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通天峰上,玉清殿内。
道玄真人居中坐着,其余六脉首座也赫然在座,只是众人皆默然不语,道玄真人低眉垂目,端详着手中的黑色长剑。
“田师弟,”道玄真人打破了沉默,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田不易沉默片刻,道:“比试的整个过程我们都看在眼中,谁是谁非也不必多言。索性不如说开了,便是为了黑剑来历之事。这剑是我徒儿张小凡的法器,他上山之始,也并无此物,多半是这些年中机缘巧合,在哪里偶然得到的。”
苍松道人在一旁冷冷道:“此剑夺人精血,凶狠邪戾,可不像是正道之物吧。”
田不易脸色一沉,冷然道:“神州浩土,何等广大,不知道还有多少不世出的奇珍异宝,你我充其量也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
苍松道人脸上怒色一闪,还未发作,却听小竹峰的水月大师冷冰冰地道:“我们自然是井底之蛙,但这黑剑施法时妖气腾腾,明明便是一件邪物,倒不知道为何田师兄却看不出来?”
田不易哼了一声,道:“有些黑气便是妖气了么?若如此,我回去把脸涂黑了,诸位是不是也把我当做魔教妖人给斩了?”
道玄真人眉头一皱,道:“田师弟,你不要这么说话,怎么好端端的说自己是魔教妖人!”
田不易冷哼一声,甩过头去,不再说话。
道玄真人缓缓道:“诸位,此剑刚才大家也都看过了,外表平平无气,内里却隐有煞气。但最紧要的是,以我等修行,都不能掌控此物,反而是那一个顶多只有玉清境第四层境界小弟子可以驱用,这是何理?”
众人包括田不易都是默然,他们都是一等一的修真高人,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没有人愿意说出口来。
最后还是道玄真人道:“以我看来,这黑剑多半便是‘血炼’之物。”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在座各位首座还是微微变了脸色。
所谓血炼之物,便是以人本身精血化入宝物之中祭炼。这等奇术诡异艰险不说,法宝材质更是苛刻无比,万中无一,而且炼造过程凶险之极,一个不小心便为法宝凶煞血厉之气反噬,死状苦不堪言。
当然,若能成功,则此法宝必定是威力绝伦,而且更有一个好处,便是宝物与主人血气相连,除非有祭炼之人血脉,旁人皆不能用之,但也因为是以鲜血为引,往往便有了凶煞之气。
传说中这血炼之法,传于上古魔神,自古以来在魔教妖人中代代相传,却并未听说有什么出名的血炼法宝,多半是这法子太过凶险,连魔教中人也不敢轻易尝试。
只是,如今竟在青云门一个少年弟子身上,出现了这等法宝。
道玄真人望向田不易,田不易脸色铁青,缓缓站起身来,道:“师兄,你说的或许有理,但我还是要说,张小凡不过十六,如何懂得这血炼之术?而且他自上山以来,五年中从未下山,来时更是身无长物,又去哪里找这举世难寻的法宝材质?”
苍松道人忽地冷冷道:“或许他是魔教中人处心积虑安插进我青云门下,也不足为奇!”
田不易大怒,道:“若他真有如此心机,又怎会在七脉会武大试中,在近千人眼皮底下驱用此物?再有,若他真是魔教奸细,嘿嘿,苍松师兄,你门下那个林惊羽怕也不干净吧!”
苍松道人似被刺到痛处,起身怒道:“你说什么,惊羽怎么能和你那笨徒弟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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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不易脸色更黑,哼了一声,斜眼看去,道:“是啊,我那徒弟是笨,但听说还进了前四,倒不知道苍松师兄门下那叫林惊羽的奇才此次名次又是多少?”
苍松顿时想起自己小弟子败于大竹峰柳青玄之手,大弟子也被他废了一条手臂,怒道:“反正他是没有某人运气那么好,靠着别人弃权轮空才得以晋级。还有你那七弟子下手毒辣,也不是正道所为,简直是青云之耻。”
田不易越发愤怒。他口舌一向不甚灵活,说不过苍松,但心中怒气更大,脸色涨得通红,怒道:“你要怎样,是否也想看看我是不是浪得虚名?”
苍松道人竟是丝毫无意退让,当即站起,傲然道:“那我就领教一下田师兄你的赤芒仙剑!”
