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帅带着妹妹跑到一半,突然哎哟一声,因为他发现自己雪白的线衣上面,居然沾了一团红色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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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帅一下脑袋都麻了,这么漂亮的新线衣,他居然一会儿的功夫就给穿脏了?
这要回去不说挨揍吧,肯定得洗,要染了色洗不出来可咋办?
他一件海魂衫都穿了整三年了,肚脐眼儿都盖不住了,就因为一件新衣服,今天才光鲜了一下下。
满胡同里最好面子的可就是贺帅啊,这衣服脏了,他还怎么称大帅?
胡同里雪白的墙上,刷满了大红色的标语。
超生示意哥哥不要怕,从墙上蹭了点红色下来,把贺帅胸前那点红色,就给染成了一个圆圆的太阳。
“妹儿,这个要不得,这可是日本鬼子的狗皮膏药旗,要给别的孩子看见,我可就成个狗汉奸啦!”贺帅的顽心也起来了,在超生的鼻尖上点了一点红,笑着说。
他自己也蹭了些红色下来,往自己胸前涂着,不一会儿,就把个狗皮膏药旗改成一个红五星了。
“哇,贺帅的胸膛前有颗红五星哟!”有个孩子经过,失声惊叫说。语气里满满的羡慕,都掩藏不住。
贺帅再蹭了些红色下来,在超生的胸膛前涂了五颗小小的小五角星出来,嘿,俩兄妹站一块儿,就组成了一个五星红旗的图案。
这下可好,一进大杂院,院子里所有在忙碌的人全停了下来,一起看新鲜。
“月牙,你这衣服看起来不错啊,还有没,给我家大强来一件儿。”王大妈说。
陈月牙正在烫衣服,一看生意这就上门了,连忙说:“您等等,我给您拿一件儿!”
王大妈接过雪白的线衣展开一看,眉头皱起来了:“月牙,这上头咋这么素,孩子的衣服上不是有红五星,我是想要那个。”
现在的孩子们,上街要戴个绿军帽都得给人抢走,有人还专扒军帽上的红五星,毕竟这个年代,红星闪闪放光彩,大家最爱的,就是红五星。
陈月牙这时候才注意到自家俩孩子的白线衣上,自己给自己画上了红五星。
有了红五星,白线衣就一扫原来的呆板,变的漂亮多了。
不过孩子涂的红五星太过拙劣,真这样涂了,王大妈敢要,陈月牙还不敢卖呢。
“您要想要红五星,就等会儿,我替您画一个!”她说。
王大妈想了想,自家孙子大强都上初中了,估计不喜欢穿的太化哨一点,所以她说:“你可得给我画正喽,张强可是班干部,要那五星画不正,他穿着是得给人笑话的。”
陈月牙只读过几年红专,绘画方面可不行,所以正愁着呢,贺译民进来了。
“你是不是在部队上学过画画?”陈月牙问。
贺译民摇了摇手腕:“还行,能画些版报。”
“在这衣服上头画个红五星出来,王大妈准备买一件给她家大强穿。”陈月牙说。
贺译民接过白线衣,一想,画红五星,这是老太太们的想法,而且,白线衣上面画个红五星,洗一水不就全掉了吗?
