,五月正是锄麦苗的时候,现在农村已经包产到户了,家家都是自个儿一人几片地,贺仝几兄弟带着斌和炮,全得回农村锄自家种的麦子去。
贺帅不能去,因为家里得留个看家的。
大人全不在,就剩一贺帅,那不正是可以压着打的时候?
“贺帅,来嘛,小林子里,咱们聊一聊?”鲍启刚一直在门外头丢石子儿。
这种半大不小的小伙子,家庭条件差,父母懒得管,处于放养的状态,而他自己呢,又正处于青春迷茫期,轴住了脑袋的,就想找个女孩子,探索一下异性。
在孩子的世界里,他胖,他高,他壮,他能打得过所有人,他觉得自己就是王者。
这时候有个贺帅老是跟他做对,他当然就想一次性把贺帅给打服。
毕竟真拳实脚的打,贺帅肯定打不过他。
“妹,哥出去打架啦,你关好门,别出来?”贺帅这时候小怂小怂的,躲在门缝处,看着外面的鲍启刚说。
“他想打你,还想把你骑在屁股下面。”超生是小人参,这种事情,她能高兴到。
“哥会打过他的,放心吧,好好待着。”贺帅说。
超生觉得不行:“那也不行,病狗狗我找到啦,就在公厕里头吃屎,你要出去,会被病狗咬哒!”
鲍启刚还在外面喊,贺帅脑瓜子突然一转,心说:既然疯狗那么厉害,不如引它来吓唬鲍启刚?
这样想着,贺帅一把拉开了门:“超生,哥哥得出去啦,记住了,不论谁叫门都不可以开,看好你的兔子,要你自己打开门跑出来,病狗不吃你,但会吃你的兔子。就算我叫门也不可以,知道吗,因为,疯狗可厉害了,它说不定会假扮成我的声音来骗你呢,你打开门,它就会吃掉你的小兔子哒。”
“哥哥,危险呀!”超生突然急中生智:“带点羊骨头,狗狗爱吃那个,就不会咬你啦!”
小伙子心里想的特别周全,他得出门跟人干仗,然后呢,他怕万一自己被打翻,或者被疯狗给咬疯了,也变疯了,别再进门咬妹妹啊。
一身肝胆,脑袋别在腰上,准备去打架的,一听超生说羊骨头,顿时豁然开朗,对啊,他怎么就没想到了?
出门跑金公厕,里面还真的有一条狗,贺帅一根羊骨头扔进去,转身就往林子里跑。
鲍启刚也是一个人,正在林子里等着贺帅,看贺帅一路丢着羊骨头跑过来,顿时一声冷笑。
他手里拎着一根从钢厂偷出来的,实心子,55粗,锥形头的钢筋,这就是打贺帅的工具!
看贺帅在跑,后面有只狗在追,他又笑了:“没胆小鬼,胆子你就甭来,你跑啥跑?贺帅,咱俩的事儿必须有个了结,要嘛,你从今天开始答应我不要再跟着我,要不,我就让你见点儿血!”
“去你妈的鲍启刚,欺负小女孩,你就是个混蛋无耻王八蛋,我打不过你,但我要让疯狗咬你!”贺帅边跑边说,伸手,还砸了一块羊骨头过来。
说成是孩子,他就还在成长阶段,对于很多危险,无法去准确的预估它。
而且既然到了呈凶的阶段,当然是怎么狠就怎么来。
鲍启刚并不知道那条狗有多凶,而且在外头看小混混们打架看得多了,学来的,把根钢筋当标枪,对着贺帅就扎了过去。
好家伙,贺帅一个躲,钢筋直接扎到旁边的树杆上,直叉叉的扎了进去。
这要扎在贺帅身上,绝对是个大血洞。
但是,疯狗一个猛跳,窜上鲍启刚的头,对着他就是一阵的撕咬。
“秦伯伯,疯狗,我看见疯狗啦!”贺帅转身就跑,不停的喊着,找了一夜狗,才躺到床上的秦三多听见疯狗俩字儿,又从床上翻了起来,对准喇叭就喊:“快点快点,疯狗找到啦,赶紧跟我一起去打狗。”
真正等狗咬鲍启刚的时候,贺帅也害怕了,他是想让狗吓跑鲍启刚,可没想让他被狗真给咬出血啊。
他从树上扯下那根钢筋,打着赶着,才把疯狗从鲍启刚的身上给赶开。
“以后还敢不敢欺负小女孩啦?”贺帅觉得,要是鲍启刚答应,求个饶,他就把他拉起来。
但鲍启刚嘴巴硬啊,一摸脸上有几个狗牙印子,呸的一口说:“不就一条狗吗,我不怕它,也不怕你,贺帅,你把钢筋扔啦,咱们再打一回。”
“呸!我就不该救你!”贺帅扔了钢筋,这时候当然该怂就得怂,转身就跑。
秦三多带着人在胡同里四处找,看见贺帅脸色发白的从罐头厂后面跑出来,于是问他:“小帅,狗呢?”
