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啊,战场上总是这么充满着偶然性和意外性。对于王师兄来说,当时估计也是一头懵。因为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命运安排给他的对手,会让一个和他八竿子都打不着的阴阳师给切掉了命根子。”我放下了手中的扇子,呷了一口茶。
小朱儿稍稍有些脸红,道:“小柳副院长也是女中豪杰啊……”
“是啊,小柳前辈真的认死理。安井信没有卸掉她的差事儿,她就追随了小一师姐一辈子。你们听到现在,大概也听出来了,小一师姐啊,贪玩儿,爱犯迷糊。这一点即使等她当了里十一院的院长之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所以,基本上来说,里十一院的一切事物,都是落在了副院长头上。而小柳前辈,作为里十一院唯一一个不会巫术的人,愣是替小一师姐把里十一院给管理来井井有条,这一点不得不让人佩服。当初小柳前辈要上任之前,有许多反对的声音,毕竟从来没有来自日本的里院医师反过来到华夏本土里院任职高位,可渐渐地,大家也就都服气了。”
小朱最喜欢听这种了,连连点头,随即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有些疑惑道:“陈太师叔,有些不对啊……你说了,王曦副院长已经和张院长扯证结婚了,但我记得你有一次说过,他去吊唁已故的周太师叔和柳太师叔时,陪在他身边的妻子,不是张院长啊,自然就更不是嬴莹前辈了。”
她这话一出,顿时所有的人都陷入了回忆,顺带着也把我一起扯了回去。
“如果是那样的话,王曦副院长可就真的是个大猪蹄子了。我先还以为,至少他会和张院长走在一起。没想到最后还有这第三个女人!”小朱有些愤愤。
小乔现在可算是我们这一脉,立刻就要跳出来为王师兄说话。
他们这一对儿,也算有趣。
小乔最喜欢两个人,一个是王师兄,一个是庐院长。
小朱呢,喜欢那一辈的几乎所有女性。
我本不打算说话,正好说了这么久,有些乏了,看他们斗斗嘴,也不错。
于是,躺在了逍遥椅上,闭着眼睛,享受着夏日傍晚的宁静。
突然,我意识到不好,一旦要帮王师兄洗脱大猪蹄子这个嫌疑,就很可能涉及到最近才发现的那个最高天道!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我立刻出手,封住了小乔的口窍。
这一下,众人皆惊,我自己也察觉有些反应过度了,赶紧又重新替他解开。
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些孩子面前显得如此的手足无措。
怎么办?我的行为很可疑啊……
这些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几乎明天早上,大家都会知道,我今天晚上的奇怪举动。
可那条天道……还未被证实……小一师姐又从来都是对此闭口不谈……
按理说,即使我这个层级,也完全不该接触到如此敏感的信息。还是上次这群家伙外出实习遇上了新娘,王师兄感应到尘缚的气息寻了过来,把孩子们给带回了里三院,在骂我一个狗血淋头之后,不小心说漏了嘴,向我打听有关这条天道到底现在是什么情况,我才晓得。
问题是,我完全就是一头雾水啊。
王师兄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但架不住我软磨硬泡,向我透露了只言片语。
但是……因为我完全不该知晓这种消息,所以后来我也没办法去向院里边儿打听啊……
看来……王师兄这个大猪蹄子的称号还是让他继续背着比较好……
“呃……事实上……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我们这些外人又如何能得知?对了,既然说到了这里,我就给你们说一个秘密。”我先是语焉不详地敷衍两句,然后立刻转移话题,勾起大家的好奇心。
见大家都露出了我预料中的表情,我清了清嗓子,道:“其实,王师兄现在的那个妻子,根本没有和王师兄扯证儿!”
“啊!?”大家都发出了惊呼之声,“那到底是谁?”
