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鬼门大开

数十招后，方扬一跃而起，双手呈爪状，带着劲风，按向孙先生的胸口，隐隐之间，竟带上了虎啸山林的威势。

孙先生眼睛一亮，双臂肌肉鼓胀，双掌前推，却似巨熊推山，悍然对上了方扬的饿虎扑食。

“砰～”的一声闷响，势均力敌！

孙先生立刻变招，抬手一个钻拳打向方扬面门，却被方扬一个太极云手引到了一边，紧跟着方扬一个膝顶就贴了上来……

再过数百招，两人各自罢手，持太极推手的架势，静立在木桩之上。

似动非动之间，浑身筋骨肌肉都在暗暗较劲，僵持在一起。

“在大限到来之前，我还能最后再教你一点东西。”僵持了半个时辰后，孙先生忽然平静地开口道，“说说这些年，你对拳理的领悟吧。”

“师父～你！”方扬一急，正要开口追问，却被先生用眼神阻止了，只好先把疑问吞到了肚子里，“师父曾言三大内家拳法，其拳理相通，无非是讲究个一气伸缩之道。我以为，在此基础上，三大内家拳术还各有侧重，八卦重技，形意重意，而太极重势。”

“嗯，看来你对拳理的理解，已经不在我之下了。”孙先生欣慰地点了点头，“更难得的是，你不仅理解，还能融入打法套路之中。刚才那招虎扑势，能有如此威势，想必是亲历猛虎猎食的景象吧？”

“多亏师傅推荐我去的三个地方。这些年来我研经论易，师法百兽，才算是有了一点心得。”不过，随后，方扬就换上了郁闷的表情：“只是，师父。我化劲之道也算是窥得了门径，但劲气入髓却总还差一点火候。”

“哈哈，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孙先生收了推手的架势，抚须笑道：“劲气入髓，那是水磨工夫。老实说，在你这个年纪，能够做到明劲暗劲俱至巅峰，周身一气，分寸成劲，已经是惊掉很多人的下巴了。”

“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吗？”方扬追问道。

一天不达到劲气入髓的宗师境界，方扬就一天不能回归轮回空间。

“……，你可知这武术之道，是如何而来的？”沉默了半晌，孙先生终是神情严肃地开了口。

没等方扬回答，孙先生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武道，自古以来就是杀人之道！也只有在杀戮中，才能达到巅峰！如果是在和平年代，为师断不会告诉你这些。但现在，世道纷乱……如何选择，还在你自己！”

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方扬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危险，但他实在等不了了。

豁然睁开眼睛，方扬的目光已经转为坚定：“师父，我打算从军！”

“唉～，你可要考虑清楚！战场厮杀绝非儿戏，更何况现在已经是枪炮的天下！你师祖程廷华，死在乱枪之下！你师弟海桂元，更是被炮弹炸的尸骨无存！”

“我明白，师父！但是我的武道又岂能因为恐惧而停滞不前！”方扬死死地攥着拳头，掌心被指甲抠得鲜血淋漓，双目圆瞪，仰望天空，嘶哑着喉咙，像是在对命运呐喊，“十年游历，我活了下来，不是因为胆怯！枪林弹雨，我又怎么能够退缩？更何况，我有着太多不能后退的理由！”

“你身上背负着什么？”孙先生见状，也为之动容，随后，喟然长叹道，“也罢，你既执意从军。以你现在的名气，连蒋委员长都曾在公开场合，夸赞你是中华武术界第一人！再加上我这张老脸，兴许能给你在军中，求得一官半职。”

“多谢师父美意。”方扬摇头婉拒道，“不过，我还是打算从普通士兵做起。”

“那便随你罢～”看着方扬坚定地眼神，孙先生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先前提及化劲之道，你可知这化劲之上又为何？”

见方扬摇头不解，孙先生继续说道：“时人皆以化劲为武道之巅。为师九岁习武，二十八岁踏足化劲之道，临近花甲之年，才堪堪悟通前人遗馈，登临绝顶。

然，数十年来苦心钻研，遍访奇人异士，熟读古籍经典，为师终于从中寻到了一丝线索。在化劲之上，仍有一重境界，名曰：罡劲！

聚气成罡，化无形为有形，即罡劲之道！

只不知为何，无论先圣杨露禅，又或师祖董海川、李洛能等武学大才，皆未曾踏足此境。

为师亦是无缘……”

