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绍在深秋的雨夜目送舞马骑着高头骏马离开华阴县的地界,他不是没有想过趁机结果对方的性命,但凭实力而言他做不到。
好在,他始终坚信,这个论起勾引良家妇女的本领比自身觉术还要厉害的觉醒徒情敌就这样单枪匹马杀到江都最终的结果只能成为杨广深不可测的武道功夫下的冤魂。于是,他安心了。
当天夜里,认为李红玉应该已经对舞马极度失望的柴绍再度去拜访了尚未与自己正式和离的妻子,却连进入营帐的资格都没有得到。
大约是子时前后,忽然下起了滂沱大雨,柴绍怀着愧疚、愤恨、不甘、嫉妒、失落掺搅在一起的复杂情绪,不打雨伞、不戴雨披在李红玉营帐外整整站了一宿。
大雨浇灌而下,打的他睁不开眼睛。但他仍是抵死睁开一条细缝,死死盯着妻子营帐的大门。
每当营帐门扇被风吹动掀起一角的时候,他总会误以为是妻子被自己的执着和真诚感动,继而想起了往日二人恩爱时的甜蜜美好,软化了她的铁石心肠,于是从她的心房和营帐门帘为他打开了一个微小而明确的角落。
但当他披着因被雨水浸泡而沉重无比的战服,向着那打开的角落一步一步前进时,那角落又很快无情地闭合了起来,门帘面上更加微小的抖动显示那只是雨打风吹带来的幻觉。
直到第二天清晨,他从一夜大雨中艰难挺了过来,皮肤肌肉骨骼都有些松动,仿佛经历了一场痛彻心扉的重生,心中却没有升起一丝半点要走的念头,打定主意倘使妻子不肯见自己那么就让上一次的相见成为永别,而他则将在极度的疲倦中进入永恒的死亡。
之后,他的灵魂将离开肉躯,并将隔着阴阳两界的气息,从另一个视角看到绝情妻子伏在自己的尸体上,痛哭流涕,撒下无尽的悔恨泪水。
想到这里,柴绍甚至有些憧憬这样的画面了。一夜的折磨麻痹了他神经,让一切痛苦似乎都可以轻描淡写地抹过,但内心深处令他癫狂的委屈却愈加敏感而清晰。
他迫切,甚至不惜一切代价想把这种委屈的感受转化为冷漠妻子从今往后一生一世无法解开的心结和后悔。
但柴绍没有等到这个机会,在清晨朝阳探出脑袋、第一缕日光照在妻子湿漉漉营帐门帘的一瞬间,李红玉从营帐里面走了出来,从柴绍面前经过,却吝啬到连一丝余光都没有投在他的身上。
在两人身体交错的一瞬间,柴绍惊讶地发现,他从前熟识的那个妻子、李渊的三女儿回来了,这是身体和灵魂地完全契合,没有了上一次久别重逢后带给他的那种陌生神秘感。
依旧如故的是,妻子对他坚冰一般的冷漠,仿佛万年难消的冰山。在妻子与他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柴绍终于意识到,即使自己被五马分尸、被凌迟处死、被割成无数个细小的肉块丢弃在全国各地的粪坑里,都不会使她产生丁点儿愧疚和后悔的情绪。
于是,在李红玉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山坡尽头处的时候,柴绍下定决心,要以凌辱式的复仇带给傲慢妻子毕生难忘的记忆。
告别了让自己心碎的营帐之后,柴绍换上整洁的衣服、恭恭敬敬找到李渊,用最诚恳的态度和誓言劝得李渊对自家女儿和离的反对态度——而在此之前,李渊一度考虑为两个人各设一府,分院而置。
李红玉因为分设府邸的要求落空,几番去李渊府上追问,李渊却常以战事繁忙拒见,只叫她也没个奈何。而柴绍呢,因岳父明确的支持变得更加胆大而激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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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李渊府邸之后,他决定建立更加可靠的统一战线,便抛弃了从河东一路相随到突厥又一起返回汉地的李建成,转而去拜访了刚刚从自己妻子那里笼络了大批将领和人马的李世民,并诚恳地告诉对方,以他对自己妻子的了解,绝不会对李世民明目张胆的抢人行动视而不见、就此罢手的。
在一番长谈过后,李世民送给柴绍一颗浑身漆黑、含在嘴里就有机会进化为觉醒徒的觉醒珠,并表示自己会和阿耶一样,永远站在姐夫的身旁,直到他和李红玉和好如初,实现家庭的和睦团结。
柴绍晓得这颗来自大唐塔最顶层的觉醒珠的异常珍贵,在回到自家营帐的第一时间,就把它含进了口中,并很快坠入昏沉的睡意之中。
在睡着的一刹那,柴绍就进入了梦境之中。梦里依旧是暴风骤雨的夜晚,而他则化身成为一头浑身黄色毛发、目光凶厉的豺,像闪电一样穿过潮湿的黑暗,窜入那时刻紧闭又冰冷的营帐之中。
很快,它嘴里叼着妻子的身体,从营帐里一窜而出,无比欢快地消失在雨夜尽头。
梦醒之后,柴绍感受到了盘旋在识海中生动真实的豺,满怀希望和喜悦找到了李世民,李世民将他引荐给李智云,并劝说李智云放下了那些柴绍曾经和李建成一起将他抛在河东的怨恨,开始了三个人的精诚合作。
在大唐塔一众觉醒徒的帮助下,柴绍在很短的时间里通过了两次团队、三次个人神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成为了二阶觉醒徒。在进阶之后,它化作了一头高大的豺,踏着风登上山顶,冰冷地目光隔着大片林子,瞧向李红玉遥远而高冷的营帐。
不久之后,李世民和李智云发起了对大兴城周边负隅顽抗的隋朝势力的围剿,并请示李渊调用了红玉塔一众觉醒徒,只有陈盈盈本能地觉察到了其中蕴含的风险,抵死也不愿离去。
夜晚,下起了小雨。一头高大的豺狼闪电般划破夜空,窜入李红玉的营帐。陈盈盈还未来得及睁开眼睛,那大豺已经叼着李红玉窜出了帐篷,眨眼间消失在丛林深处,任陈盈盈心急如焚找遍了整个丛林,也没有寻到李红玉的踪迹。
而在山的另一边,李红玉握紧袖口里藏着的利刃,眼睛盯着大豺胸口足以一击致命的部位,心中也做好玉石俱焚的准备。
可就在李红玉即将动手的时候,大豺忽然停了下来,从高高的树枝上一跃而下,将她轻轻放在松软的草地上。
李红玉在惊疑不定中坐起身来,很快发现了更加令她惊愕的事情——在距离她三丈远的一株巨树枝干上挂着柴绍血淋淋的尸体,自腰部断成了上下两截。
上半身还是人身人脑袋,眼神里满身是惊恐,下半身却是黄豺的身子,黑红色的血滴个不停,在地上滩了一大片。
再回首去看叼着自己来到此地的大豺,此刻竟在一片黄芒包裹中慢慢幻化作人形,那身子精光健壮,顶着一副俊气逼人的面孔正是舞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