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4.梁中书的骨气

大名府，府衙。

曹岩终于见到了梁中书。

梁中书四十多岁的样子，人和帅气，虽然已经是败军之臣，但他站在那里却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那视死如归的表情，感觉就好像英勇就义的英雄一般。

曹岩看着梁中书的样子觉得好笑，这人真的是个很矛盾的人，前面说过的，他是北宋少有的，可以真正称得上是好官的人。虽然他也盘剥百姓，但那没办法，毕竟他头上是蔡京，蔡京又是他的老岳父，生辰纲可以说是梁中书人生的一大污点了，可这个污点，他是不想要也得要啊，毕竟老岳父办寿，他这个做女婿的，要是没有表示那实在是说不过去。而且现在的官员，你说他廉明？其实也不是真的廉明，只是对比其他朝代要稍微好一点罢了。

梁中书如果不去盘剥百姓，首先他祝寿的十万贯是拿不出来的，其次，他会被当作官场上的异类，会遭到其他同僚的排斥。说起来，这梁中书也算是有理想有追求的人了，如果被整个官员集团所排斥，拿他的理想和抱负就也无从谈起了。所以他是贪也得贪，不贪还得贪。而且说不贪，那是北宋初期，到了如今，北宋默契，官员不贪那是不可能的。少贪一点都算是良心了，而梁中书呢，说实话，他在日常生活中还真的算得上是廉明了。

所以说生辰纲是他最大的污点，但即便是这个污点，他也没有如何的盘剥百姓。最多是找一些富裕的，比如说商人，比如说小买卖人，多加一些税而已。真正种地的普通穷百姓，其实受到的影响并不大。至于说，为什么他不拿那些豪绅大族开刀？这是有原因的。

这里就不多说了，熟读历史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总而言之，这个人作为一任父母官，方方面面，还是过得去的。

此刻面对曹岩这样的土匪头子，大名府已破，他梁中书就是案板上的鱼肉，却能昂首挺胸不下跪，到也算得上是有气节了，起码他不怕死，只这一点，就让曹岩对他稍微另眼相看一些。

“来人啊，给梁大人赐座。”

曹岩收回目光，对身边的人说道。

“免了！”

然而他的话音才刚落地，梁中书就大手一挥予以拒绝。

“如今我已经是你等的阶下囚，不用如此假意惺惺，要杀要剐随便来就是，我梁世杰绝不皱一下眉头！”

梁中书仰着头，面无表情的说道。

梁中书讳世杰，世杰是本名。但中书却不是字号，而是官称。若论官称，称之为梁留守，或留守相公，或梁府尹都可以。至于说为何称呼他为中书，而不改称其为知府？须知，宋制朝廷中书省、枢密院、宣徽使这三个部门的属官带职到地方做府官，不称知府，而称判府事。梁世杰以中书侍郎或中书舍人的身份判大名府事，故仍称中书。若以中书舍人下放判大名府事兼北京留守，其官阶便由正四品升至从三品或正三品，而且由不掌实权的京官一跃而成坐镇一方的军政大员，这是走上坡路；若以中书侍郎的身份下放判大名府事兼留守，在阶位上也只是平调。尽管平调，却大有油水可捞。

至于说他能来大名府任职，说实话，还是依靠他有个好岳丈。

当朝宰相蔡京，有着一张非常广大而紧密的关系网：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在北京的梁中书，其次是在江州的蔡德章，再者是华州府的贺太守。这样，除了东边没被提及外，南北西中都有蔡京及其爪牙控制住。其实东边也有一位，晁盖当了梁山寨主后，蔡京就派了自己的一个心腹到济州府接任太守。不过这是个苦差事，此公后来又被张叔夜接替。而蔡京像一只蜘蛛一样居中，缺钱时，无需大动作，只消随便弹一下其中一根线，就能盘满钵满。

蔡京委任女婿在这里，可也不是白送他这个肥缺的。每年女儿都会给梁中书吹风：“相公自从出身，今日为一统帅，掌握国家重任。这功名富贵从何而来？”啥意思，就是提醒他别忘记是谁提拔自己的。梁中书则每年六月十五前，往东京太师府送价值十万贯，折合白银五万两的金珠宝贝作为“生辰纲”。

