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微云瞧着肥胖大汉,叹息道:“唉,他若是早生几年,这江湖上大概也不会有你们什么事了。”
胖汉也叹道:“是极,是极,若是他小子早生二十年,我李大嘴就只有改行作厨子了。”
一旁的铁萍姑听到“李大嘴”三个字时,面容惊变,双手都有些颤抖起来,竟比先前苏微云一口叫出“穿肠散”的名字时还要更紧张,更慌乱。
此时,苏微云已笑道:“哈哈哈,其实做厨子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可以保证自己吃的馒头里面一定不会有毒!”
李大嘴叹气道:“唉,那么是谁下的毒,这馒头也只好给谁吃了。”
他拿起馒头,望向铁萍姑,但目光中突然又露出一种十分奇怪的神情。
“奇怪,我总是有些不忍心杀这个女孩子”
铁萍姑闻言,浑身一震,纤手悄悄摸向腰间。
苏微云大有深意地道:“原来你也有不敢吃的人?”
李大嘴笑道:“我连老婆女儿都敢吃,还有什么人不敢吃的?”
“恶贼,受死吧!”
铁萍姑浑身颤抖着,脸色怒红,痛骂一声,陡地从腰间拔出一把利刃来,朝着李大嘴捅去!
叮!
咔嚓!
李大嘴一下猛力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手中匕首打落!
“我未杀你,你已该千恩万谢,还想偷袭于我?!”
李大嘴用力握住铁萍姑的手腕,捏得“咯吱”作响,逼问道:“你为何要杀我?你究竟是谁!?”
铁萍姑牙关咬紧,硬是不哼一声,骂道:“十大恶人,人人得而诛之,谁不想杀你这个王八蛋?!”
江玉郎闻言,恍然惊觉似的,立刻跪在苏微云面前。
“前辈,是我疏忽大意了!我没想到,没想到萍姑她她竟然想暗害前辈,原来这毒是她所下”
江玉郎满面痛苦,两眼几乎要流下泪水来,道:“萍姑想必是爱我心切,所以一时糊涂但她既然做出此事来,便已无挽回的余地了!唉唉,两位前辈,你们动手吧!”
江玉郎一番话说得悲愤交加,慷慨而哀伤,若不是苏微云亲眼瞧见他拿出的那一把银票有异,几乎都要忍不住相信了他。
铁萍姑听到他的话,痴痴地望着他,道:“玉郎,玉郎你怎么”
江玉郎回过头去,故意不去看她,道:“做错了事的人,总该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负责的。”
“你真的这样说”
江玉郎冷声道:“我只是如实道来。”
铁萍姑听此话语,心如死灰,悲痛欲绝,突然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快杀了我吧,李大嘴,你快快把我吃进你的肚子里面!我就是你的女儿,那个侥幸逃出虎口的女儿!二十年来的债,今日了了!”
此话一出,江玉郎瞪大眼睛盯着铁萍姑,难以置信。
李大嘴更是一下站立不稳,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你就是我的女儿”
铁萍姑又痛哭道:“我不是你的女儿我没有你这样的恶毒父亲!”
李大嘴伸手去扶铁萍姑,铁萍姑却一掌猛烈地打在他肋下。
这一击可谓是凝聚了铁萍姑的全部功力,含怒出手,竟将李大嘴庞大的身躯打得倒飞而去!
“你不要过来!否则我杀了你!”
李大嘴跌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苦笑道:“我作恶多端,今日合该被我女儿所恨,所杀,老天爷啊老天爷,你果然是算尽世人!”
一直没有说话的苏微云缓缓走到江玉郎身边,一把扯住他的衣襟,阻止他想偷偷摸摸离开。
“李大嘴前辈,你何不将那段往事说出,讲个明白?”
李大嘴定了定神,目中露出痛苦之色,长叹一声:“也罢,今日老子将此事说个清楚!”
“苏微云,我与你小子讲过,我其实并非多么喜欢吃人肉,那人肉的滋味也不见得多好,只不过我是要叫别人怕我而已!”
铁萍姑眼睛一点不移地盯着李大嘴,而江玉郎则眼珠四转,不知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李大嘴又道:“铁无双老英雄爱才如命,欣赏于我,将他的宝贝女儿嫁给我做老婆,我本已准备洗心革面,可是”
“可是她女儿却对我恨之入骨,认为我辱没了她,竟在暗中和她的师弟有了不清不白的关系。我知道此事,心里自是又恨又恼,但念在铁老英雄对我的恩情,我还希望她能从此改过。只要他们不再暗中做那苟且之事,我也不愿将他们这种见不得人的丑事宣扬出去。”
他嘴角的肌肉不住颤抖,咬紧牙齿,接着慢慢地说道:“谁知她非但不听我的良言,反而骂我是个活乌龟,我一怒之下,才置她于死地,又将她活活煮来吃了,以泄我心头之恨!”
苏微云听完李大嘴讲述此事,亦不由道:“江湖中人都以为你将你女儿一起吃了,但‘虎毒不食子’,你又怎么下得了手?!”
李大嘴哈哈大笑,笑至狂癫,简直像是个疯子。
而铁萍姑听完这段往事,早已伏在地上,泣不成声,无法自拔。
父女一哭一笑,无语而噎。
再过盏茶,二人又是一番叙说,各自将这二十年来的经历说罢。
二十年前,李大嘴将唯一的女儿铁萍姑交给一家“朋友”,谁知那朋友日日对铁萍姑打骂侮辱,后来铁萍姑终于找机会溜走,最终拜入移花宫门下。
李大嘴不由叹道:“你能入了移花宫,也是你的机缘。只不过你你怎么选了个这样的龟孙子作夫君?!”
铁萍姑再也不去看江玉郎,只是静静地站在李大嘴身侧,默然而立,一言不发。
苏微云道:“父女相认,本是天大的喜事,我将这江玉郎带走,你们好好团聚吧。”
李大嘴正色道:“万万不可,我们十大恶人现在正被十二星相所追杀,萍姑她,她还是跟在你身边安全些。”
铁萍姑泣声道:“我私自逃离,何尝不是正被移花宫”
李大嘴叹道:“那你和我一起在这山村里隐居终老吧你能吃苦吗?”
铁萍姑道:“这二十年来我什么苦没有吃过?”
李大嘴道:“好,好孩子,你是好孩子!”
苏微云道:“江玉郎于我还有大用,暂不可杀,李前辈你在此地好生安歇吧。”
李大嘴与铁萍姑齐齐点头。
日头西沉,江天一色。
飞鸟盘旋远山,久久高鸣。
两人渐渐远去,李大嘴忽然停住,道:“姓苏的小子,我好歹也算你半个师父,有缘再相会,你听我一句劝。你千万千万莫学我吃人,最好是去学哈哈儿!”
“你不知道,哈哈儿也被戴过绿帽,也被他喜欢的小师妹骂成老乌龟,但是他却能够笑嘻嘻地将那个门派一门上下全部杀干净,他的本领才是真的大,你要学就学他的笑,不要学我吃人了。”
李大嘴语中毫无讽刺之意,只是诚诚恳恳。
随后他与铁萍姑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小山村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