“这样,我画个样子,你照着绣上几针,这个图它就好看了,而且还洗不掉。”贺译民说。
陈月牙一直摆摊儿,不缺红线,看贺译民在左胸膛的位置拿粉笔画了个红五星,自己几针绣上去,一个红艳艳的红五星标志就出来了。
“这衣服多少钱一件儿?”王大妈接过白线衣,摸着上面绣出来的红五星,笑的合不拢嘴。
陈月牙本来想说三块,看王大妈攥着兜的样儿,也知道她没钱,索性说:“要给别人那得三块钱,给您两块钱一件儿。”
“哟,比件孩子衣服都便宜啊,现在物价涨啦,一件孩子衣服都得四五块,我一月退休金才十八块呐。”王大妈说着,从兜里小心翼翼掏出一沓子卷着的毛票,数了二十张出来,接过线衣,喜孜孜儿的就去洗线衣了。
陈月牙把俩孩子给叫了进来,赶晚儿脱了他们的衣服,想来想去,让贺译民替自己在贺帅的衣服上绣了几颗红五星,但在超生的线衣上,她则绣了一圈儿嫩绿色的小草,把俩孩子涂的红色拿上肥皂死命儿的搓,搓干净才给挂起来了。
越看这衣服越好看,陈月牙索性熬夜连着绣了几十件出来,因为不知道绣啥大家才喜欢,索性全绣上红五星,一件件的烫平,给挂起来了。
第二天一早,就在百顺菜市场门口。
程睡莲带着张福妞在卖自家的小裙裙,陈月牙也摆摊儿,卖自己的小白线衣。
“孩子穿的小裙子,一件五块钱啦!”张福妞手里摇着一件小女孩的小裙子,不停的喊着。
贺帅今天陪妈妈一起出来练摊儿,身上穿着崭新的红五星线衣,不停的拍着胸膛:“看咱多爱国,上面有红五星的白线衣,只要三块钱!”
听说一件线衣只要三块钱,而且上面还绣着红五星,很多人都停了下来,驻足看着。
有个小女孩看超生身上的白线衣好看,不停的摇着她妈妈的胳膊,就是想要。
是,三块钱一件线衣可不便宜,但在国营商店里,这么一件线衣凭票,怎么滴也得五块钱,关键是抢不到啊。
女人一咬牙,也是因为超生穿着小白线衣太好看了,一问孩子的一件才两块钱,买!
这就卖出去一件儿了。
小女孩们天生爱美,当时就脱了自己身上的土布线衣,要换上面绣着红五星的线衣。
换上线衣,小丫头觉得自己和超生一样漂亮了,这才拉着妈妈,欢天喜地的走了。
这边陈月牙已经连着卖了好几件了,那边程睡莲的衣服还是连一件都没卖出去,毕竟一件女孩子的小裙子要五六块,物价飞涨工资不涨的年月,谁敢买这个呀。
张福妞可是做过梦的,清清楚楚梦见陈月牙卖小孩子衣服赚了大钱的,自己怎么能卖不出去?
而这时,陈月牙的小白线衣已经卖出去十好几件,只剩下一半了。
她和程睡莲也只卖出去一件小裙子。
张福妞愈发的心急,还有点生气,觉得是小姨程睡莲不会喊,不会叫,才会让自己的衣服卖不出去。
看人对面贺帅的嗓门多响亮啊,她小姨叫起来吱吱啦啦,就跟那蚊子声儿似的。
嫌弃小姨不说,她的喉咙都要喊哑了,但对面就是卖的比她更多。
陈月牙这边儿,过了不久,嗨,刚才买了衣服的那个女人又回来了,一见面就说:“同志,你那孩子的线衣还有吗,有几件我要几件。”
孩子的线衣分着大小呢,陈月牙拿的并不多,最多的还是大人的。她把衣服全从旅行包里拿了出来,让这个女人自己挑。
“这样,一件两块五,你把大人的那种给我十件儿,我给你二十五块。”女人说。
陈月牙手头也就剩下十件线衣了,她本来想一件件的卖,能卖上价格,但就在这时,超生抱着她的大腿就开始摇了,而且伸手指着对面呢。
陈月牙抬头一看,本来在对面练摊卖孩子衣服的程睡莲和小福妞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走了。
她立刻就明白闺女的意思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闺女是怕程睡莲卖不出去衣服,要去居委会和治安管理处举报她。
“那就二十五吧,我给你十件儿。”陈月牙爽快的说。
这十件儿一卖出去,旅行包的铁拉琏一拉,得,手里整整握着七十块,陈月牙觉得自己一下子有钱了,都敢抬起胸膛逛菜市场了。
另一边,张福妞和程睡莲一进家门,迎上她们的,可不是何向阳向来笑眯眯的脸色,而是程春花像猪肝一样的脸儿。
“你个倒霉孩子,你不是说衣服好卖,一件能赚四五块吗,这可是一百多块钱的衣服,你妈三个月的工资砸在里头,你一天就给我赚了三块钱?”程春花扯上闺女的辫子,狠命扯了一把说。
对了,在梦里,张福妞在家里是个爹不疼,娘不爱,全家一起嫌弃的小丫头。
她爸她妈都没咋读过书,重男轻女,一直嫌弃她是个丫头片子赔钱货。
就是因为她在梦里能梦到一点商机,经常提点程春花和张虎,这俩口子才渐渐开始疼她了。
哪像超生,一生下来就有人疼,疼的像眼珠子似的。
那梦原来都很灵验的啊,比如她梦见贺译民要出事,她爸要当厂长,她就哭着闹着让她妈去钢厂扫厕所,她爸还真当厂长了,她妈于是当了会计。她又梦见猪肉要涨价,于是让何向阳多囤点猪肉,结果猪肉不真的涨价了?