抛开这个不说，梁中书在北京的小日子混得还是不错的。

用大名府押牢节级蔡庆的话，梁中书是个“好利之徒”，就是说，有钱就接，不是像包大人那样的清官。要不然，他哪来那么多钱去孝敬蔡京呢？

当然了，他这个人大节上还是相对过得去的，比起高廉那种人来说，显然是要强多了。

不过很可惜，此人运气不太好，他和慕容彦达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特点，那就是家花不如野花香。对自己身边的人才，不但没有重用、信任，反而肆意打压，逼反了其中的某些人；而对于那些“外来户”，则奉若上宾，委以重任。而恰恰就是这些“外来户”让他们翻了船。

就好比梁中书，他作为一个留守，和高廉一样，上马管军，下马管民。而刚到大名府不久的时候，军队里虽然也有“天王”李成、“大刀”闻达、“急先锋”索超这样的能人，但是都不是自己的心腹，没有自己人，军队指挥不动，这个留守就空有虚名。所以梁中书想安插一个自己的心腹，和这里的人没有关系的进去。但是他原是文官出身，他身边的心腹，没有会武艺的。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

可巧东京开封府发配来一个罪犯，而这个罪犯，却是梁中书昔日在东京时也曾认得的杨志。梁中书看过开封府的公文，已经知道杨志的罪名给改轻了。加上两人又是相识，所以就详细询问了杨志一案的真实情况。当杨志便把高太尉不容复职，使尽钱财，将宝刀货卖，因而杀死牛二的实情，通前一一告禀了。梁中书听得，大喜。当厅就开了枷，留在厅前听用。

他乡遇故知是最好的，这点梁、杨二人都有此感受。梁中书没有把杨志送到牢城营，把他留下，等于就是当庭释放。杨志也很感激，“自在梁中书府中，早晚殷勤，听候使唤”。梁中书当然很开心，又清楚杨志是做过殿司制使的武官，正好是自己安插进军队的心腹。想提拔他做一个副牌军，先钉进大名府军队中再逐步提拔。

可结果呢？杨志不仅在军中和自己的同僚处不好关系，给他安排个押送生辰纲的任务，结果还给办砸了。这件事上，梁中书其实对杨志是非常看重的，万事皆迁就。甚至特地叮嘱了可能会惹出麻烦的谢都管他们，必须服从杨志管束。可就是这样，这些人在黄泥冈上还是惹了麻烦，丢失了生辰纲。

前面已经说过了，杨志丢了生辰纲，可不能全怪晁盖等人。

是，劫去生辰纲是晁盖他们做的，可没有晁盖还有王盖李盖呢，杨志自己问题就很严重了，如若不然，晁盖他们也不会很轻松就得手。

有人问，梁中书为什么不派其他将领护送生辰纲呢？首先，除了闻达，这些人大多不是心腹。其次，如果是索超去，以他的个性，可能生辰纲丢得更早。因为索超性急，必定动辄打骂士卒，肯定也会和老都管他们发生冲突。最后，闻达这一级别的，还真不能派去押运，毕竟满城皆知也不是好事。

结果就是，明明是一桩好事，结果给办差了，梁中书幸幸苦苦搞到的钱，还都便宜了梁山。

如果他和其他官员一样，真的掘地三尺也要拼命刮油，着十万贯还真的不是什么大事情，看看其他官员的家产就知道了，超过十万贯的数不胜数，百万贯也不稀奇。梁中书就是因为不愿意太过于盘剥百姓，所以每年十万贯已经实属不易，结果杨志把生辰纲搞丢了，让梁中书非常的被动。

说了这么多，就是说，梁中书或许不是一个好官，但和其他官员比起来，他已经算得上是相当不错了。

现在面对必死的局面，他能不害怕到尿裤子，也确实是相当不容易了。

曹岩看着梁中书，眼睛里带着欣赏的意味，他点点头，“梁大人气度不凡，曹岩领教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杀你，也不会羞辱你，而是有事情与你相商，不如先坐下来如何？反正你连死都不怕，还怕和我说几句话吗？”

曹岩笑着说道。

梁中书闻言眼睛一瞪，想要反驳，但仔细想想。

确实，自己都不怕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他二话不说，走到一旁坐下，面对手旁的茶杯看都不看一眼。

“说吧，你有合适要与本官相商？不过本官劝你还是不要多说了，无论你说什么，本官都不会同意的。”

“哦？”

曹岩闻言笑容更盛，“什么都不会同意？这么绝对吗？那么说，我能给梁大人一个真正一展抱负的机会，梁大人也准备拒绝吗？”

“嗯？你什么意思？”

梁中书终于感觉有些不对劲了，他皱了皱眉头，疑惑的看着曹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