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天就是立夏,愈往南走山河大地愈是葱茏可爱。这中州地面,一眼望不到边的麦田已是青苗没膝。青青的麦浪上敷着一层薄薄的白雾,那是郁厚的地气在升腾。阳光穿过白雾,空气中浮漾出若有若无的淡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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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如梦如幻的色彩中,小精灵一般的呜禽们在充当大地的歌手。叫天子呼啸着钻入青空,鶺鸰贴着麦穗掠翅儿飞行时,总是显得有些拘谨,它们的活泼还不如蜻蜓呢。鹌鹑在土垄间漫步,斑鸠在开着槐花的树上长一声短一声地啼叫……
已经离职的孙承宗欣赏着如诗如画的风景。是的,孙承宗如愿以偿地辞掉了内阁首辅的职务,他太累了,心也累身体也累。待在机衡之地,每一天都如履薄冰,这滋味,外人难以体会。在回老家高阳之前,孙承宗打算先去一趟河南睢州,去老朋友袁可立的墓地给他上香。
四月河南已是花谢树绿,但见黄土便道两边杨柳婆娑,暖风宜人,不断头的菜花在西下的斜阳里漾荡有姿,间或有菜田,栽种着茄秧、青椒秧、小葱、水萝卜、黄瓜、菜豆、青笋等菜蔬,青翠欲淌。
小孩子们在浇菜的水渠边,有的扑蝴蝶,有的捉虫子,有的在戏水玩耍,间或有滑落在水里的,被岸上一群总角小子抛泥撒沙,打着水仗,有哭的有笑的有闹的有骂的,有大人拉着泥猴一样的儿子打屁股的……一派农家田园风光。
终日昏头昏脑钻在公事丛中角逐名利的孙承宗,觉得耳目为之一新。袁可立的儿子袁枢正在守孝,他用素斋招待的孙承宗一伙人。
张岱最近跟族人的关系一点都没缓和,但也有好事,比如说他的酒楼顾客盈门,他的戏院座无虚席。钱是一点都没少赚,最近他还与一位美貌的佳人有一段姻缘。
在和魏忠贤游玩白云观之后的几天,张岱在自己家的戏院偶然见到的一位佳人,那真是天姿国色,可惜没找到机会搭话。后来这位佳人到张岱所开的酒楼里用餐,却没带钱。张岱作为掌柜的,自然要去交涉。佳人说自己的家离这很近,可以让掌柜的陪她到家中取钱。张岱欣然与之前往,他一举两得,既拿到了钱,又认识了这位佳人。
这位美丽的佳人自称叫小曼,她说自己是随着入京做生意的父亲来的。之后,张岱就与她经常见面,在他看来友谊是逐渐地在增加。
张岱并不是平白地就交了桃花运,这位女子真名叫安曼春,是白莲圣女。白莲教主周应元等人也来到了京城。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既然朱皇帝把锦衣卫撒到全国抓捕他们,那么他们就躲在京城伺机而动。
正好
有一次,白莲教的密探发现大内出来宦官与京城名人张岱老凑在一起,周应元就觉得机会来了。他让自己的义女安曼春去引诱张岱,寻求朝廷的破绽。
皇帝也是忙着呢,没工夫理会他们。孙承宗坚决要求退休,朱由校满足了他的愿望,内阁首辅一职让朱燮元来担任。朱由校召了各地的一些官员回京城汇报工作,顺便也让他们认识认识新首辅。
“发驾乾清宫!”皇帝在乾清宫与内阁大学士讨论完问题后,他神色庄重地站起身来,“传旨午门外,六部九卿各司衙门正官,并在京诸王,依次从左右掖门进皇极殿朝会!”
顷刻间,景阳钟登闻鼓声大作,悠扬沉稳的钟鼓之声漫过重重层楼琼宇,越过灰暗高大的五凤楼,直传出午门来。
“万岁爷起驾皇极殿!”
