纬二路上的交火声骤然停止,远处的枪炮声、爆炸声却更猛烈了。
当大队国民党士兵全副武装地从大楼内、街垒工事里走出来时,冀西大队已经列队迎接了。
战士们荷枪实弹,装备严整,却用十分友善的目光迎接着前来投诚的国民党士兵。
孟占山大步上前,目光急切地来回梭巡,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
"王旅长!王旅长在哪儿呢?"
孟占山迎着队伍大喊,同时双手做喇叭状。
李副官仓皇而来,一见孟占山的面就哭了起来:"长官我们旅座他死活不肯下楼他还说再啰嗦就枪毙我"
孟占山大声喝问:"哭什么哭?究竟什么情况?我的信你给他看了吗?"
"看了,我们旅座说,您的好意他心领了,请您务必理解。"
"我理解个屁!"
孟占山大喝一声,全身像着了火一样大踏步向前走去,边走边喊:"王长庚!你他娘躲个屁!给我站出来!"
大楼内毫无动静
孟占山红着眼,声嘶力竭地继续喊道:"王长庚,你他娘的躲什么躲?我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您只管投诚过来,谁要是敢为难你我跟他拼命!"
他的嗓门越来越大,声调越来越高
"王长庚!你个臭小子,你要是还认我这个老领导,就现个身!回个话!要不然我就冲上去了‐‐"
"老营长!我在这儿呢"大楼上忽然传来一声回应。
孟占山大喜过望,连忙循声望去。
王长庚终于在一个大墙洞处现身,他面色平静,冲孟占山缓缓招手。
孟占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王长庚了,这一见却吃了一惊‐‐
王长庚瘦多了,瘦得几乎脱了形,衣服象挂在身上似的,显得空荡荡的。他穿着呢子大衣,脚蹬马靴,左腮被划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子,脸上除了绝望别无其他。
一种强烈的怜惜感从孟占山的心底涌出,让他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小子臭小子你还信不过我吗?为什么还不下来?"
王长庚哽咽道:"大哥!苍天有眼吶!居然让我还能见到您!大哥!我在上路之前,还有大哥相送,我已经很有面子了,谢谢,真的非常谢谢!"
说完,他咳嗽一声,突然从腰间拔出手枪
孟占山大惊失色,连话都说不利索了:"长庚你你你千万别!千万别做傻事长庚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
一抹怪诞的笑意浮现于王长庚嘴角,当这抹笑意甫展之际,泪水也夺眶而出:
"大哥,还记得上一次见面是在榆树镇。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就三年了,真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大哥,今天露出头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你道个别,我要走了。"
"胡说!咱兄弟俩好不容易再见面,我可不是来和你告别的,以后你还跟着我干,咱兄弟俩永不分离!"
"大哥,你没必要安慰我,跟着你干,可能吗?我是的叛徒,还当过汉奸,死两回都够了。"王长庚平静地回答。
"胡说!这些你不用考虑,这些由我解决,咱们是什么关系,你还信不过我吗?"孟占山急切地说。
"大哥,我信,这个世界上我最相信的就是您了。
可是大哥,我不愿再连累您了
以我的罪名,再怎么周旋,也没什么好结果。不是死,就是把牢底坐穿。大哥,以你的脾气,肯定不依,到时候肯定会出麻烦。
大哥,我的处境我明白,我已经走投无路了,我不能再连累您了!"
听到这儿,孟占山也感觉很辛酸,他哽咽道:
"长庚,你不是汉奸,从来不是!你曾经多次帮我,没有你我孟占山早完了!长庚,现在你有难,也希望你能接受我的帮助。
我会想方设法说服上级,对你宽大处理,我向你保证,最多就是做几年牢,甚至有可能功过相抵!"
"大哥,我王长庚是要脸面的,以前无论多辛苦,我都始终牢记,我他妈不光是为自己而活,我身后还有一大帮兄弟。
为了他们,我可以当伪军,当国军,可就是不能再产党!他们太伤我的心了!我恨他们!
让我投诚,让我再坐的牢,那简直比杀了我还难受!
大哥,我没有勇气再活下去了,这简直太令人绝望了。"
说到这儿,王长庚好不伤心,眼中泪水长流
"大哥,我认命了,这辈子我投来投去,一直在苟延残喘,现在我活累了,想休息了
大哥,时间紧迫,你们赶快通过吧。既然知道今生今世不可能在一起了,那还不如平静地告别。
大哥,这是我的命,我认!什么叫作万念俱焚?大概就是我这样!
大哥,你应该了解我,凡是我想做的,没有谁能够阻拦我。
大哥,其实我很高兴,在人生的最后时刻,还能够见到您,还能为您打开一条通路,也算是上天对我的安慰吧。
大哥,当年楚霸王在临死前,还能遇到故人吕马童,最终豪情万丈的把自己的人头送给了吕马童。
大哥,今日我也豪放一回!
再见了,大哥,要是有缘,咱们下辈子再见,我还做你的兵‐‐"
说完,王长庚猝然转身,举枪击发
孟占山绝望地呐喊:"不"
"呯!"
枪响了。
一颗765毫米手枪弹近距离击中王长庚,附近爆起一团血雾。
碎骨和血浆飞溅开来,强大的冲击力使他的身子猛地腾起,一头栽下大楼。
所有人都惊呆了,王长庚的兵"呜呜"地痛哭起来。
孟占山发疯似的扑了上去,泪水夺眶而出
温热的液体还在流淌。
孟占山跌跌撞撞地把王长庚揽在怀里,立马看到王长庚那瞪得老大却无神的双眼。热乎乎的、粘稠的液体,从他双侧的太阳穴流了出来!
他被一发手枪弹贯穿双侧太阳穴,因此生命很快就消散了,除了最初的一瞬,几乎没有什么真正的痛苦。
"长庚‐‐"
孟占山撕心裂肺地唤了一声,随即就瘫倒了。
此时此刻,他全身心只感觉到一件事‐‐
王长庚去了
段峰赶忙跑了上来,扶起孟占山。
王长庚已悄然滑落一旁,朦胧的火光中,他魁梧的身躯己经不成人形,血肉模糊地倒在地上。那还没有完全褪去血色的脸上像是蒙了一层白纸,两只眼睛大睁着,只是不再有生气,不再有感觉。
"长庚"
孟占山呜咽着,嗓子已经完全哑了。
他完全崩溃了。
他既为自己没能救下王长庚而哭泣,也为王长庚的所遭所遇而哭泣。
什么金汤桥,什么天津城
此时此刻,
他全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