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1章 宫廷选秀

很多年以后，张嫣都记得天启元年的初夏，她年方十六岁初进皇宫的一幕幕。盘旋曲折、错落重叠的宫殿逶迤不绝，殿里金砖碧瓦，虹梁绣柱，城墙匾额上面画着飞鸟走兽，颜色绚丽。坐在内院代步的青帷小轿里向外望去，张嫣只觉得桂户雕梁，兰室椒房俱是重重锦绣，晓景丽云。

此一去，龙楼凤阁九重城，家中的老父亲与弟弟妹妹难再见了，张嫣心中虽然惆怅，面上却不敢流露出分毫。这里不比家中，处处都要如履薄冰，稍有差池，就是生关死劫。张嫣性格沉稳，一路上神色自若，就好像这琼楼玉宇，她都似来熟了一般。

张嫣并不是单独来的皇城，陪伴她的还有五千位从各地为当今天子后宫精心挑选的美丽少女。

但即使是在这些倾国倾城的佳丽中，张嫣也是出类拔萃的女子，她的粲然一笑如同暖阳，叫人心生爱怜。她仿佛没有忧愁，虽然话语不多，却眉宇舒展，即使偶然露出思亲之情，但凡有人看她，她就总是笑着，令看她的人心里也欢喜起来。眉目如画又聪慧可人，这样的佳人，如同装在闸中的明珠，黑夜都遮挡不住她的光芒。

五千美人不可能全部收入皇帝的后宫，朱由校有那心也没那力，有那力也没那时间。实际上这些秀女只有选拔的五十人有可能成为皇帝的妃嫔。

选秀分为三道步骤：初选、复选和终选。负责人是先皇的两位太妃：李庄妃和傅懿妃，她们负责终选之前的全部事务，最重要的皇后人选将在经过她们重重考验的五十位国色天香中诞生。皇后具体是谁，由皇帝来决定。

初选有三轮选拔，主要是检查外貌，由大内的宦官来负责。

第一轮每百人一组，以年齿为序，都整齐站立，由太监按组逐个检查。太监边检查边说：某稍高，某稍矮，某稍胖，某稍瘦。这一轮淑女被淘汰的大约一千人。

第二轮还是每百人一组。太监逐个查验被检淑女的耳、目、口、鼻、发、肤、腰、领、肩、背等十项，有一项不合格的，就被淘汰，大约一千人。

第三轮仍是每百人一组，由内监再次检查，言为心声，审查声音。让这些淑女自己朗诵姓氏、籍贯、年岁，听淑女的声音，凡是稍强、稍弱、稍粗、稍浊、稍快、稍慢的，都被淘汰，大约一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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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选过后，就是太妃和大内女官、老年宫娥负责的复选。

复选第一轮的淑女，大内女官、老年宫娥拿着尺子，一个一个地测量淑女的手和脚。检查其手腕，对手腕稍粗、稍短，脚趾稍长、稍大的淑女就淘汰，然后命转圈走数十步，观察淑女走路的姿态、风度，共淘汰大约千人。

复选第二轮五千人已淘汰四千人，留下约一千人，都召入宫里，进行挑选。由老年宫娥，将淑女引进密室，观其形体，查其胸部，嗅其腋味，抚其皮肤，淘汰者约七百人。

复选第三轮应选淑女约三百人，在宫里住十天。由太妃们仔细观察其性情

、言辞等项，总体评价其人的性格——刚柔、愚智、贤否、粗细，最后入选淑女仅五十人。这些淑女，可以为皇帝的妃嫔、选侍等。

初选、复选，别人帮朱由校拿主意，终选由皇帝自己来负责。

在建极殿中，五十位年方二八的俏佳人在朱由校面前显露自己的青春年华，张嫣就玉立在其中。朱由校此时，有两道电一般的眼光儿，射住了众位淑女，不住地品评衡量。只见这一个是艳影凌波，那一个是纤腰抱月，这个是梨颊娇资，不愧春风第一，那个是柳眉巧样，何殊新月初三。看来看去，各个都是好的。

大明天子像蝴蝶采蜜一般，走到五十位淑女前挨个仔细端详，今天他必须要决定出一位皇后和两位妃子。朱由校一边看一边走，忽见靠后一个淡妆的佳人，脂粉不施，衣裳雅素，那副逸秀的丰神，令人见了，真可扑去俗尘三斛。在众位淑女里头，宛如朗月明星，高悬天表，显得两旁列宿，都没有光彩了。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是白居易形容杨贵妃的句子，今天拿来形容朱由校眼前的这位女子也未尝不可。

淑女们面对皇帝的注视全都敛声屏气，殿中站着的数十人俱是悄无声息。在这里，行差踏错一步，怕是就会万劫不复。虽然淑女们第一次见皇上，但是她们都听教养嬷嬷讲了不少宫中的规矩，如今身临其境，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应对。