“嘿嘿,就不告诉你们,反正啊,她已经在故事里面出现过了~”我故意这样说道。
小朱反应最快,立刻道:“啊,我知道了!一定是小柳前辈,对不对!?哦~~我明白了,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其实感情好着呢,小柳前辈就是一个幌子……呃……这样似乎也解释不通……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啊……”
我心中暗道不好。
虽然她猜的人离答案隔了十万八千里,但大家只要把关注点放在这里,就会发现疑点。
你看,就连小朱这种小萌新都觉得有问题,就更别说其他的人精了。
到时候,人们很快就会发现王师兄和小一师姐之间不对劲。
不管他们对外界的说法如何,但终归还是有几个人知道他们之间一直恩爱,只要多打听一下,就能知道。
那样的话,这条未被证实的天道,就有泄露出来的风险。
这可是比上一条天道还更要惊世骇俗啊!
即使是在暗影圈子,也会让人惴惴不安,惶惶不可终日的!
“哎呀,情呀爱呀的,你们两口子等会儿慢慢去谈,陈主任您还是接着说这最后一战。”一名小男生出声揶揄了他们二人一下,及时替我解了围。
小朱争强好胜,立刻道:“最后一战?谁告诉你和艽朝那一战是最后一战了?你怕是忘了子君和陆侯亮了吧?”
她这次倒是对了。
我赶紧接过话来,道:“好好好,我们接着说……”
……
……
唐否还在血泊之中哀嚎,看得周围的凤羽军下意识地觉得裆部一紧。
艽朝人口数量稀少,即使是宫廷内侍,也根本没有宫刑这么一说。
嬴莹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惊着了,反倒是两名比较有眼力见儿的士兵跑到唐否身边,替他止血,稳住伤势。
“大将军,阴兵追上来了。”党明道。
嬴莹往后望了一眼,然后道:“拿下!”
小柳琴乃立刻提刀戒备。
“小柳姐姐……放下刀吧……”小一道。
小柳琴乃倔强地摇了摇头。
她自己,就是小一手中的一把利刃。
她可以为了小一,斩向任何敌人,但却无法让她自己把自己折断。
手中的刀一旦放下了,自己也就不再是刀了。
小柳琴乃眼珠子稍微一转,立刻就准备利用阴阳术远遁,但哪里有那么容易。
阴阳师或者忍宗的确有很多暗杀潜伏的技艺,但那都是以有心算无心,你都已经露相了,是绝对不可能在几百人的眼皮子底下有一个类似于土遁之类的法术钻到地下逃跑的。
“小柳女士,我是不会允许你这样的威胁存在的。”嬴莹道。
小柳琴乃道:“嬴医生,你的凤羽军,不是我的敌人。我相信你能负责张医生和王医生的安全。”
“好!”嬴莹非常干脆,一挥手,便继续带着部队疾驰而去。
小柳琴乃自己都有些不相信,凤羽军竟然这么容易就放过她了?
他想不通,但凤羽军中很多人却都想得通。
虽然他们不是太赞同这道命令,但是却都猜到了大将军的心思。
大将军肚中的孩子,是王曦的,现在要嫁唐爵爷,而唐爵爷呢,又被人一刀斩掉了命根子,反正又死不了人,现在后面阴兵追得这么急,这种事儿,只能算是鸡毛蒜皮啦。
“师姐,回到刚才的话题,你到底有什么打算?”王曦继续道。
观察了这么久,他早就发现了,师姐在这支军队中有着很高的威望,几乎就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要说她没什么想法,王曦才不相信。
“你是不是在嘚瑟?”嬴莹没有回答,掐了一下小一的腰。
“师姐,疼。”小一道。
嬴莹反应过来,怀中抱着的,是小一的身体。
呵,居然还收拾不了他了……
“没有,没有,我哪里嘚瑟了?哦,你是说我这个笑容啊……那是小一摆出来的……”王曦赶紧甩锅。
亲眼看见唐否被一刀阉掉,他当然心里爽翻了,虽然没有亲自动手,但丝毫不影响体验。
嬴莹白了一眼道:“那好,你给我说,里院到底准备打到一个什么程度?”