“就在那后面!”贺帅说。
其实在贺甩想来,也就一条狗在鲍启刚的脸上咬了几个牙印子,不算什么太大的事儿,那家伙嘴巴太硬,他还挺苦恼的呢。
结果回家一敲门,咦,半天敲不开。
“超生,是我啊,你哥哥,赶紧开门。”贺帅说。
超生守着鸟笼子和兔笼子,蹲在台阶上,听着大槐树给风吹的簌簌响,摇头说:“不要,万一你是狗变的哥哥,骗开门想吃我的兔子呢?”
她能感应得到,那条疯狗,现在就在这周围跑,当然不想上当。
“真不是,我是你哥,真正的小帅哥。”贺帅又说。
超生还是不听:“刚才我小帅哥哥说啦,谁叫门都不能开,就是他自己也不行”
嘿,这傻丫头,轴住了,这可咋办?
“对了,有啦,我上天台上看看是不是真的我小帅哥哥,还是坏狗狗去!”超生想到办法啦。
屁颠屁颠上了天台,她低头一看,哦,真的是小帅哥哥,于是下楼,这才替他哥把门给开开了。
俩兄妹一个看着一个,贺帅是打了一架,惊心动魄,超生是保护了自己的小动物,俩人都觉得自己可厉害可厉害了。
“哥哥,坏狗狗被你打跑了吧?”超生问。
贺帅揽过超生说:“放心吧,现在胡同里的人都在打狗呢,它会被打死的。”
“真好,我哥哥真棒!”超生说。
要说很多事情,巧就巧在这儿,陈月牙刚进胡同的时候,就看见秦三多他们正在劝鲍启刚,让这孩子去医院看看,毕竟他脸上,给狗咬出血丝儿来了。
但鲍启刚本身就是个没大人管的孩子,又不住在这几条胡同里,也没把狗当回事儿,拿唾沫擦了擦脸,转身就要走。
“孩子,去医院看看吧,万一有事儿呢,我看你给咬的不轻。”陈月牙说。
鲍启刚才无所谓:“呸,要你管,有时间管管你儿子,早晚我打死他?”
“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找打吧你?”陈月牙也给惹恼了,骂咧了一句,转身回家了。
再说小福妞,今天正好来外婆家,一看鲍启刚那样子,顿时又给惊讶住了。
为啥呢?
因为,掐指一算,她梦里,鲍启刚将在三天后在医院里去世,而现在,他被一条疯狗咬了,那他会不会过几天也死掉?
难道说,在她梦里鲍启刚没能长大,哪怕陈月牙改变了,鲍启刚的命运也改变不了?
所以说,这还是她改变了某些事情的原因吧?
福妞现在真的是连话都不敢说了,她得静静的看着一切,要不然,她怕陈月牙因为她要变的比梦里还要好了。
得,静静等着由武警牵头的,最严酷的严打的到来吧,到时候罐头厂要出一个大流氓,那时候,陈月牙既使不坐牢,她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流氓罪诶,而且还是闹出人命的流氓罪,呵呵,这一回可是无解的!
