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浓浓,一层一层遮挡而来。
方过午后,天色就变得暗沉无比,无风无波,压抑莫名。
大明湖畔的游人能跑得早已跑光,只剩下几个被吓得昏迷不醒的人卧在土中。
燕五躺倒,手中那柄杀人无数的乌黑剑“哐锵”一声掉落在地。
他失去了他的剑,这柄剑也同时失去了他的主人。
苏微云还是站着不动。
过了约莫一刻钟,他依然在原地站着,如同一尊亘古而存,神秘古怪的石像。
但只要他还在这里站着,就没人敢过来。
天色昏沉,垂垂欲落。
“看来马上就要下雨了。”
一位船夫壮着胆子,跳上横在水中的船,一溜儿地将自己的船划向湖水的另一岸,远远逃开。
苏微云还是没有动作。
哗啦啦
雨点淅淅沥沥落下,打在湖水中,打在柳絮间,打在苏微云的身上。
春雨沉默,泥土飞溅。
雨淋成的帘幕后面,忽然隐隐行来一位绿衣女子,她行得极快,撑着一柄淡墨色的油纸伞,雨点旋转着避开她的身躯。
女子径直走到了苏微云的面前,举伞而立。
是燕七。
大明湖畔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就住在旁边龙王庙边的燕七自然不会不知道。不止是她,除了袁大先生留下照顾南宫丑以外,神驼子和铁松大师也正在赶来的路上。
燕七看了看地上燕五的尸体,又抬头看着苏微云,轻轻唤了一声:“苏老哥?”
雨一直下。
苏微云嘴唇微微动了动,道:“等一等我。”
燕七闭口,开始耐心地等待。
这一等,便足足等了半个时辰。
“噗!”
苏微云突然扭头吐出一口精血,染落在一旁的地面上。
燕七早就看出来有些不对,却不知是何原因,急忙关切问道:“苏老哥,你”
苏微云抚了抚胸脯,脸色有些苍白,道:“好,现在没事了,疯狂十字剑修炼夺命剑法三十余年,果然很有些门道。”
燕七惊道:“疯狂十字剑?”
苏微云的衣衫全被打湿,他收回潇湘剑,指了指地上的尸体,道:“就是他。”
燕七霍然转身,死死地盯着地上躺着的那具尸体。
那具尸体的面庞被红色的血、黑色的泥巴和乌色的水掩住,在雨中看去已几乎看不清楚他到底长成什么模样。
唯有额头上的那一个十字疤痕依然醒目!
燕七一字一字地道:“额头十字,他果然是疯狂十字剑!”
苏微云道:“你认得他?”
燕七道:“我听我的父亲说过。此人追杀我们很久了,我父亲的严重伤势也是因他而起。”
苏微云问道:“你的父亲和他有仇?”
燕七道:“完全没有,只不过是因为我父是唯一侥幸逃脱他的魔剑的人,让他堕了威名。”
苏微云叹道:“那么看来我没有杀错人,这样嗜杀如命的剑客本来就该死。”
燕七忽然退了三步,恭恭敬敬地对苏微云鞠了一躬,郑重道:“谢谢你帮我报仇,苏老哥。从此以后,你就是我南宫世家的恩人,若有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说得极其严肃、认真。
苏微云不由问道:“原来你一直都想报仇?”
燕七缓缓道:“否则我又怎会叫作燕七?”
苏微云笑道:“难道不是因为你死了七次?”
燕七道:“因为我知道‘疯狂十字剑’叫燕五,我学武之时,日日夜夜都想着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要在他的脸上也画一个大大的血痕十字!”
“一纵一横,两剑之仇,终不敢忘,所以我化名燕七,亦有提醒自己之意!”
苏微云喃喃道:“原来如此。”
燕七突然问道:“你的伤势不要紧吧?”
苏微云道:“我修炼的是一门枯荣禅功,枯荣生灭,去而复长,治疗内伤对我而言并不很难。反倒是这一战助我解除了部分杀孽的心障,大有裨益。”
“那就好,我送你一程罢,你你记得提醒一下郭大路。”
燕七将苏微云送出济南府之后,便回了龙王庙去;而苏微云在路上则找到郭大路,将燕七的踪迹告之,随即也往富贵山庄而回。
他并没有对郭大路讲明燕七的身世,也没有告诉那里正有考验在等着他。他相信郭大路能够依靠自己应付过来。
富贵山庄。
落日方坠,明月未升。
但天边已燃起了一片片美丽的,形状各异的火烧云。
在这样美好的景色下,苏微云心情自然是极佳的。
但接下来看见的事情好像就不那么令他高兴了。
山庄的大门口。
苏微云远远地就望见,富贵山庄门口阵容豪华地站着一大排人,气宇不凡,看起来势汹汹的样子。
当首的是两个卷发勾鼻碧眼,赤着上身的昆仑奴,身上只穿着条绣着金虎的大裤,左耳上接着个很大的金环。
他们手里捧着一卷红毡,从门口一直铺到院子里,然后就凌空一个翻身,同时退了出去。
等到苏微云走得近了,就站在旁边,侧着脑袋,看着这群奇奇怪怪的人在自家的庄园里干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这群人也没有注意苏微云,或者说他们觉得苏微云根本不值得注意。
两个大汉刚走,立刻又有两个人走进富贵山庄的大门。
这又是两个打扮得奇形怪状的蛮女,满头黑发梳成了七八十根小辫子,东一根、西一根随着乐声摇来晃去。
两人手上都提着很大的花篮,正用嫩藕一般的细臂将一朵朵五颜六色的鲜花播撒在红毡上。
两个人都长得很美,短裙下露出白细的小腿,腿上戴着一串金铃随着舞姿“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
二位蛮女撒完鲜花之后,随即亦默默退了出去,不作停留。
“呵呵,这件事情真是有趣。”
无论什么活动,如果有美女参加,就总是特别有趣的。
何况美女好像也越来越多了。
四个长裙曳地,高笤堆云的宫装少女,手提着四盏冷晶晶、光灿灿的宫灯而来。
四女都风姿绰约,美如天仙,刚停下脚步,那两个身高腿长的昆仑奴就抬着一架胡床,自门外大步跨入。
胡床上斜倚着个紫衣女人,手里托着个亮银水烟袋,悠悠闲闲地吸着轻烟,云雾般四漫,她的面目也如同在云雾里面。
她手里架着根很长的龙头杖,床边还有少女,正在轻轻的替他捶腿。
看起来此人一定是成名已久,威名极重的老前辈了。
苏微云一直站在旁边,这时慢慢走去,道:“你们知道主人要回来,于是特意在门外迎接我吗?真是谢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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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罢,就旁若无人地走上红毯,往山庄里面行去。
紫衣女人冷哼一声,突然吸了一口水烟,然后猛地张开嘴,朝着苏微云直直地喷去。
烟雾凝成一条线状,鼓鼓荡荡,浓浓阵阵地朝着苏微云滚去。
这烟雾当然是没有杀伤力的,但一个人若能将一口烟喷得这么远,你就得好好当心她的气功了。
呼!
苏微云身子不转,轻轻将袖子向后拂了一拂,一阵风浪刮起。
那口烟雾便调转回去,又冲在紫衣女人面前,反将她呛了一口!
“汝老臭之口,无福消受。”
这意思是在骂紫衣女人的嘴又老又臭。
谁知紫衣女忽然点着拐杖,高高飞起,轻叱一声:“何方小贼,敢在姑奶奶面前狂妄?!”
她虽自称作“姑奶奶”,然听其声音,却十分灵动,最多不会超过二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