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漠西蒙古就是掌握归化城的主人,这伙马戏艺人是漠西蒙古的仇家,那不就正好能和大明联合起来,对抗漠西蒙古了吗?
孙传庭知道皇帝的意图,不是简简单单地击败漠西蒙古,或者是攻陷归化城,把晋商抓回大明受审,这些都是小事情,皇帝真正要做的是把归化城彻底地纳为大明领土。攻下归化城却守不住,那就不叫胜利。这几年朝廷的军费都花在朝鲜和辽东的战场上。现在东北部消停了,皇帝又把他的雄心壮志集中在西北部。
陕西总督急忙把这些马戏艺人带到军营中,请他们吃了一顿丰盛的宴席,美酒管够。通过不断的劝说,终于这些草原难民同意了孙传庭的请求,他们要为明军做向导攻陷归化城。
在得到具体的行军用兵环境的信息后,孙传庭在自己大营的会议厅中做了一个硕大无比的沙盘立体地图。然后他就可以开始准备出兵的事务,第一步是搞好后勤。
孙传庭到菜市场逛了一圈,他才发现这明军的黄豆自己没吃,都跟老百姓换鸡肉了。为此他特地询问管理后勤的鹿善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鹿善继是这样回答的,他说:“黄豆产自辽东沈阳,皇上用军费补贴运到陕西,自然比市面便宜,八分一大斗朝廷要贴进去三分。三斤黄豆出一斤豆腐,可卖到一斤毛鸡的价,老百姓还能落下豆渣……”
“从明日起,库存黄豆封存,军库也一样,三日之内盘清底帐,陕西全省统一用黄豆换活鸡,仍是三兑一。把活鸡活兔全部供应兵士吃,还有萝卜、莲藕这些易运易储的菜,也折价照此办理。”
他没有说完孙传庭已经听明白了,他道:“豆子到了兵手里,只是豆子而已,煮黄豆泡黄豆——豆芽也一缸一缸烂,茅房里看,拉出的屎豆子豆芽儿都没克化掉……”孙传庭这一说几个人都笑了。
孙传庭接着道:“是你们提醒了我——到老百姓手里它就又生发生业了。磨豆腐卖豆腐可以变钱,豆渣老百姓也吃得下,榨豆油可以供应军需,油价也能平抑,榨油豆饼能作饲料,穷极的人也能糊口,还可做成豆酱豆乳豆浆来卖,不能养家么?军营里有鸡肉吃,老百姓没有鸡,鸡价高了养鸡的兴头也就高了——大兵过后似水劫,百姓支差支响都是精穷,还要从户部调粮赈济……这个帐算给陈奇瑜听,他不笑不是忠臣好官!”
陕西巡抚陈奇瑜也在西安城做了件大事,他本来对官绅严加管理,平时还好说,现在到了打仗的时候,这些人趁着陈巡抚公务繁忙,他们一到晚上就出去喝花酒,见美人。
这一天,陈奇瑜特地带着手下去夜市的繁华场
所逛了一逛。逛完了,他回到衙门时半圈的下弦月在浓淡不一的云层中时隐时现飘曳不定,他听见铮铮琵琶声里,一个歌妓的唱声袅袅传来,却是汤显祖的《北寄生调》:
怕奏阳关曲,生寒渭水都。是江干桃叶凌波渡,汀洲草碧粘云渍,这河桥柳色迎风诉……纤腰倩作绾人丝,可笑他自家飞絮浑难住……
这歌声缥缥缈缈如烟如丝,听来令人心情神驰。但在陈奇瑜耳朵里却是让人失望和烦躁。
陈奇瑜转身对属下说道:“你们方才进夜市时留意没有?不少军官,还有文官也来逛市?”
“没有留心,大约是有的吧?”
“你看——”陈奇瑜用手遥指西边一带,“那些轿,不是官轿?还有那些马——石条凳上坐的那些马弁、衙役、长随们,在妓1院门口干甚么?”
“你们过来!”陈奇瑜命令道
属下们同时一愣,忙答应着抢上两步逼手儿站定,答应道:“大人有何吩咐?”
“现在你们立即回衙,点起你们的人,即刻全城大索!”陈奇瑜的话斩钉截铁,结了冰似的冷峻,“前方将士要与蒙古作战,他们在这里乐,我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不论文武官员品级高低,凡是逛妓1院玩婊1子的、看戏吃酒的,全部拿了,分别拘押到臬司衙门,听我发落——不许惊扰商贾良民,听见了?”