“以战促和,彻底击溃艽朝,让长端帝就此认命,双方订下条约,禁止私底下越境,尤其是通过魂飞魄散这种方式窃取魂魄。艽朝如果有需求,地府这边可以走正常途径为你们输送魂魄。但这一块儿,我就了解得不太多了,应该会有一个上限。”王曦道。
“这点很难,这个计划传承了千年,没有哪一任皇帝会认命的。”嬴莹道。
“想到了。只是可惜,在我们出使艽朝之前,没有领会到天道。领会到了天道之后,才发现这是一场零和博弈。这个方案,其实从本质上来说,依然是不平等的。但这是里院所做的最大妥协了。师姐你该知道,在我们那边儿,里院是一家独大,但如果里院要是敢说什么和你们平分天下,让这太极变成相等的两黑两白,里院一瞬间就会成为世界公敌的……师姐……毕竟……人都是自私的……”
“是啊……无数年前,是我们自己丢掉了这山河,现在想要要回来,已经不可能了。”
“所以,我们的计划很简单。两条路,第一,阵斩长端帝,如果产生新皇,再阵斩新皇,直到你们的皇位变成一个烫手山芋,谁都不敢接。如果有可能,甚至想改变你们的社会形态……”
“打住,我朝的封建帝制形态,已经太久了,这点很难……”
王曦道:“没事儿,这点不强求。我接着说,第二点,就是瓦解你们的所有武装力量。上次出使,我们拍下了一些照片,再结合师姐你当初在里三院说过的一些话。我们请教了许多专家,推测出你们的军队数量大概在……”
“师弟,你忘了吗?我朝历史上反复出现叛乱,并不是真的叛乱。原因你也知道,一个是要控制人口,向地府输送魂魄,优先壮大阴间力量。另一方面呢,就是练兵。我给你说过,我父王起兵,手下甲士其实大多是临时征兆训练。所以,不管你推测我们的军队有多少,一定都低估了。”
“好吧……但师姐你在华夏呆过那么久,应该知道那边的学科发展已经到了什么程度。我们推测,你们常备军队大概在三万左右,如有必要,可以扩大到二十万。再超过这个数目,你们的性别比例就会很畸形了。重男轻女这种事情,这片土地还没这个资格。”
嬴莹默默点了点头,应该说,王曦基本上算是猜中了。
“我这边的情况基本就是这样,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两条路都很难。阵斩长端帝,没能成功。而要灭掉二十万军队,我们这一万远征军,没这个实力,哪怕这二十万军队的水分很大,我们也耗不起。里院还有自己的打算,即使输了,也必须要保证有能力守卫自己的家园。师姐,该你了。”
嬴莹想了一会儿,终于决定开口了。
曾经的她,在华夏的时候,每一个夜晚都是那样的提心吊胆,难以入眠。后来,王曦进入了她的心扉,让她渐渐觉得安心。可是,这种安心又慢慢变成了患得患失。
有些东西,如果一开始不曾拥有,那就谈不上失去。可一旦尝到了那甜蜜的味道,就会上瘾……
当她回到山中小楼之后,才发现,就算回到了故土,在夜里还是一样没有一个能说话的人。
她已经很克制了,她告诉自己,儿女情长,我先放一放。
我和他,此生最好不再相见。
如若相见,最好也不要是战场或者是囚牢。
她知道很难,但两相比较下,她也愿意选择思念的煎熬,而不是刀兵相见。
他和她之间,或许可以不拔刀,但其他人呢?
党明和周师兄互砍,黄马庵和柳师兄对攻……
这些,光是想一想,她就头疼,并拒绝继续想下去……
现在,王曦终于还是走到了她的面前,像她所熟知的那样,永远也抓不住重点,最关心的,是自己是不是真的嫁人了……
这样的王师弟,不靠谱,但让人心安。
因为对于患得患失的人来说,他们最能觉得有安全感的,便是能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
比如手中的刀,比如眼前的人。
“如果新皇是我?又如何?”嬴莹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