再说陈月牙,既然拿到了成衣厂,那当然得想想,怎么才能把这个厂子给做起来。
而邓翠莲,因为确实衣服做得好,她当然就想让邓翠莲把这个厂子给兼起来。
不过,鉴于邓翠莲自己对自己的不自信,以及贺德民兄弟对邓翠莲比较刻意的那种盯着,这事儿她就先不跟他们说,只是每天带着邓翠莲到成衣厂,俩个人先清点物品,先把那个厂子里所有的东西给摸透。
成衣厂虽然破,但是里面还有很多积压和布料,以及缝纫机,这些东西可把邓翠莲给美了,抱了一抬缝纫机回来,她首先就要按着自己的想法,给陈月牙做条裙子穿。
毕竟三妯娌,陈月牙的身材最好,能穿裙子,她和刘玉娟就不敢穿了。
陈月牙跟邓翠莲道了别,回到家,哎呀,斌和炮不在,家里只有两个小崽崽,顿时感觉家里冷清了好多呀。
“妈妈,今天就随便做点饭吧,反正小斌哥哥和小炮哥哥不在,我觉得咱们只要吃点桂花莲藕,蜂蜜小排骨,或者蒸几个黍面馍再蘸点白糖就可以啦!”超生忙忙碌碌的,替妈妈规划着晚饭。
陈月牙一听都惊呆了:“在咱们超生的心里,随便做做,就要吃这些好东西?”
“我只想随便吃点好吃哒。”超生说。
贺帅捏着超生的兔子说:“我想吃这个。”兔子肉直的很好吃啊。
“这个可不能吃,它是我的,小心我让它把你吃掉,臭哥哥。”超生凶巴巴的指着哥哥,回头继续跟妈妈商量事儿。
“家里还有羊肉,咱们再随便一点,我剁点馅儿,加点萝卜,给你俩包羊肉饺子吧?”陈月牙于是说。
只有两个孩子,饺子好捏,就吃顿饺子吧,这个主意不错。
不过,陈月牙刚刚开始包饺子,邮递员敲开她家的门了:“嫂子,你们家的信,还是北京寄来的!”
北京?怕不是张副师长吧?陈月牙还在想。
一看寄信人:人民公安中央纵队。
这信,应该是写给贺译民的吧?
是写给贺译民的信,陈月牙当然不敢拆,继续给俩孩子包饺子吃。
超生也想帮妈妈包饺子,但是呢,毕竟她人小手小,也没太好的准劲儿,捏一个,坏一个,捏一个又坏一个。
“呸,臭手手!”唾弃了一下自己的小手,只听外面的鸟儿一叫,她又跑出去,照料自己的鸟儿去了。
“爸爸!”听见外面的脚步声,知道是爸爸来了,超生立刻又跳了起来。
贺译民一进门,先从兜里掏了两颗糖出来,递给了超生,还得指着她的鼻子说:“你小帅哥正在换牙,不能给他吃糖,明白吗?”
“明白,我永远不换牙,我永远都可以吃糖。”超生还不知道换牙期的苦恼,骄傲的宣称着,剥开糖纸含了一口,哇,这糖说不出来的味儿,又刺又辣的,还熏的她直流眼泪。
缩着小肩膀,把糖吐出来一看:黑乎乎的一疙瘩,越含越苦,这是啥啊这是?
得,继续含着吧,只要说是糖,不论啥味儿的,超生都能吃得下去。
但是,含着含着,超生鼻子里充满了鼻涕,眼泪里充满了眼泪,糖不但没有变甜,反而越来越苦啦,刺鼻的味道冲着她的鼻子,让她流眼泪,让她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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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贺译民打开了那副来自公安中央纵队的信,心说奇了怪,谁会给自己写信?
结果一看抬头,明白了。
付东兵,那不付敞亮他爸吗?
这个领导让武警大队的大队长给贺译民施加压力,让把儿子开除队伍不成,居然亲自给贺译民写信啦?
得呐,贺译民是得看看,付敞亮到底干了啥十恶不赦的事情,让他爹这么嫌弃他,难不成付敞亮跟他们兄弟一样,也是后妈养的?
但不应该啊,他所了解的付东兵,威严,洁身自好,虽然脾气臭,但也一身正气,怎么着,也跟不靠谱的贺晃完全不一样,得,还是看看领导信里写的啥吧!
“爸爸,这个到底是什么糖啊,好难吃!”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丧着脸,超生把糖吐了出来。
她实在无法坚持吃这颗糖啦。
“哟!”贺译民再摸一兜:“爸给你拿错了,这是爸的藿香正气丸,你不能吃,赶紧吐掉,糖在这儿呢。”说着,爸爸递来两颗花生软糖。
所以爸爸给的不是糖,是药啊?
超生都已经吃掉一半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