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仅十九岁的朱由检看着这三位皇叔嬉戏玩闹,他联想到民间贫苦百姓的生活,不由心里一沉。他的兄长在天启八年以前,经常关照朱由检的学习情况,也经常跟他讨论国家大事。
朱由校当了那么多年皇帝没有子嗣,朱由检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地对皇位也有觊觎之心。然而,皇帝在与后金大战之后的第二年,竟然就有两位龙子诞生。信王的念想彻底吹了,他现在就是每日吃喝玩乐而已。当王爷比当皇上悠闲得多,朱由检游戏人间,见识了平民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他还是很佩服自己的投胎本事的。
瑞王朱常浩见这位年轻皇侄玩得不尽兴,便笑道:“皇侄平时老在天子身边待着,好不容易来一趟,戏本得紧着他喜欢的听,我唱词算是一绝呢?”
笙萧丝弦声一起,听这位王爷唱道:“江南雨,风送满长川。碧瓦烟昏沉柳岸,红绡香润入梅关,飘洒正潇然。朝与暮,长在楚峰前。寒夜愁歌金带枕,春江深闭木兰船,烟渚远相连……”
等到杯盏声停息,大家都酒足饭饱。年龄排在第二的惠王朱常润跟皇侄搭话:“皇侄,我有件事想拜托你跟圣上说。”
“二皇叔,只要我能传达的,一定讲明。”朱由检也是喝多了,随口答应下来。
“好,这个龙树寺的方丈求我放宽这个对僧人资格考试的难度。佛法高深,不是每个僧人一开始就能顿悟,有不少需要长时间的积累。”朱常润言辞恳切地说道。
这个瑞王朱常浩和惠王朱常润都信佛,都和寺里的大和尚交情很深。今日他们谋划好了,朱常浩邀请朱由检来瑞王府做客,朱常润负责把话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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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皇侄,因为清查僧道这个事,百姓都对圣上有怨言了。”朱常浩装作恍然大悟地补充道,年龄最小的桂王朱常瀛也随声附和道。
“行,我去跟圣上讲!”朱由检并没太在意,应和下来。
第二天,朱由检申请入宫见驾,得到允许之后,他前往中极殿见皇帝,天真地把皇叔教给他的话复述一遍。
皇帝皱了皱眉头,从御座上站起来,走下台到弟弟面前,说道:“说,是不是有人让你劝朕。”
朱由检一听哥哥的语气,就知道不对,自己说错话了。他回复道:“皇上,是三位皇叔让我这么说的,他们说民间舆论与皇上不利。”
“自打朕当上皇帝,大臣嘴里面,民间舆论就没有好话。结果呢,大明蒸蒸日上,现在皇叔又开始捣乱了,是不是?你告诉他们,踏踏实实地管好自己就得了,不要引火烧身。”
这是很明白的警告了,朱由检不是傻子,他准备退下了。结果皇帝又把他叫住:“信王,你没有什么重大事情要告知朕的话,也不要随意请旨入宫。”
“知道了,臣立刻修身自省,也会告知其他王爷,不要乱议国政。
”朱由检退下去了。
今日,朱由校批了弟弟一顿,他感受到王爷们的压力,因此不得不严厉一些。他今日也确实是有事。
大明准备在蒙古草原上设置驿站,如果草原部落之间发生战争,明军可以最快速度赶过去平乱。另一方面,为后代子孙考虑,在草原上设置驿路可以抵御沙俄。
驿站等通信交通机构,分属中央和地方两级管理。在中央,归兵部管辖,由兵部车驾清吏司具体管理;在地方,归各省按察使司管辖,具体则由各地州县驿丞进行管理。
明代邮驿有一套严密的制度。驰驿以邮符为凭,邮符由兵部掌握,按年下发。因差驰驿者,视其品级,在邮符内按规定填写应给夫马车船之数,沿途凭此领取廪给、口粮。邮符内分勘合、火牌两种,官员驰驿用勘合,兵役驰驿用火牌。出差时沿途需派兵护送者,给以兵牌。
凡按规定需由驿马递送公文者,加发兵部火票,根据公文的性质、缓急,注明每日递送速度,并根据途程远近、道路状况等情计以到达时限。马上飞递公文,一般规定日行近三百里,紧急公文,日行有四百里、五百里、六百里之别。
在草原设置的驿站需要军队压阵。不仅仅只是在这里设置一个客栈那么简单。
还有,草原广大,归降的蒙古人也不老实,不肯实实在在的草原的要道告诉明军。
正巧,明军最近抓了晋商的领房人。领房人是晋商外出做生意的驼队的灵魂人物。有这样的话流传——说是十个汉子里才能挑出一个好驼夫,而一千个好驼夫中间也难得挑出一个好领房。
驼队远行,领房人便是整个驼队的统帅,必须是具有多年草原经商生活的经验,同时又机警坚定的人才能担任这个重要角色。驼队上路,向什么方向走,一日走多少里,在哪里扎房子休息,遭遇盗匪或者猛兽如何应付,去哪里寻找水供人喝、畜饮,等等,领房人都得烂熟于心。
领房人的本事一半是自己在驼道上跌打滚爬练就的,另一半则是家传的。被明军抓住并送到京城的领房人叫牛义,牛义的爷爷那一代就是专吃领房人这碗饭的。牛义因为接受的是家传,本人聪颖超人并且又肯下功夫,所以成才较早,二十多岁便做了独立的领房人,他目前已经在驼道上闯荡了二十多个年头。
领房人因为经验丰富智慧超群,拿着一般驼夫十几倍甚至几十倍的酬金,吃香的喝辣的,是边境最受人艳羡的职业之一。与此同时领房人中却很少有人能善终者,缘其为何?