但今天她的梦咋就不灵了呢?
明明她梦见陈月牙卖小孩衣服赚了一百多块,到她这儿怎么就不灵了呢?
“妈,我明天再去卖,保证能卖出去衣服。”张福妞哭丧着脸说。
她必须赚钱,为了将来不嫁给贺炮那样的恶心孩子,靠他的抚恤金生活,也为了能把陈月牙做生意的钱全抢到手,她也必须把钱赚起来。
“省省吧你,衣服改天拿到厂里,我和你爸想办法在厂里卖,没用的丫头!”程春花再戳了闺女一指头。
拥有致富先机的张福妞就这样,被她这个愚蠢而又武断的妈重新给冷落了。
不过,隔壁先是贺译民站了起来,又是陈月牙开始做生意了,眼见得的日子要过好了,程春花和何向阳俩的眼睛都要红成兔子了。
一边讨厌程睡莲一点出息都没有,一边又眼红陈月牙那能生养的肚子,何向阳眼珠子一转:“你们等着,我给咱举报去,让治安办的人抄陈月牙的家,不是说了嘛,最近要严打。”
“你举报啥呀,咱家也藏着一大袋子的衣服和从厂里偷回来的钢筋,别红袖章们再查到咱家,我和张虎的工作还干不干啦。”程春花翻着白眼说。
“那我就去菜市场举报,让红袖章们天天守着菜市场抓,我看她陈月牙以后上那卖去!”何向阳说。
突然听外头一阵哎哟声,何向阳几步爬上上平台的梯子,就看见贺帅背着个红布袋儿,也不知道里面装的啥,陈月牙手里拎着瘪瘪的旅行包进院子了。
小超生跟在贺帅的身后,身上那个绣着绿叶边儿的小白线衣,衬的那小闺女说不出来的可爱。
程睡莲和福妞的旅行包原样提出去,又原来提回来,人家的旅行包圆鼓鼓的提出去,瘪塌塌的提回来,这一看就是衣服全卖出去了。
程春花也挤上了楼梯,本来心还没那么的不舒服,听见贺译民说了一句话,差点没给打击的昏死过去。
“月牙,工作下来了,我明天就能去上班了。”贺译民正在院子里晾一套刚洗过的深蓝色公安服,迎上妻子说。
“明儿你就是一名光荣的人民公安了?”陈月牙乐的嘴巴都咧开了,贺帅哇的一声,搂上妹妹就亲了一大口。
贺译民点了点头:“这不衣服,今天刚发下来的。”
贼天杀的,贺译民个差点发臭的植物人,人家居然当上公安了,程春花和何向阳俩母女相扶着彼此,差点没能从楼梯上倒下去。
回头再给了福妞一大脚,程春花说:“倒霉孩子,你给我滚回厨房洗碗去,下回我要再信你,我真是见鬼了我。”
可怜的小福妞致富不成,重新又掉到她们家食物琏的底端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