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的时候,又有人捡到了扑克牌,所以他们才会在晚自习回宿舍后玩搭桥游戏。只是这一次,输的人轮到了程乐。”
季楠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冷笑,“之前一直没轮到他,他还得意洋洋,在同学间大放厥词,说周原鑫就是死了也害怕他。”
“这是个很公平的游戏,谁都逃不掉。”陈岭低喃出声,随即转头看向仓库门口。
操场内,体育老师已经吹哨解散,不少学生正在弯腰将垫子从地上拖起来。
陈岭看向季楠,“走吧,再不走就要被发现了。”
三人顺着墙边绕出门,借着外面树木的遮掩顺利跑开。
刚到教学楼,下课铃声响了,紧跟着就有学生从教室里出来。
陈岭还好,吴伟伟身上的社会气息太浓,太扎眼,两人立在走廊中央,很快就会被人认出不是校内学生。
“我们先走了,不出意外,很快就能再见面。”
陈岭捏住季楠的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肩膀,微微俯身,像个宠爱弟弟的哥哥那样,温声叮嘱,“如果他们再对你施暴,你就反抗,让他们知道,他们于你来说并不可怕。你越是退让,他们越是变本加厉。”
“我,我不敢。”季楠缩起肩膀,只要一想到那一巴掌,他就感觉脸颊滚烫。
陈岭:“他们之所以敢恣意妄为,就是因为你的胆小怕事。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把这些事情告诉过家里人?”
“没有,我爸妈都很忙,我不想他们担心。”
季楠虽然懦弱了点,但却是个真心实意的好孩子,无论是对家人,还是对已经死去的周原鑫。
“你很快就能多一个帮手了。”陈岭向他保证,“很快。”
吴伟伟看看他陈哥,又看看季楠,不明所以。
“哟,季楠,这谁啊。”前方传来调侃。
一个穿着黑体恤,剃着寸头,穿着宽松运动裤的男生从教室里出来。
季楠如临大敌般,浑身汗毛根根直竖,出于躲避本能地往陈岭的方向靠了靠。
陈岭按住他的肩膀,做出保护者的姿态,“欺负过你?”
“他是程乐的发小。”季楠小声说完,深深吸了口气,鼓足勇气对陈岭说,“你们先走吧,现在是课间,他们不敢对我做什么。”
陈岭给他留了个电话,“有事可以找我。”
“谢谢。”季楠揣好交换完号码的手机,低声说了句再见。
陈岭看着少年转身的背影,腰板挺得很直,脑袋小幅度的昂起,脚下的步伐那么的稳,像是充满了无限的对抗恶势力的力量。
“陈哥,我们走吧。”吴伟伟伸手拉住青年的胳膊。
陈岭却站在原地不动,目光在程乐发小身上梭巡。
吴伟伟意识到不对劲,顺着他陈哥的目光看过去,陡然睁大了眼睛。
那人的看似正常的身体,像是被一根绳子吊着一样,脚后跟时不时就会离开一点地面。
“他……”吴伟伟闭上嘴,放低了声音继续说,“他这是被鬼缠上了?”
他看向陈岭,追问:“陈哥,咱们管吗?”
“不管。”陈岭带着人避开人群,从人最少的楼梯间下楼,“我没发现鬼怪的踪迹,但他身上的确有股阴气缠绕,暂时无法确定是谁的。”
“什么意思?不是周原鑫的?”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陈岭反问,“你还记得江域曾经说过的话吗?”
吴伟伟左思右想,好半天才想起那天夜里翻墙进来时,江域说过,这地方的阴气很淡很淡,淡到就连他陈哥都无法察觉的地步。
见他想了半晌,陈岭说:“周原鑫一个新死不久的鬼,阴气再重也不可能铺盖整个学校,只会集中在他死去,或者生前最常出现的地方。”
吴伟伟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说,刚刚那个人,也有可能是被其他东西给缠上了?”
陈岭保守道:“只是猜测。”
侧身避开一个疯跑的学生,他继续:“与其说是被缠上,更像是一种初期的标记,那阴气若有似无,不像是要置人于死地的样子。”
吴伟伟猛地一拍手,“陈哥,你说他会不会是下一轮的游戏参与人之一!”