张嫣身着白色薄绢衫，藕粉色的礼服，粉雕玉琢，乌黑浓密的头发垂在肩上，恬静窈窕。通体一看，竟是找不出什么欠缺。

皇帝走到张嫣面前就停住了，张嫣不能仰面视君，看不到皇帝的面孔。但即使如此，她也能感受到前方雄性动物的火热目光，她的心里砰砰直跳，不知该做什么好。皇帝突然移动脚步，继续观察在张嫣之后的淑女，张嫣缓了一口气，不知怎的，心中竟略略有一点失望。

张嫣有些疑惑，自己到底在期待些什么？过了一会儿，皇帝又回到了张嫣面前，他没有等待直接开口讲话，低沉的男声送入她的耳中：

“抬起头来，让朕看一看。”

“是，陛下。”张嫣抬头，额发分明，不由得叫人心醉神迷。

“你叫什么名字？你是那个地方的人？”

“回陛下，民女叫张嫣，是河南省开封府祥符县人。”对上了，所有信息都对上了。朱由校心里感叹道，虽然他是穿越者，但是有些事情还是非常符合历史轨迹，比如说天子的婚姻。

“李太妃、傅太妃，朕宣布张嫣就是大明朝的新皇后了，你们吩咐下去，为朕的大婚选一个良辰吉日。”张嫣听到这个消息，恍如隔世一般，连向皇帝谢恩的礼节都忘了。

还是在李太妃的提醒下，张嫣才向皇帝行礼谢恩，年轻的天子哈哈一笑没有任何怪罪。这个时候，她才敢看一看皇帝的长相。当今天子眼睛不大却很有神，长着一张圆脸，相貌年轻却不稚嫩，

算得上是一个男子汉了。张嫣不是很失望但也没有觉得惊喜。现在最值得她关心的不是皇帝的长相，而是做好母仪天下的准备。

朱由校除了册封皇后，还册封了两个他中意的淑女为妃子，叫范慧妃和任纯妃。名义上殿内的这五十位佳丽都是皇帝的女人，但是目前有品级的只有这三位。皇帝吩咐下去，让太妃为她们分别安排住宿。

张嫣被封为皇后，就不能再到宫外去住了，李庄妃暂时先把她安排在慈庆宫里居住。等到皇帝举行大婚典礼，张嫣才能正式入住坤宁宫。慈庆宫中房屋格制与宫里相仿，府邸富丽堂皇，楼阁交错，斋室轩院风景秀美，碧水潆洄。虽然已经见识过天家富贵，张嫣去慈庆宫时仍然是步步留意，事事小心。

李庄妃是皇上的弟弟朱由检的养母，平时在宫中以贤德闻名。皇帝大婚的庶事由她来负责，她扶着新皇后张嫣的手，进了慈庆宫的月洞门。

月洞门内，两边的抄手游廊连着厢房和正房，均是雕梁画栋，碧纱蒙窗。从回廊穿行到了临时居住的宫殿，殿门前的台阶上，立着七八个穿粉色绫袄、天青色褙子的宫女，一见她们来了，便急忙笑迎上来服侍张嫣。

在张嫣的眼中，李太妃是个三十多岁，穿着鹅黄色夹袄，牡丹髻当中插着五支金镶玉如意丹凤簪，右戴一枝明珠金步摇、赤金镶珍珠的耳坠，温柔妩媚，观之可亲的太妃。

李庄妃对张嫣温声细语是有原因的，张嫣马上就要成为后宫之主了，后宫里的女人都需要好好巴结她。皇帝封张嫣为皇后时，就送了她一些宝玩金珠作见面礼。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宫里的太监给新皇后送礼，比如说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乾清宫管事太监魏进忠等人都派他们的心腹送了不少珠宝。张嫣冰雪聪明，猜到他们的用意，说话做事举止得体，迅速的进入了上位者的角色。

宫里的晚膳很快就安排好了，在桌案上摆放停当。一碗竹荪白芷多宝鱼汤，一碟素烧蚕豆，一碟炝蚶子，一盘梅香糖醋小排，一小碗冬瓜蒸鸡，菜品红绿相间，荤素搭配，时新而又讲究，望之令人胃口大开。

张嫣在宫里的第一顿饭吃得心满意足。晚膳过后，休息片刻，张嫣在宫女的伺候下沐浴更衣，出浴以后她换上了更舒适的衣服。她松松挽了个堕马髻，穿着家常杏色蝶纹妆花缎褙子，鬓角戴了朵红珊瑚镶蜜蜡的珠花，斜靠在罗汉榻上，一个小宫女半跪在榻前，用美人槌给她轻轻敲着腿，榻前四个大宫女侍候着。

不多一会儿，张嫣吩咐宫女们退下，她要上床就寝了。躺在榻上的少女回忆今天发生的事情，觉得那么的不可思议，仿佛是一场没醒来的梦。

张嫣以前也曾幻想过自己出嫁的场景，她读了好多关于妇道人家礼仪的书籍，比如说礼记、女诫等书，了解媳妇如何侍奉公婆如何侍奉丈夫。当今天子父母双亡，张嫣倒是没有公婆方面的顾虑，可是皇上呢，他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呢。张嫣怀着对未来的疑虑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