俗话说得好——久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常在浪里行哪有不翻船的。领房人所以受人尊崇,那是由于他担负的责任非同小可,一旦有个闪失,这重大的责任和后果就常常是任谁都难以担负得起的。
比如驼队被强盗所劫,比如遇上黑沙暴驼队在沙漠上迷了路或是不慎让驼队在不宜扎房
子的地方休息,骆驼吃了断肠草、喝了有毒的水……
重大的损失使领房人赔不起,便只有拿身家性命作抵了。不幸的事一旦发生,领房人的出路就只有一个字——死。久而久之就成了不成文的规矩,既然敢端领房人这饭碗的,全都是好汉子硬骨头,一旦事情发生也用不着别人提醒,在驼道上自我了断完事。此刻悲剧时有发生,并不十分稀罕。
皇帝在武英殿召见的牛义,他要好好打量这位行商中的豪杰。牛义面色苍白,身材消瘦,中等身量,稀疏杂驳的胡须从一边的腮上一直连到了下巴。牛义恭恭敬敬地给天子行礼,他的手引起了朱由校的注意,那怎么会是手啊,那分明是一对圆鼓鼓的肉锤子。
那双肉锤子似的手是有来历的,早年在漠北草原,牛义所带的驼队被盗匪所劫。那是一片寒冷的雪原,盗匪们击溃了驼队,抢走了所有的货物。身负刀伤的牛义在雪原上爬了整整一天一夜,幸好遇到一个认识的蒙古猎人搭救,才算保住了性命,可是十根手指全都冻掉了……
牛义丢掉了货物,他的家产都赔光了,也没把钱还完。这是晋商范家的家主范永斗将他拉拢到自己的商队里,替他偿还债务。自此以后,牛义一心一意为范家服务,接着当领房人,赚取了巨额的利润。
在晋商联合后金、蒙古造反失败以后,八大晋商就纷纷撤到塞外的归化城。牛义忠于范家,也跟着去了。
但晋商的家业毕竟不能全部抛弃,有许多仓库还没有被明军发现。牛义作为熟悉机密的人,他回来取货的时候,被锦衣卫抓了起来。晋商的手下的底层薪金并不多,为了官府的奖赏,他们当然可以出卖牛义。
牛义毕竟是忠于范家的,任锦衣卫的第一轮严刑拷打,也没能让他吐出晋商的秘密。锦衣卫的第二轮拷打会直接让他变成废人。有此原因,他们传递消息给京城,询问下一步该怎么做?
皇帝对这样的好汉很感兴趣,就让锦衣卫将他押送到京城,朱由校要亲自问话。
朱由校没有冷冰冰地问话,他旁敲侧击地询问牛义的生平。牛义一脸平静,语气很沉稳地说道:
“皇上,我是不会出卖主子的,您处死我吧。”
“没有,没有。朕敬重你的忠义!”随后,皇帝讲述了他对草原的宏图大业。牛义在一旁听得很震惊,对于这样的一个强大帝国的塑造,以后行商的生意也会越来越好做。
“陛下深谋远虑,见识超人。自然能找到更熟悉草原的汉人,帮助陛下设置驿站。”
“假如,朕下旨不处死范永斗及其家人,这样如何?”
牛义听了满脸震惊,谋反大罪也是可以免除的。他心底里有些怀疑。
朱由校更加笃定地说道:“是的,只要你全力帮助朕设置驿站,范永斗的谋反大罪可以赦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