听他这么一提,陈岭还真觉得有可能,连忙给季楠发了一条信息,让他帮忙留意班里,看有没有学生会莫名其妙地做出垫脚的动作。
学校里人来人往,两人就算是避开人群,仍旧还是被人注意到了。
尤其是吴伟伟。
他扭头瞪向一个盯住他不放的学生,“看什么看,再看揍你。”
那学生嗤笑一声,全然不怕的样子,还翻了个大白眼。
路过教师办公楼的时候,陈岭停了下,仰头看向校长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江域的能力深不可测,阴气甚重,由他指尖渡出去的阴气,应该没这么快散才对。如果不出意外,金校长这一天里应该撞了不少次鬼。
可至今为止,他也没来过电话。
吴伟伟同样仰头看上去,突然睁大眼睛,指着顶楼的走廊的窗户说:“陈哥,窗台上有人!”
陈岭的位置看过去,窗户有些反光,根本看不见人。
他切换到吴伟伟所在的地方,看见金校长一只脚踩在内侧的窗台上,一只手正在用力拍打窗户。
吴伟伟:“咱们上去吗?”
陈岭摇头,“我们现在上去,他要是问我们为什么来这里,怎么解释?不能把季楠牵扯出来。”
他意味深长的又看了眼那窗户,金校长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已将自己的整张脸贴在了玻璃上,他的嘴巴夸张的开合,像是在呼喊。
吴伟伟自然是陈哥说什么就是什么,“那就装没看见吧。”
两人慢慢走出校园,守门的保安愣了下,认出其中一人是自己带着逛校园的家长。
“哟,是你啊。”保安从里面出来,笑着伸出手,要跟吴伟伟来个友好会晤。
吴伟伟伸手与他握住,指了指陈岭,“我带我弟弟来学校参观一下。”
保安纳闷地挠了挠头:“我怎么没看见你们进去。”
保安的工作枯燥又无聊,没几个能像石雕那般死守岗位,吴伟伟说:“你当时正坐在里头玩儿手机呢。”
保安干笑两声,什么都不说了。
出了门,陈岭似笑非笑的看着吴伟伟:“可以啊,忽悠人挺有一套。”
吴伟伟嘿嘿笑着说:“一般一般吧。”
陈岭抱起胳膊,忽然说:“伟伟,你有什么打算吗?”
“什么什么打算?”吴伟伟不太明白道。
“你要给我当一辈子助理?”陈岭蹙眉。
吴伟伟顿时就慌了,“陈哥,我哪里做得不对吗?你不想留我在昱和山了?”
“不是。”陈岭示意他先上车,等两人都系好安全带后,他才道,“昱和山是咱们家,我可不会赶你走。可是你没有别的打算吗?”
之前说希望吴伟伟在后期注意一下自身发展,看看能不能学点什么。可事后他跟师父沟通过,吴伟伟想在道法上有所建树比较困难,毕竟学术法最讲究的就是天赋。
有的人终其一生也就会画个力量低微的驱邪符,有的人三年就能请神上身。
陈岭说:“我跟师父聊过,你可以去他书房看看,里面有很多道术以及其他术法的东西。鲁班书,茅山术,蛊术,降头……”
吴伟伟听着听着脸就白了,“不不不,我还是算了,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
陈岭眼珠子一转就知道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你排斥蛊术和降头术?”
“……是吧。”吴伟伟都怀疑他陈哥是不是随堂小测试,测试他是不是个正直的人,“陈哥你放心,蛊术和降头我一个都不沾。”
“你跟我保证这个做什么。”陈岭说,“师父说过,只要心有正义和大道,任何东西都会成为你匡扶正义,斩妖除魔的武器。”
“陈哥,我真的觉得现在这样挺好,也能学很多东西。”吴伟伟说的真心话。
曾经只能死记硬背面相书,如今他跟着经历几次实战,已经学到了不少东西,只是还没能融汇贯通。
“下次,我给你露两手。”他嘿嘿笑了几声,眼睛弯着,掩饰着微微湿润的眼眶。
陈岭想了想,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又伸手把人抱住:“大男人掉什么金豆子,我可不会心疼你。”
吴伟伟本来只是为陈岭的关心而感动,如今被对方温暖的拥抱一下,一股酸涩的暖意由心底往上冒,鼻子酸胀难捱,真的哭了出来。
陈岭在他耳边说:“你有任何打算都可以告诉我,想去上学也可以,陈哥现在有钱啦,咱们抱上了金大腿,不用像之前那样抠抠搜搜了。”
“我知道,谢谢陈哥。”吴伟伟吸了吸已经流出来的鼻涕,说话瓮声瓮气的。
陈岭在他背上用力拍了几下,还想再说几句哥俩好的话,就听见吴伟伟揣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电话一接通,里头就传来金校长嚎啕的声音。
四十多岁的大男人,哭得上不接下气,“吴先生,你家大师在不在,我求你们了,赶紧来吧!”
