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十字街,灯火辉煌。
古老的街道、古老的石桥,人来人往,人声鼎沸。
各种类型的小摊小贩占满了路的两旁。
首饰玉佩、金银珠宝、衣服花环、胭脂水粉、古董字画、刀枪剑戟,斧钺勾叉……
蒙天赐:“这简直就是最繁荣的夜市。”
李沐阳:“夜市一般卖的最好的都是吃食,这什么吃的都没有,所以是鬼市。”
蒙天赐:“如此说来,夜市跟鬼市最大的区别就是有没有吃食?”
李沐阳:“你还发现了其他差别?”
蒙天赐摸摸鼻子,他确实不能。
李沐阳跑到字画摊子旁去凑热闹。
从摊头看到摊尾,道:“没有什么珍品,倒是那副未署名的梅花甚是有趣。”
蒙天赐跟她走到梅花旁,这幅画上就一根墨色的粗茎梅枝,一笔而成,根部极粗,往上逐渐变细,枝头点缀几朵墨色梅花,除此无他。画的右下角有两枚红色的印章,吴名。
蒙天赐心说,真是一副好画啊,不着痕迹,浑然天成。
蒙天赐:“虽未署名,但是有印章,作者叫吴名。”
蒙天赐说罢,想到那位吴名。他为何要诈死,他现在是不是正在跟家人团聚呢?团聚完他要去向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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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沐阳:“既然都盖印章了,为什么不署名?这幅画的留白如此之多,如果能加上署名,平衡感会好很多,现在只两枚印章,岂非单调了些。”
蒙天赐:“有可能画家的书法不甚好,署名反而破坏了整幅画的美感。”
李沐阳:“书画双绝的是确实不多。”
蒙天赐:“不过,这却不是原因。”
李沐阳:“何以这么说?”
蒙天赐:“你不觉得这幅画黑的梅,红的章,仅画与章已经相得益彰,相映成趣,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吗?”
李沐阳又端详了良久,比划署名的位置,大小,最后不得不垂头丧气道:“不得不说,论吃你不如我,论画,我不如你。”
蒙天赐:“此幅墨梅图不染颜色、不生旁枝,却更有一种遗世独立、清肌傲骨的高洁之感。”
李沐阳:“想来,作画之人,也是一位孤高傲岸的雅士。”
蒙天赐想到澡堂子里吴名的话,心里想,一个孝顺的人,就算不高洁,总归应该不会太坏。
摊主是一个文雅的中年人,见有客人感兴趣,道:“两位果然是懂画之人,此作画之人本就是一有名的剑客,孤高自傲,冷酷无情,一生无他爱好,只酷爱画梅花。他的梅花笔法苍劲有力,浓而不艳、冷而不淡,给人以坚韧不拔、立志奋发之感。”
蒙天赐:“正所谓‘画梅须有梅气骨,人与梅花一样清’,说的就是如此。”
李沐阳:“你喜欢?”
蒙天赐:“甚是喜欢。”
李沐阳:“送给你?”
蒙天赐:“不胜感激。”
李沐阳转向摊主:“多少钱?”
摊主道:“名马配名将,宝剑配英雄,这幅画能找到欣赏它的主人也是一件幸事,我就便宜卖给你们,一两银子。”
蒙天赐、李沐阳心中暗喜。面上装着为难的样子。
摊主见状道:“实不相瞒,这位作者的画从来没有卖过。以他的绘画实力,如果能假以时日,定能名满天下。”
李沐阳:“那你为什么不囤积居奇?”
摊主:“且听我说完,可惜他前一段时间暴毙,他的画才流出来。”
李沐阳:“名作作者暴毙,不是更增加了画作的价值吗?你居然现在低价出手?”
摊主:“可是他现在尚未成名,且所留作品不多,被后世发掘赏识的机会太小了。暴毙无名画家的遗作,当然只能在鬼市,当作普通字画卖掉。”
蒙天赐:“不知这位画作者是因何而逝?”
摊主:“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听说前一段时间与一年轻人江上比武,掉入水中,溺亡。”
蒙天赐心中一惊,居然如此巧合,此吴名莫非就是彼吴名。
蒙天赐:“那想必这剑客绘画一绝,武功却一般了一些啊。”
摊主:“千万不可这么说,这位剑客可是万乐门响当当的人物,武功自是不必说,想那年轻人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蒙天赐皱眉道:“何以见得年轻人一定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
摊主一副了然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推测吗?一等一的剑客哪里这么容易被一个无名之辈打败。而且,我看他的画能看出,他绝不是一个卑鄙小人。”
李沐阳:“你这人真是,好生让人生气。没有确凿的证据,没有严密的逻辑推理,怎能仅凭自己的想法随意推测?知不知道,这样道听途说,以讹传讹,很容易三人成虎,冤枉好人?”
摊主:“小姑娘,你不是成语专家吧?”
蒙天赐:“老板,你这个年纪,本不该我们来教育你,只是看你也是个识书懂礼之人,希望你能明白,任何时候,切不能对不知道的事,不知道的人妄下结论。”
老板讪讪的,道:“两位所言甚是,在下受教了。这幅画就送给二位吧。”
李沐阳:“一两银子我们还有,给你”,说罢,遂丢给老板一两银子。
老板赶紧把画卷起来用绳系好,双手递给她。
李沐阳接过画,边往前走边递给蒙天赐,道:“送给你了。”
蒙天赐接过画:“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副好画。”
李沐阳:“知道。”
蒙天赐:“这幅画虽然看起来像是画者随意而为,纸张、布局、墨色、印章全无特别,却更显自然,没有一点刻意,没有一点匠气。”
李沐阳:“王羲之作《兰亭集序》时已醉,只觉得下笔如有神助,醒后自己也感惊异。他日更书数十本,比原稿终莫能及。”
蒙天赐:“说的正是正是这个道理,想不到你还是个懂书法绘画之妙的人。”
李沐阳:“不过是一通百通罢了。”
蒙天赐不懂,道:“你一通了什么?”
李沐阳:“我做菜的时候常常也看心情,同样的菜,做过一次满意后,后面再做,就算所有的材料,所有的步骤,所有的灶具跟之前一模一样,也不一定有第一次做的好。”
蒙天赐:“所以你的菜跟他的画跟王羲之的字一样,都是艺术。”
李沐阳:“那是自然。”
蒙天赐:“不过,艺术与艺术之间也还是有差别的。”
李沐阳:“差别是什么?”
蒙天赐:“美食的可保存性不高,再好看再好吃的菜,如果不能马上吃掉,价值就失去了。而一幅画,一幅字,哪怕保留千年,仍然能让看到的人感受到美。”
李沐阳:“谁又能说马上吃掉的幸福感一定比保留千年的美感少呢?”
蒙天赐:“确实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