没有一刻工夫,知府衙门镇守衙门倾巢而出,连守监换班的狱卒都使上了。这些衙役官兵听说是“见官就拿”,又新奇又兴奋,人人兴高采烈个个磨拳擦掌。
【讲真,最近一直用咪咪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iiread安卓苹果均可。】
当时骑骒四出,绳索锒挡,一窝蜂拥出,直扑各处书棚戏院饭馆青楼。街上走的、饭桌旁唱酒的、看戏的、女人被窝里拖出来的,不由分说架起便走,衙役们个个得意洋洋,一肚皮鸟气发作,推推搡搡吆吆喝喝,连骂带哄笑。满城睡梦里人都惊醒了,隔门缝外看,被押的“犯人”有的穿着官服,有的衣衫不整,有的抱着官袍浑身赤条条只穿一条裤衩子,又是好笑又是惊异,不知出了甚么事。
属下们押着这群吊儿郎当神色沮丧的官员,到了校场,城东的陈奇瑜早已了事。两下里一合,清点人数,计是文官四十名,武官六十名,大小官员都有,绳勒的索锁的,匆忙挣扎里摔得鼻青眼肿的,碰破了胳膊腿的,披散了头发的,还有的裤带被抽了,双手拽着。
这群人有的沉默不语满脸愠怒,有的破口叫骂,有的大着胆子跟陈奇瑜对话,提着自己名字套交情,活似被孙行者从火云洞里赶出来的一群魑魅魉魉,甚么败兴模样
儿一应俱全。
锦衣卫的宋献策来衙门找陈奇瑜,他见面就说道:“外边闹嚷嚷的,死了老子娘般乱嚎,你这边隔着房子,多听不见就是了。我迎出去看了看,哪里捉出这么一群牛鬼蛇神来,乍一看,活似十五殿失火,逃出一群牛头马面黑白无常!”
陈奇瑜笑了笑,说道:“士卒们要远赴草原作战,这帮人在吃喝玩乐。不好好教训他们,前线的将士能乐意吗?本官要让他们签一份认罪书,不许官吏肆意妄为。”
在陕西巡抚的整顿下,各府州县全力支持孙传庭的后勤运输。
七月份,草原上的草非常茂盛,战马不缺草料。孙传庭就选择在这个时候出兵,他率领着五万明军直扑归化城。在到达归化城之前,他就跟蒙古部落干了几仗,全部胜利,随后带着投降被缴械的蒙古人继续去往归化城。
归化城内主要的战力是由蒙古士卒和晋商私兵组成的,他们对明军是要坚持抵抗到底。晋商们纷纷派人在城中传言,明军入城必定屠城。弄得全城的人都严阵以待,要和明军拼个你死我活。
孙传庭率军到了归化城,先是派人劝降,劝降不成功,则就大炮轰城。归化城的城池很坚固,明军的火炮考虑到草原的运输困难,没有带重炮,只带了普通口径的火炮轰击。炮击了整整一天,才破开城墙,这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六百多明军敢死队率先冲进去,和斗志不减的敌兵打起来了。
这真是一场罕见的肉搏短兵相接,其时是清晨,淡云薄霭像稀疏的白乳在半空中弥漫飘移,太阳像一只半熟的荷包蛋泡在里边,毫无生气地缓缓移动,先入城的六百多明军长刀短刀和匕首都用上了,聚集在狭窄的归化城大街上舍命相搏。
明军的一百多人团成一个两层小圈子左旋右转,晋商私兵和蒙古士卒却是各自为战,时而外圈的人冲出去格斗,内圈的人便补上来。此时情势用不着了箭,战场上杀声呼号震天,白刃相迸乒乒乓乓的金属撞击声响成一片,喊声杀声骂声中不时有人沉重地倒在地上。血污了的泥浆里,被割掉的人头被脚踢得滚来滚去,忽然间有几声凄厉的惨号传出来,听得孙传庭心里都是一阵发噤。
随着明军的不断进入,形势慢慢像大明朝倾斜。蒙古人见败局已定,就纷纷开城门逃窜,晋商的私兵则纷纷死于明军的刀下。孙传庭见状则派骑兵去追击逃跑的蒙古兵。
一时间苍暗的大草地上,星罗棋布的断墙残垣间到处都是明兵,到处都是刀丛剑树,惊得已经草原上食肉的飞鸟在残阳中漫天翩起翩落。
归化城被明军攻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