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谢黎更生气的是白亦筠。
这位少帅夫人嫁入谢家之后一直籍籍无名,曲州城许多老百姓甚至不知道谢少帅已经娶妻,她的存在感微乎其微。
这是她第一次发火。
她坐在谢黎床边,冲着来人恨恨道:“那个被抓住的人呢,把他吊到城门口去,在太阳底下晒个几天几夜,我倒要看看他的同伙会不会来救他!要是没人救,就让他带路,直接把刺客的汇合地点围了,一个都不准放过!”
现在正是八月,一年中最热的几个月之一,吊到城门口半天下来就能脱一层皮,更别说晒几天几夜了。
这个刑罚看起来轻,细细想来才能知道其中的狠辣。
警卫员们站在门口,听到这句话,心里不禁有几分发凉,暗道决不能得罪少夫人。
少帅看不惯一个人,是直接处理掉。少夫人看不惯一个人,却是慢慢地折磨,太可怕了。
“行了,你们走吧,别在这里打扰少帅休息。”
白亦筠发了火,火气稍微和缓,强压着心里的生气,让这些外人都退出去:“少帅受了伤,需要好好疗养才能好起来。”
“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执行您的命令。”
来禀告的人赶紧退了出去,生怕惹得白亦筠恼火,警卫员们也十分知情识趣地退出去,关上门,守在门口。
谢黎见状轻笑了一声:“你瞧瞧,你把他们吓成什么样了。”
白亦筠哼了一声,才不管这些,看着谢黎躺在床上的样子,一个人发闷气。
谢黎无奈,握住她的手:“我知道错了,别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白亦筠声音倔强,有些哽咽,“我就是害怕,你要是真的出了事,我怎么办?你要留下我一个人吗?”
谢黎心里一软,愧疚和抱歉一起涌上来,努力坐起来想要抱住白亦筠安慰,拍拍她的肩膀,让她有个倚靠,别再这样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他看得心疼。
白亦筠吓了一跳,跳起来按住他:“你干什么,快躺下不准动!”
谢黎眼露无辜,举起手眨了眨眼,表示自己听话,不会再动。
白亦筠松了口气,坐回床边,抱怨道:“你是个病人,你要对自己的身体有点数,刚刚包扎好的,要是裂开了怎么……”
谢黎看着她絮絮叨叨的样子,眼露爱怜,突然倾身抱住了她。
没办法,他就是想要给她一个拥抱。
她那么胆小,能够控制自己只在一开始哭了一会儿,后来就果断送他去找医生,有条不紊地处理他住院的事情,一定很辛苦地强撑着不哭出来。谢黎了解她,手掌轻轻地拍了她的背脊,温柔道:“我在,别怕。”
谢黎怀里,白亦筠先是一愣,回过神来,感觉整个人浸透在谢黎熟悉味道的怀抱里,心里的慌乱找到了倾泻的地方,眼眶发红,又听到谢黎的安慰,鼻子一酸,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真的好怕你没了,呜呜,你把我推进去,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躲起来,你这个坏蛋,你知道我多担心你吗?”
谢黎摸过她的头发,动作温柔,无声地安抚她。
哭吧哭吧,我的姑娘,有我在,你尽可以放心地哭。
白亦筠也果然不辜负他的期待,愈发崩溃地哭了起来,将心里的惊恐害怕随着眼泪全部倒了出来,直到哭得打嗝,才觉得不好意思,抹了抹泪,从谢黎怀里出来。
“以后,嗝,以后你不准再一个人,要,嗝,要带我一起。”
谢黎答应了,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
白亦筠愣住,摸了摸脑门,一脸傻傻的表情。
谢黎忍不住又笑了。
……
刺杀事件发生的太突然,白夫人也受到了惊吓,找了个休息的区域静一静,缓缓神。
等她终于镇定下来,抖着一双腿去找女儿,白亦筠的情绪也已经彻底恢复了,只有眼睛还有些红,看见她来,打开门,让出地方给她坐。
“娘,等下让人先送你去广良区吧,我要在医院里陪少帅。”
白夫人答应了,只是走的时候欲言又止,似乎想要叮嘱女儿什么。
看女儿眼巴巴盯着少帅的样子,又止住了话头。
算了算了,少帅能在危急关头将女儿推开,已经很有心了,刺客的事情不是他的错,没必要让女儿离少帅远一点,置喙他们的夫妻感情。
女儿大了,由她去吧,只希望她幸福就好。
白夫人走了后没多久,收到谢黎遇刺的消息,谢夫人带着一堆姨太太和管家来了。
谢夫人来自然是担心谢黎,她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在,她的地位才稳。而其他姨太太跟来,是什么心思就不知道了。
谢黎受了伤,还要一边安慰哭啼啼的谢夫人,一边接受姨太太们期待而隐晦的打量,实在烦不胜烦。
“够了,你们看也看过了,回去吧。”
谢夫人拿手帕擦眼泪:“妈就你一个儿子,你受了伤,我怎么能走?我要在这里陪你。”
谢黎面无表情:“大帅要回来了,你还有事,回家的话我能理解。”
谢夫人一愣,想起来大帅还有几天到家,而家里的确有些事情没处理好,比如大帅的洗尘宴,大帅喜欢的戏班子,大帅的书房……谢夫人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哎呀,我差点忘了,那儿子你好好住院,妈先回去,回头家里的事情处理好了再来看你。”
“嗯。”谢黎淡淡地答应了一声,看着谢夫人走掉,瞥向剩下的姨太太,“你们还在这干嘛?”