“吾生平授徒数百，有天资聪慧，复能专心潜学，兼顾爱国尚武之心者，有你一人，足慰平生！百年之后，亦可瞑目！”孙先生仰天感慨，良久，低下头来，恳切地看着方扬，“只是有两点，为师希望你能答应。一则希望你可以继承为师之遗志，继续探索罡劲之道。二则希望你能将我国术传承发扬，不至使其断绝！”

“师父～”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方扬脸上悲恸之色浮现，一时之间，竟不能自已。

“生老病死，天道伦常，痴儿何必牵挂！”孙老先生洒然一笑，微闭双眸，“吾视生死如游戏耳！”

……

第二天，在孙先生的要求下，方扬离开了京城，遍访旧友。

只是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人命何如草芥？不少故人皆已仙去。

半年之后，更是传来了先生于故里驾鹤西去之噩耗。

闻之，方扬沉默良久，不发一语，只是呆愣楞地坐在那里，起伏着胸膛，不停地摩挲着手上的戒指……

七月十五，中元节至。

天色微暗，方扬一路奔走，气息已有些凌乱。停下脚步，一抬头，正巧，在不远之处，一座看上去颇为古老的城镇，就隐匿在山峦林木的阴影之间。

天色已晚，照说能找到城镇借宿，应该是件好事。

但不知为什么，看着不远处阴影笼罩下的城镇，方扬总感觉后背凉飕飕的，有些不太好的感觉。

举目四望，周围再没有其他建筑。况且，这座城镇正处在方扬的必经之路上……

高大的城墙，一块块青石城砖上，苔藓斑驳，满是岁月留下的痕迹。缝隙之间更夹杂着点点黑褐色的陈年污渍，像是早已干涸了的血迹，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残酷历史。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天空中，一轮皎洁的寒月，正散发着幽幽的冷光。

借着月光，方扬看清了城门之上，四个隐隐绰绰的大字酆都鬼城！

城门大开，如同是一张来自森罗地狱的血盆大口，散发着森森寒气。

紧了紧衣服，方扬抬脚，顺着城门走了进去。

沿着大街，走了好一会儿，只见街面上空无一人，却有阴风阵阵，吹动着无数淡黄色的纸钱飘飘荡荡。一种荒凉诡异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之中。

街道两旁的店面，看上去都是破旧不堪，灰尘满布，有的甚至已经成为了一堆废墟。周围没有一点灯火，也听不到任何人声犬吠，只有夜枭声声，凄厉刺耳。

这竟然是座死城？！

以方扬如今的胆识，也不由得一阵发毛，心中暗自嘀咕，脚下加快了步伐，想要尽快离开这座处处透露着诡异的城镇。

青石大街似乎一直没有尽头，也不知道走了有多久。

一直走到月正中天，方扬终于看到了青石大街的尽头。在那里，矗立着一座冲天而起，一间二柱，四角飞檐的黑石牌楼。

远远望去，两根楼柱古意苍茫，其上篆刻着无数古怪晦涩的符号，还有森然诡笑的鬼脸，在其间隐没。

牌楼旁边屹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其上有如鲜血流淌而过，扭曲变形的三个腥红大字鬼门关！

再后面，影影绰绰的一大团扭曲阴影，任凭方扬怎么瞪大眼睛，也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东西。

“梆梆梆～”

忽然，三声清脆的打梆子声音，从鬼门关里传了出来。

“子时已至，鬼门大开～”

伴随着一声森然凄厉的尖叫，一大团浓湿阴冷的雾气，从鬼门关里弥漫了出来。

天空的圆月，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也从皎洁清冷，变成了血红一片。

在血月的光照下，鬼门关里不断涌现出来的雾气，竟然一点点变成了血海波涛，还伴随着浓烈的血腥之气。

“～”

一连串密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地面开始微微震动，到后来已经和小型地震都差不多了。

先是十多道黑影蓦然冲破血雾，四散奔向八方。因为速度太快，方扬只来得及瞥见，黑影一闪而过。

震动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反而是越来越大，紧跟着无数铁蹄冲出血海，朝着四面八方奔涌而去。

方扬匆匆扫过一眼，马背上坐着的，有鱼鳞铠，明光铠，锁子甲，藤甲，布甲……五花八门，只是个个盔甲残破不堪，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手里握着的刀枪剑戟，也都锈迹斑斑，宛如一堆破铜烂铁。

更有甚者，被开膛破肚，拖着一截肠子，仍然挥刀霍霍。马头被砍掉了，只剩下血淋淋的脖子，还在扬蹄狂奔。这哪里是人间军队，分明就是阴兵鬼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