陈岭让吴伟伟打开免提,对着电话说:“金校长,你这是怎么啦?”
金校长这会儿已经缩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底下。
他听见天花板和地板上,到处都是窸窸窣窣的爬行声,正欲开口,爬行声突然到了自己头顶。
簌簌……簌簌……重物在办工桌上摩擦而过,像是故意要吓唬他,给他施加精神上的恐慌,对方的行动速度极其缓慢。
金校长简直觉得,对方就是在故意折磨他,想要把他给活活吓死!
“陈大……大……大……”求救说到一半,他舌头突然打结了。
一张倒着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那张脸长上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眼眶内黑洞洞的,没有眼球,无法辨清到底是男是女。当它咧嘴笑的时候,金校长可以清晰地看见他腥红的牙印,和带血的牙齿。
金校长呼吸困难,胸口急促的起伏。
他死死攥着手机,仿佛那是一根救命稻草,“大师……陈大师救命!”
随着呼喊声落下,那东西整个从办公桌上掉了下来,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像是一条蛆虫那样,在地上蠕动着往前方靠近。
走廊里那些零碎的脚步声,仿佛被隔绝到了另一个空间,无论金校长如何呼喊,那些脚步声的主人都没有丝毫反应。
轰然一下,无法打开的办公室门,被人给一下子撞开了。
金校长看见,那趴伏在地上,已经将上半身抬起来,张嘴要咬自己的东西……突然就不见了。
他死死抱着自己,呼吸尚未平复,心跳正用力的敲击着胸腔内壁。
他丝毫不怀疑。
只要闯入办公室的人再晚来一点点,自己就会被活活吓死。
陈岭眼前的办公室一片凌乱,凳子翻倒在地,书柜里的书掉了满地,花瓶摆设也被砸得稀巴烂,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刚遭遇过入室打劫呢。
“金校长,你在吗?”他假意担心的喊了一声,给吴伟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也假装关心的四处找找。
金校长被吓得太过了,即便是心跳平静了,四肢依旧软得站不起来。
他无力地抬起手,用尽浑身的力量,在办公桌上敲了敲,细弱蚊呐地喊道:“陈大师……我……我我在这……”
陈岭走过去,蹲下,露出不解的表情:“金校长,你怎么钻办公桌底下去了。”
吴伟伟也附和道:“我们找你好久了。”
金校长见到两个大活人,心头彻底安稳,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
“陈大师……你可真是神了!你刚一到,那东西就不见了!”他现在对陈岭佩服的五体投地,连称呼都变了,恨不得拉着青年的手摸一摸,蹭一蹭大师的仙气。
陈岭皱了皱鼻子,闻了几下,“你这屋子里有阴气,你刚刚遇见什么了?”
“一个没有脸皮的怪物!”金校长一想起那张恐怖的血淋淋的脸就起鸡皮疙瘩,“它还想咬我呢!”
陈岭冷淡挑了下眉毛,“出来吧,那东西已经没了。”
吴伟伟开始陈哥吹:“我们陈哥天生克鬼,只要有他在,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近身。”
金校长深切感受到了这一点,手脚并用的从办公桌下爬出来。
他扯过一张纸擦了擦自己灰扑扑的脸,连寒暄都顾不上了,苦声哀求道:“陈大师,你想知道什么都我都能告诉你,只求你能把这学校的东西给驱走。再这么折腾下去,我,我怕是心脏病都要犯了。”
“那好。”陈岭开口,“你知道扑克桥游戏吗?”
校长当即闭上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游戏的事情他自然早就知道,就连昨天有人输了游戏的事也没逃过他的眼睛。
其实,昨晚的游戏结束后,他想过要通知陈岭,可一想到近期两起学生意外受伤事件,并没有发生流血死亡的情况,便打消了念头。
那些事情必须被死死压下去,绝对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
可是今天,他再次撞邪。
不同于之前的惊吓,这一次,那长相恐怖的东西,竟然想咬死他!
跟学校的声誉比起来,自然是自己性命更重要!这时候还不打电话求救的是傻子!