对姨太太们,他可就没有对谢夫人那样客气了。
姨太太们闻言愣了愣,有些悻悻然,撇撇嘴转身相拥走了。
真可惜,这刺客怎么就没弄死他呢?他要是死了,大帅没了血脉,一定能勤快些回家,和她们同房。
到时候谁能生出下一个少帅,就看各自的本事,说不定还能撬下正房的位置,一生荣华富贵都有了保障。
当然,现在谢黎没死,一切都是空话。
一群人浩浩荡荡满怀期待地来了,又浩浩荡荡倍感失望地走了。
看着她们身影消失,谢黎眉头舒展,松了口气。
白亦筠却还是不高兴的模样,瞪着她们走的方向,一副咬牙切齿,要和她们日后算账的小模样。
谢黎笑了,拉过她的手,让她陪自己安安静静坐一会儿,享受一下二人时光。
白亦筠怏怏不乐坐下。
今天来的人里面,只有管家帮上了忙,没有给谢黎添麻烦,又主动留下来帮忙。见状,管家知情识趣道:“少帅,我去外面守着,少夫人要是有不方便的地方,叫我一声就行,我可以搭把手。”
“去吧。”谢黎挥手,等管家走了,做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握着白亦筠的手,“我睡一会儿,你陪我好不好?”
白亦筠犹豫一下,点点头,乖顺了下来,一副小媳妇样坐在床边,陪着床上入睡的谢黎。
……
谢黎这一觉睡了三个多小时,被门外的对话吵醒的。
他揉了揉脑袋,发现白亦筠不在,于是倒了一杯灵泉水喝尽,起身打开门。
这一打开,他就后悔了。
门外吵吵嚷嚷的人,赫然是王芯月。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竟然知道谢黎受伤的消息,还跑来医院看他。
看得出,她来之前特意梳妆打扮过,艳丽的容貌愈发逼人。
她手里提着果篮,在病房门口闹着要进去看谢黎。
白亦筠拦着不让,两人吵了起来,管家偏帮白亦筠,却不敢太得罪王芯月,怕谢黎心里还有王芯月,三个人叽叽喳喳,这才会吵醒了谢黎。
看见谢黎拉开门,三个人都是一样的惊喜。
管家:“少帅,您可算醒来。”快来处理这档子事啊。
王芯月:“阿黎,你醒了,我来看你?”这女人拦着不让我进去,你可一定要帮我出气!
只有白亦筠:“你醒了……”眼角写满了委屈。
谢黎扶额,恨不得自己现在还在床上装睡,他好不容易哄好了白亦筠,这王芯月又冒出来凑什么热闹!
“管家,以后不要什么闲杂人等都放进来,有人喧闹,让人赶出去就好。”
谢黎说完,招了招手,示意白亦筠过来:“筠筠,我还有点头晕,要继续睡会儿,你进来陪我。”
白亦筠立刻神气起来,瞥了王芯月一眼,得意地哼一声,越过她走进病房。
王芯月面露不甘心,叫道:“阿黎,你真的不喜欢我了吗?”
“你闭嘴,不准叫阿黎!”白亦筠立刻发火了,转头冲着王芯月凶巴巴地说,“他是我丈夫!”
王芯月脸部扭曲了一下,想说谢黎以前对她求婚,是她不愿意没答应,不然他早就是她的丈夫了,顿了顿,又觉得说这些没意思,还有可能引起谢黎反感,干巴巴道:“我愿意做小。”
白亦筠瞪大眼珠子,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太,太不知羞了!
