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上龙王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当然一定很高大、很威武、很雄壮、紫面长髯,狮鼻海口,也许已经满头白发,但是腰杆还是挺得笔直,就好像远古石壁图画中的天神一样。
而当苏微云见到他的时候,才发现所有人都想错了,陆上龙王并不是那样的一个人。
他的脸色苍白,头发稀疏,只有一双手保养得很好,除了这一点以外,并无其它异处。
当苏微云走进大帐时,他并没有站起来相迎。
无论谁走进来,他都不会站起来。
但这绝不是失礼,因为他已只有一条腿!
陆上龙王以威严的目光盯着苏微云,道:“年轻人,你是不是觉得我与你想象中的形象有所差距?”
苏微云道:“我能接受,因为我知道并不是每一位武林高手都一定有一副光鲜的外表。”
陆上龙王道:“我的外表的确不够光鲜。连我穿的衣服都是最普通的面料。”
苏微云道:“真正华贵的人本不需要衣服来体现自己。”
陆上龙王道:“但我只有一条腿。”
苏微云道:“我听说有一种上古神兽叫作毕方,也只有一条腿。”
陆上龙王沉着脸道:“我是神龙,不是毕方。”
苏微云道:“你既然是神龙,那么不管有几条腿都是无所谓的了。”
陆上龙王忽然笑了。
他近年来已很少发笑,因为所有事情在他看来都太小了,小得不值得他去在意和关注。连关注都没有,自然也就无从发笑。
“年轻人,你果然很有趣,不愧是杀了疯狂十字剑的人!”
苏微云正色道:“杀人和有趣这两个词语毫无关联!”
陆上龙王道:“哦?”
苏微云道:“所以我认为龙王最好还是不要随便杀人的好。那种事情并不算有趣,甚至只会让人觉得恶心!”
陆上龙王道:“我请你来,并不是请你来当说客的。”
巨大的帐篷里气氛很闷,只有他们两个人,天外八龙则站立在外面。
而在他们两人之间,摆着一张大桌,桌上盛放着各种佳肴,各种蔬菜,各种水果,还有羊肉。
苏微云道:“我只是讲我该讲的,并没有要当说客的意思。”
陆上龙王淡淡道:“可我知道,你来的真正目的无非就是想让我不要对玉玲珑动手。”
苏微云叹息道:“对一个弱女子动手,决不算是男儿大丈夫的风度。”
陆上龙王突然瞪着眼睛,声音陡地提高:“什么是风度?君子才会讲求风度,我不是君子,我是枭雄,我要的是威誉!”
苏微云道:“那什么又是威誉?”
陆上龙王道:“我多年来所说的话,只有这一件事没有完成了。只要完成这件事之后,我就算拥有了一种至高无上,言出令随的威誉!”
苏微云的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神色,缓缓道:“每个人说过许多话,谁能保证说的话永不出错?”
“我就能,因为我是陆上龙王!”
陆上龙王说着,他靠在虎皮软塌的身躯居然凭空慢慢升起,就好像他是坐在一张看不见的凳子上一般。
据说这就是称霸武林,罕逢对手的“天龙八式”中的第一式“潜龙升天”。
苏微云的脸色微微变了一变。
他确然没有料及,陆上龙王的内家真气已达到了这种登峰造极,出神入化的境界。
陆上龙王腾在空中,竟还开口说话:“你见过这样的轻功没有?”
苏微云道:“没有。”
陆上龙王傲然道:“所以我已是你见过的武功最高之人,我是不是有资格教我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兑现?”
苏微云道:“你不是。”
“我没见过这样的轻功,那只不过因为这种招式在实战当中是根本用不上的。而你也绝不是我见过的武功最高之人。”
苏微云说话之时,陆上龙王一直紧紧看着他的眼睛,直到他说完,陆上龙王才叹了口气。
“你说的是真话。”
苏微云说的本来就是真话,陆上龙王所用的乃是一种“真气外放,以气化形”的技巧,和卫夫人“隔空取物”虽有些许不同,但其中原理却是一模一样的。
而他见过的人里面,至少燕南天,邀月宫主的武功是一定会更胜过陆上龙王、卫夫人一筹的。
陆上龙王突然一字一字地道:“我就算不是天下无敌之人,我也要将我说过的话俱皆做到!”
“佛曰:放下即是得到。做不做到又有什么了不起?”
陆上龙王道:“你以为你很精通佛法?少林寺的方丈铁柏大师曾与我论武,他也败于我手,你今日要步他的后尘吗?”
苏微云道:“只好一试!”
陆上龙王道:“好!”
他说了一个“好”字,右手便轻轻点出,一道无形气劲忽地打出,破空而来,打向苏微云的胸前的“期门穴”。
隔空点穴!
懂得隔空点穴的人无疑已是将自身真气的掌握水准臻至巅峰!
陆上龙王动手之前,苏微云便早已拔出剑来,慢吞吞地在身前划动着。
等到那一股气劲打来时,他的剑刚好也横移到“期门穴”之边。
嘭。
气劲“咄”的一声响,随后消弭于空气之中。
“哦?你猜到我打的是你的‘期门’?”
苏微云面色淡然:“不论你攻的是我哪一处穴道,我的剑都会刚好落过去。达摩剑法讲究的不是剑招,而是剑势。”
陆上龙王冷笑一声:“达摩祖师的剑法,果然有些门道!”
他重施故技,双手如弹琴一般悬空乱拨,一道道气劲飞快打出,“咄咄”之声连绵不绝,笼罩向苏微云的周身。
刚一开始,苏微云剑锋四转,身法急避,处处防守,颇有些狼狈。
然而逐渐地,他挥剑而动,如同懒驴推磨,悠闲自在,对于剑势的运用更加灵活自由起来。
那柄剑明明很慢,却能给人以一种行云流水之感。
嗤、嗤、嗤
一层层气劲相互撞击。
苏微云展开达摩剑法,竟也同样带动起阵阵剑气,与陆上龙王弹来的一道道气劲碰撞、摩擦,抵消。
足足过了一炷香。
苏微云的内力耗费大半,额上隐隐显出汗珠之时,陆上龙王才停住手,并且身躯落下,重新躺回那张虎皮软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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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上龙王沉默良久后,说道:“你的剑法如今已在少林方丈之上。”
苏微云收剑回鞘,思索片刻,忽然道:“多谢龙王。”
他想一想即明白过来,刚才那一场相斗其实是陆上龙王故意喂招,将出招速度控制得由慢到快,刻意教他磨砺剑法罢了。
陆上龙王道:“你真的不怕我杀了你?”
苏微云道:“龙王若欲大开杀戒,不如就直接派天外八龙去富贵山庄擒捉玉玲珑回来,祭旗便归,何必还麻烦地请我来吃饭?”
陆上龙王笑道:“你果然是聪明人。我请你来,其实只是想告诉你:你们不要插手这件事。”
“不要插手?”
陆上龙王意味深长地道:“真情有时候也是需要考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