田不易更不说话,踏上一步,右手已握住了剑诀,大殿之上,空气忽然像是凝固了一般。
“放肆!”一声大响,却是道玄真人一掌拍在手边茶几之上,满脸怒容,站了起来,“你们两个可是当我这个掌门的死了不成!”
道玄登上掌门宝座已近三百年,德高望重,平日里虽然和蔼,但这一下发怒,田不易与苍松道人都是吃惊非小,心中震荡,随即退了下去,低声道:“是,掌门师兄息怒。”
道玄真人看了看这些首座,脸上怒容过了半晌方才缓缓退去,沉吟了一下,道:“田师弟。”
田不易走出一步,道:“掌门师兄。”
道玄真人看着他,道:“无论如何,这黑棍来历古怪,若真是魔教之物,那张小凡与魔教有何牵连,我们便不能容他,你可知道?”
田不易微微低头,默然许久,才道:“是。”
道玄真人又道:“田师弟,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滋事体大,我们不可不慎重行事。你且先回去,待那张小凡病势稍好,你便仔细盘问,再带到此处,我等再行商议,如何?”
田不易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忽然间重重顿了顿脚,点了点头,连话也不说一句,转身便走了出去。
大殿之上,曾叔常向道玄真人道:“掌门师兄,田不易师兄的大竹峰一脉难得出现一个人才,却出了这等事,他自然心里不甚痛快,你莫要放在心上。”
道玄真人叹了口气,摇头道:“我自然不会在意,田师弟为人我是知道的,也是信得过的。”
说到此处,他像是想起什么,转头对小竹峰水月大师道:“水月师妹,你门下那女弟子陆雪琪?”
水月淡淡道:“多谢师兄关怀,雪琪身体已经大致恢复。若不是田不易师兄门下出了那等怪人怪宝,一场比斗中耗去了雪琪大半元气,她本也不会输给别人的!”
道玄真人却摇摇手道:“哎呀,事情都过去了,大比结果已定,就不要再计较了。”
苍松和水月彼此瞪了一眼,转过头去,都很是不甘心。道玄真人看在眼里,心中叹息不已。
……
大竹峰。
此时,张小凡在田不易的全力救治下已经苏醒过来,正好柳青玄过来探望他,两人便一起闲聊着。
张小凡道:“比试结束了吧,最后是谁夺魁?”
柳青玄淡笑道:“除了我,还能有谁。”旋即又叹息道:“难道师弟不认为我会夺得魁首?哦,想来应该是哪位陆师姐?”
听着柳青玄的打趣,张小凡脸色一红,连忙说道:“不是不是,我自然是希望师兄夺魁的。”说着便又咳嗽几声。
柳青玄连忙说道:“好了好了,我与你开玩笑的。你重伤未愈,还是好好休息吧,我先出去了,待会六师兄会给你送饭过来。”说罢便要转身离去。
走到门口时,柳青玄突然说道:“小凡,你知道为什么众多师兄弟中,师兄唯独对你另眼相待吗?”
张小凡默然不语,眼神一暗。
柳青玄淡淡的说道:“我不转头都知道你现在的样子,但并非你所以为的那样。”
张小凡微微一愣,抬头看着门口的柳青玄,听他说道:“因为在很久很久以前,师兄也和你一样!”
明明柳青玄只是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人,但这一句却让张小凡听到了一股岁月沧桑之感。
“小凡”
“啊?”张小凡愣愣应了一句。
“你一直以来压抑着自己不累吗?你应该大胆一点的。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好了,你不做又怎知会是什么结果。找个机会跟小师姐表白吧,向她毫无保留的诉说你的心里话,即便是被拒绝了也没有关系,最起码你知道了她心中的想法。”
见张小凡没有回复,柳青玄继续道。
“这世上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果实熟了会离开大树,雏鹰大了会离开老鹰,即便亲如父子、母女,总有一天也会分离,但是即便如此,太阳还是会东升西落,月亮还是会阴晴圆缺。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都有属于自己的独特人生。你想过,你的一生该怎样度过吗?”
‘我的……一生,该怎样度过呢’
张小凡闻言沉默着,似乎陷入了沉思,柳青玄轻轻转身,拉上门离去。
不一会儿,通天峰玉清殿上,一弟子前来禀报,大竹峰首座田不易携门下弟子柳青玄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