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棍,清河县捕快。
“夹棍”并不是他的真名。一个人的真名不一定有多么符合他这个人的个性,但外号却是从来都不会错的。
夹棍本是一种刑具,用来夹在人手上的十根指头上。十指连心,心中生疼,在这种酷刑之下,很少有人不说实话。
所以夹棍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就不难想象了。
据说无论谁落到他的手里,都免不了要先被他打得鼻青眼肿再说,那个时候他再问话,就会容易多了。
燕七好像对他很了解,从他一走进来,就低声给郭大路和苏微云介绍道:
“他是清河县的头号捕头,黑道上的朋友一遇见他,简直就好像遇见了要命鬼、活阎王。若不是他心眼太辣,早就晋升到六扇门总部了。”
苏微云与郭大路互视一眼,郭大路闻言,正要伸出去结账的右手当即顿住。
苏微云叹道:“幸好我们不混黑道。”
郭大路道:“嗯,所以我们都不怕他。”
正在说着,又有两个人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金光闪闪,衣衫华丽,有一派狮子的宝光威气。
另外一个人却更加地特别。
这人全身都是黑的,黑衣、黑裤、黑靴子,手上带着黑手套,头上也带着黑色的毡笠,紧紧压在额上。
其实他就算不带这顶毡笠也没有人能看到他的脸,他连头带脸都用一个黑布的套子套了起来,只露出一双刀一般的眼睛。
他一进屋,周围的温度就好似下降了好几度,就连刚刚热好出炉的烤鸭也有些变得冷口味。
燕七看出郭大路面色有异,问道:“这个人你怕不怕?”
郭大路坦白道:“怕。”
燕七问道:“你为什么怕?”
郭大路道:“因为他和夹棍好像是一伙儿的,而我和苏老哥曾在赌场中赢过夹棍的钱。”
夹棍、金狮子、黑衣人三人也找了个地方坐下。
夹棍冷冷地道:“赢钱没什么好怕的,出千耍诈的人才心虚。”
苏微云盯着他,一字字地道:“我说过,你若找不到证据,就不能乱加污蔑!”
此话一出,夹棍三人的目光同时投了过来。
目光冰冷如刀。
苏微云却似石头雕成的菩萨一般,稳坐着纹丝不动,任凭刀锋划刮金身。
金狮子道:“算了,棍子,我们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夹棍道:“等到办完正事,我一定好好将赌场出千一事清查到底!”
苏微云淡淡道:“付账,走罢。”
郭大路的手却顿在空中。
他本来要拿出的是那锭十两大的金子,但此刻他却不好意思了。
因为那本是赃物,而店里如今还坐着一位正派的捕快。
燕七的脸色也变了变,他已经在给麦老广使眼色,可惜平时世故圆滑的麦老广却似是什么都不明白一样,只是呆呆地伸着手,准备接钱。
所以郭大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进退维谷,陷入了很尴尬的局面。
明知那是赃物,还敢大模大样地在一位官府捕快面前使用的人,世上应该还不多。
非常遗憾,郭大路并不是那一部分为数不多的人。
又幸好的是,苏微云恰在其中。
苏微云已夺过郭大路手里的金子,光明正大地一把拍在了麦老广的手上!
麦老广拿过金子,笑得合不拢嘴。苏微云细细打量着麦老广的手掌,眉头却皱了起来。
但还没等他说话,夹棍已霍地站起。
比夹棍还先站起来的是金狮子!
金狮子吼道:“你们哪里来的黄金?”
夹棍紧紧盯着苏微云,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来一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郭大路和燕七都开始有些紧张,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已做好了动手的打算。
他们虽是好心,要找到失主;但主动的“拾金不昧”是一回事,现场被“捉贼拿脏”又是另一回事了。
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的事情,古往今来都不算少。
然而苏微云偏偏淡定得不行,他一只手拉着郭大路,一只手拉着燕七,道:“还愣着干嘛?付了钱就走啊。”
三人手拉着手,就欲出门。
夹棍却出声了:“往哪里走?”
苏微云道:“往门外走。”
夹棍道:“恐怕不行。”
苏微云问道:“你要我往哪里走?”
夹棍道:“往门内走。”
“好,我听你的!”
苏微云竟然真的回头,作势想往“烤鸭店”的内屋走进去,要一窥这间烧烤店的奇妙究竟。
麦老广慌忙拦住苏微云,道:“雷无能亘会!”
他说的又是一口极不标准的官话,意思是说“你不能进去”。
苏微云道:“你难道没听到是‘官老爷’让我进去的?你敢违令?难道是你的店里面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麦老广大声辩解:“木有,木有!”
苏微云无奈地摊开双手,回头道:“捕头,你看吧,你叫我往门内走,他却不要我进去。”
夹棍道:“我的意思是让你往衙门内”
正在这时,门外走过一位男子,这人看来面熟,居然是那天郭大路请客随手拉来的两个捧场捧人的过路客之一。
他一眼便认出郭大路这个“冤大头”,笑呵呵地拱手道:“两位老兄,近来可好,这位苏兄台身姿挺拔,面露红光,真是”
他像是捧上了瘾,又对着苏微云吹嘘起来。
夹棍看见他,目中忽地闪过一丝极其奇异的光芒,既有兴奋,又有紧张,还带着些残忍。
砰!
那人的语声戛然而止。
夹棍的拳头打在他的脸上,硬生生地将他要说的客套话给打了回去!
砰!
他的肚子上又受了狠辣的一记腿鞭。
那路人已经开始呕吐,将早上吃的没消化完的稀饭,馒头等物全都吐了出来。
夹棍又一脚踢在他的裆部。
“啊!你”
他立刻蹲下,像一只虾米弯着腰,躬着身,模样凄惨无比。
“你叫什么名字?”
路人凄厉地叫道:“我只是个普通人,你妄害无辜!”
夹棍提着他的后衣领,将他提起来,正正反反地打了十几个耳光,打得他嘴角渗血,头昏眼花。
“你还不说?我怀疑你就是最近作案的大盗凤栖梧!”
路人疼得捂住肚皮,道:“我真的不是凤栖梧”
砰、砰、砰!
夹棍又连击三拳,吼道:“你还不老实交待?!”
“你要怎么才肯相信我?”
“除非你说出你的真实身份。”
路人气喘道:“我说我姓韩,叫一阵风,是是有名的大盗,一直躲在这里。我很久没有作案了。”
他竟真的是一位有名的大盗,不得不叹服,夹棍的眼光果真极准,竟一眼就识破他的身份!
夹棍问道:“你真的很久没作案?”
一阵风满脸诚恳:“真的。”
夹棍道:“好,那我放你走。”
一阵风便立刻一阵风似的溜走了。
金狮子古怪地望着夹棍,摇了摇头,脸上尽是迷惑不解。他不太懂,以夹棍的手段怎会放得过“一阵风”?
但接下来他就懂了。
夹棍已转过身子,以很慢很慢的语气对苏微云说道:“你看见吧,我教人说实话的本领一向是很大的。”
“你想不想也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