谢黎看她气得胸口起伏,全身发抖,皱了皱眉,叫警卫送王芯月下楼,揽过白亦筠的腰,将她带回病房,砰一声关上了门。
门一关上,谢黎迫不及待地解释:“我不想要姨太太,只想要你一个。”
白亦筠:“……”
白亦筠愣了半天,没想到担心了这么多天的事情,竟然会在这样一个日子得到保证。
她瞧瞧看谢黎:“真的?”
“真的!”谢黎肯定回答。
白亦筠抿了抿唇,忍住心里小小的快乐,故作嫌弃道:“那好吧,我不生你气了。”
谢黎松了口气。
不过,这王芯月总是一个膈应人的存在,三不五时冒出来,还是要趁早解决掉。
谢黎叫来负责跟踪秦如钟、王芯月、钱小珠的三人来病房里汇报事情。
经过一夜休养,加上灵泉水不要钱的灌,谢黎的伤口已经结痂,没什么大碍,坐在床上,拉着白亦筠的手,让她一起听。
跟踪秦如钟的人说,这几天,秦如钟正常上班,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和钱家的千金在路上无意间撞见过几次,因为秦如钟态度疏离,两人间没发生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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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踪钱小珠的人立刻道:“可不是无意间撞上的,是钱小珠派人看准了事件,故意制造的邂逅。”
谢黎知道钱小珠喜欢秦如钟,不觉得意外,挥了挥手,示意他继续说。
“此外,钱小珠最近还是常常找王芯月小姐的麻烦,最近三天里,一共发生了五次纠纷。”
怪不得王芯月服软,主动地找了回来。一定是钱小珠逼得太紧,她没有办法,想找个靠山。
而这曲州城里,最大最好的靠山,非谢黎莫属了。
谢黎心里有了数,看向最后一个人。
这人是跟踪王芯月的,刚刚还在医院里看见了谢黎对王芯月的态度,知道谢黎最关注的应该是王芯月,连忙开口。
王芯月比起其他两人,就复杂多了。这三天里,她和钱小珠发生了争执,被王父打过一巴掌,赶出家门在外面待了一晚上,还被钱小珠的追随者们关在学校厕所里两个小时没出来,耽误了上课,被学校批评了一顿。
“对了,少帅,王芯月能够知道你在这里疗伤,也不是消息灵通,而是她来医院里检查有没有怀孕,碰见了别人说这件事才知道了,然后立刻出去在路边买了果篮,上来探望您。”
谢黎脸色没什么变化,淡淡道:“看样子她过得不太好。”
她上一次还能高傲地摔了东西,从谢黎面前转身离开,这次却在得知谢黎行踪的第一时间就来见他。
谢黎看向身边的白亦筠:“筠筠,你觉得她该怎么处理才好?”
白亦筠听到王芯月那么惨,皱了皱眉:“不能给她一点钱,帮她解决了事情,让她别来找你吗?”
“傻姑娘。”谢黎轻笑,“一点钱够干什么,尤其她以前靠着我,日子过的那么轻松,怎么可能放弃了,去老老实实过普通生活呢?”
白亦筠眉间闪过一丝烦恼,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突然,她想起什么,指着第一个属下道:“等等,你刚刚说秦如钟?难道他和王芯月有什么关系?”
不然谢黎为什么派人同时监视这三个人呢?
谢黎摸了摸她的脑袋:“聪明的孩子,我上次和你说过的,和秦如钟有关系的那个人,就是王芯月。”
白亦筠眼珠子瞪圆了,差点说脏话。
这个王芯月怎么这么不要脸,都和秦参谋在一起了,还发生了那种事,怎么好意思来找少帅?
她心里冷笑,开口道:“我知道怎么处理了。”
她歪头看谢黎,一脸期待地说了她的想法。
似乎怕谢黎觉得她狡诈,她说到后面声音更小了,很没有自信的样子。
谢黎捏了她的脸一把:“筠筠吾妻,果然足智多谋。”
白亦筠就像是得到了清水灌溉的禾苗,立刻又精神奕奕起来,眨着大眼睛美滋滋道:“真的?”