“万岁爷起驾皇极殿……”
一声一声的传呼由太监们递送出了午门。
此时午门阔大广袤的阅兵场上到处都是赶来朝会的各部官员。“文官到此下轿,武官到此下马”的石碑南边也黑鸦鸦一大片落着轿子,摆得煞是齐整。
阅兵场上官员们或外地进京述职的,或同年科名不同衙办理的,有拉线认同乡、同年的,或找别的部衙门司官拉到背人处说事荐人的,三三两两五七个人凑在一处。有的大说大笑,有的窃窃私语,有的望阙沉吟,有的顾盼寻友,簪缨辉煌翎领交错,到处都是来来往往四处乱窜的官员,足有上千的人。
除此之外还有朱由检等四个王爷,也跟着官员们进了皇极殿,向陛下行礼,听候圣训。朱由校再次把去年的政策强调了一遍,然后再让内阁首辅朱燮元讲解一些公务具体处理的方案。让文武大臣和王爷们都不要触犯国法,以免身首异处。
不知为何,皇帝在面对这么多人演讲之后,总觉得心理上很疲惫。他短暂地不想处理公务,而是和自己的武师们切磋武艺。
就在西苑的一处武教场,皇帝舞棍舞得一发起兴,一根棒在手里勾、挑、拈、搭、撬、绰、崩、刺……灯草般轻巧,时而支棒如轴,通身飞旋空中连环踢腿;时而进步连跃,双手倒舞得那棒如风车般,纵跳飞踢还夹着拳脚,连天井旁的花草都被棒风带得如风催动。
武师们除了拍手叫好,也没有别的话好讲。皇帝练了一会儿武,也觉得有些尴尬无聊。突然他想到张岱在京城开的酒楼,他可还没有去过。听说是菜肴好吃,也不知是真是假。
皇帝抛开正常的日程表,让魏忠贤带路,去了一趟张岱的酒楼。安保自
然要多,陪同皇帝一起去的有各位功夫精湛的武师。
酒楼的门脸儿相比其他店面要阔气得多,烫金的沉香木招牌,花格窗上悬着的遮挡阳光的湘帘,瞧哪儿都吐着富贵气象。及至进得门来,但见八仙桌儿官帽椅儿,甚至屋角安放盆花的弧腿架子,都是一色的黄梨木制作。
东墙下立着敞门的四角镶铜的大酒柜,下两层放着两只可盛六斤酒的金镶沉香桶,盛四斤酒的雕花大面爵,上层摆了些玳瑁、犀角、象牙、螺钿、缅玉等质地的酒杯。
南墙上,挂了一个装裱得极为考究的行书立轴,笔意有点像赵孟颊的,圆润中透着飘逸。皇帝凑趣儿走近前来观赏.立轴上写的是:
老神仙醉乡十宜
醉花宜画、醉雪宜夜、醉月宜楼、醉山宜幽、醉水宜秋;
醉佳人宜微酡、醉文士宜按琴赓古韵、醉侠士宜舞剑发浩歌、醉将军宜策马鸣鼍,醉皇帝谁奈我何!
朱由校仔细斟酌这《醉乡十宜》,倒也不是什么谨严的警句,反而觉得随意性很大。
“这是哪位醉汉诌出的文词儿?”朱由校问向张岱。
“若说这位醉汉,可也是天上的龙种。”张岱回答道。
“龙种,”一听这两个字,朱由校警觉起来,问道,“这是哪位皇帝的诗文呀?”
“回公子,这是武宗皇帝爷的诗文,我写的书法,挂在墙上招揽顾客用的。”
“我说呢,咱大明的皇帝爷,就他敢变着法儿找乐子,这《醉乡十宜》出自他的口,也就不奇怪了。‘醉皇帝谁奈我何’你们听听,就是醉了,也是君临天下的气势。”
然后,张岱就把皇帝及其护卫请到了楼上的雅间坐。张岱布置手下给朱由校上菜。
大约一盅茶功夫,酒店伙计的从里屋掇出第一道菜来。一盘熘得红红的圆型薄肉片儿,上面撒了些翡翠葱花,样子很是好看。朱由校问道:“这是什么呀?”
“瓜籽仁呀。”张岱笑着答道。
“这肉片儿小小巧巧的,倒像是瓜籽仁。”朱由校举筷挑着吃了一口,不免惊呼道,“这是什么肉呀,这么滑。”
“回公子,这是八哥的舌头,是从树林里抓来的。”
“这可是太费钱了,张岱,你这道菜,我应该付你多少钱啊?”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不要钱!”张岱郑重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