谢黎笑容宠溺:“不但足智多谋,而且美丽温柔,实乃贤妻。”
白亦筠更美了,捂着被夸到发热的脸,咬着下唇,露出羞涩的表情。
谢黎微笑,转头看面前三人,开口道:“听到少夫人的话了吗,去办吧。”
三人对视一眼,想起刚才进来,警卫员同事们的告诫,心有戚戚焉。
他们说得对,果然宁得罪少帅,不可得罪少夫人。
女人啊……
……
王芯月从医院里出来,狼狈地回了王家。
进门路过大厅,看见躺在太师椅上吸福禄膏的王父,她全身抖了抖,感觉前几天挨打的地方又在痛,连忙避开进了后院,回房间里去。
进到房间里面后,她恨恨地一把将果篮扔在角落,趴到床上难受地哭了。
王父对她抱有远大的期望,一开始,他鼓励王芯月回去找谢黎道歉,求谢黎原谅。王芯月心高气傲,认定了谢黎会回头找她,拒不答应,王父半信半疑,却也由着她去了,没有多说什么。
可是随着时间过去,谢黎始终没有反应,王父坐不住了,催着王芯月想办法见见谢黎。
王芯月也有点不安,于是有了那一次慈善售卖上的见面。
这一次糟糕的结束之后,消息传到了王父耳朵里,王父很生气,对着王芯月骂骂咧咧,让她快点想办法,不然就让她退学回来找工作。
王芯月没办法,打算找钱小珠要一些钱,免得王父来真的逼她退学,她手上有钱,也有个保障。
结果她要开口要钱的那一天,秦如钟来了女子大学,将他们俩的事情公之于众。一瞬间,王芯月众叛亲离。
钱小珠恨她入骨,每天找她麻烦。
王父知道她可能有秦如钟的孩子,不可能和谢黎和好了,对她不耐烦起来,每天打打骂骂,嫌弃她是个赔钱货。
王芯月走投无路,这才想起来谢黎的好。
其实她在之前也是这样的日子,后来遇见了谢黎,她的生活才好起来。
她说在家要做很多事情,是谢黎给了王父钱,安抚了王父,她才轻松下来。她说想要上学,是谢黎出钱送她去最好的女子大学,她在那里认识了一堆的朋友,也看见了别人男朋友的温柔,渐渐不满足起来。她说别人男朋友都会送礼物,谢黎送了她一大堆的首饰和衣服,她说别人男朋友会给女朋友过生日,谢黎包下了一家餐厅,给她过生日……
谢黎对她,从没有不耐烦,所有能做的都为她做了。她却不知道为什么,像是瞎了眼一眼,看上了秦如钟。
现在,肚子里还有了秦如钟的孩子……
王芯月受不了苦,也想念谢黎的好,这才会去医院看病,想要看看肚子里到底有没有孩子,如果有孩子,就打掉,可以回头去找谢黎。
哪怕是做他的姨太太,也比现在这样好。
没想到,谢黎竟然在医院受了伤,王芯月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买了果篮上去见谢黎。
中间差点上不去的,是管家认出了她,让警卫队放行。王芯月觉得,一切都那么顺利,她一定也可以见到谢黎,说出自己的想法。
她也的确见到了谢黎,说了愿意做小的想法,可是谢黎的身边有个妒妇白亦筠,完全不愿意看见她。
而谢黎,竟然真的惯着她……
王芯月想到这里,又痛哭起来,那本来是独属于她的温柔啊。
曾经抬手可得,没有珍惜,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她再也找不到一个那样对她好的男人了。
……
秦如钟和王父一起到王家后院的时候,就听到了里面的哭声。
王父撇嘴:“现在后悔了,早叫她别作,不听话,觉得有少帅撑腰了不得,还不让我说。现在好了,活该!就是可惜了我的大房子。”
他看了眼身边的秦如钟,嫌弃道:“行了,你自己进去吧,我懒得陪。反正你这穷小子也没什么钱,以后不来往也行,但是彩礼钱你可不能少我的。”
秦如钟眉心跳了跳,忍耐道:“彩礼两千银洋,一个子儿都不会少你的,你赶紧走吧。”
王父这才满意,露出一个笑,转身走了。
他走之后,秦如钟并没有马上推门进去,而是在门口听了一会儿,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才敲了敲门。
门里的哭声一收:“谁?”
“我,秦如钟。”
里面安静了一下,呼一声拉开门,王芯月肿着眼睛,惊喜期待地问:“少帅派你来接我吗?”
秦如钟扯了扯嘴角:“托你的福,我现在已经不是少帅的参谋了。”
王芯月愣住,失魂落魄道:“那你来干什么?”
“我奉少帅的命令,来娶你。”
王芯月愣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