金校长惊吓的情绪过去,肚子里的坏水死灰复燃,“陈大师,你想知道我自然不会隐瞒,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你和吴先生听到的任何东西,都不能传到第四个人的耳朵里。”
为了表示诚意,他虚弱的笑了下,努力找回一点校长的气势:“当然,出于诚意,之前谈好的价格,我可以再往上加一点。”
陈岭:“价格不用再加,之前的正好。”
金校长给吴伟伟发消息的第一天,主动提起报酬金额。
陈岭不贪心,之前说好的价格已经非常可观,他很满意。至于封口的事……不答应下来,校长恐怕不会放心让他们加入进来,可消息外流的方式有很多,只要不是他和吴伟伟亲口说出去的,就不算背信弃义。
“那关于学校里的事情……”金校长得不到保证,怎么都无法心安。
这所私立中学里,他也占据了一部分很小的股份。虽不如其他股东多,但每年的分红十分可观。他不希望这次的事传出去影响到生源,和他后期的收入。
陈岭微微一笑,“金校长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听见青年的保证,校长满意的笑了。
他拿起桌上的水壶,给三人各倒一杯水,“陈大师,以茶代酒,咱们干一杯,接下来合作愉快。”
吴伟伟偏开脸,偷偷做了个呕吐的表情,等到陈岭执起茶杯,他才跟着捏住杯子举起来,跟金校长轻轻碰了一下。
金校长十分好奇陈岭接下来的打算,问道:“陈先生接下来打算怎么做?需要我提供什么帮助吗?”
“当然需要。”陈岭垂眸,将杯子放下,“帮忙的事情先不急,金校长先说说学校闹鬼的事吧。”
金校长咽了咽口水,额头开始浸出密集的细汗水。
大概是心里害怕或者紧张,他又给自己到了一杯水,仰头灌进去。
“陈先生之前说的对,我在通往天台的楼梯间里遇到的鬼,的确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他,他叫周原鑫,是高一九班的学生。”
陈岭:“周原鑫的事我都知道了,你略过,说说他是怎么被人欺负的。”
校长愣了下,“你怎么会知道……”
“我自有我的渠道。”陈岭不想跟他叨逼叨的浪费时间,再次将话题转回到校园暴力的问题上,“金校长,我劝你最好不要隐瞒。只有了解到周原鑫曾经的遭遇,我才能推测出,下一个受害者是谁。”
听到这儿,金校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看来你已经知道扑克桥的游戏规则了。”他用力吸了口气,说,“其实我对学生间的事情了解得并不多,只知道有一次他们将周原鑫关进了男厕所的隔间内,然后往里面丢石头,泼冷水。还有一次,他们在校外堵人,把人打了一顿。”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管?!”陈岭压抑着怒火,但语气还是有些冲。
金校长讷讷道:“他父亲被九班的班主任请到学校来过,我也亲自见了他一面,他父亲说不用管,说周原鑫品行从小就不好,受受教训,涨涨记性是应该的。”
“他父亲是陶志勇吧。”陈岭看过去,脸上的笑意根本掩盖不住他眼底的冰冷。
金校长莫名的心慌起来,急声说:“对,是叫陶志勇,他都那样说了,我还能怎么办。只能把那些学生叫过来,口头教训几句。”
家长都不愿意追究,学校的老师和校长更加不会揪着不放。
这种现象不只发生在这所私立中学内,在别的学校,别的城市,或许也有。
吴伟伟瞥了撇嘴:“金校长,你真的批评过那些学生?”
“当,当然了!”金校长额头的汗水已经凝结成汗珠,沿着鬓角滚落。
陈岭突然轻嗤一声,吓了他一跳。
金校长:“陈,陈大师,怎么了吗?”
陈岭说没什么,不再纠缠这个话题,问起别的:“当初欺负过周原鑫的有哪些人?”
“这……”金校长突然卡壳,无法说出具体数字。
吴伟伟绷不住情绪,当即站起来:“你怎么不说话了?是多得无法统计,还是你想包庇那些人?!”
“其中有校董的儿子,对吗?”陈岭的声音冷厉到了极致,让金校长坐立难安,他想要否认,可又无法讲出口。
因为,青年说的是事实。
这其中何止是有校董的儿子,还有好几个有钱人家的小皇帝。
金校长索性闭嘴不答,这样一来,不管陈岭猜到什么,话都不算是从他嘴里说出去的。
陈岭看他一副蚌壳的样子,心里烦躁,当即站起来,“金校长,还有件事情需要你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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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校长也跟着站起来,殷切道:“你说。”
“把我安排进九班。”陈岭一字一句道,“作为插班生。”
吴伟伟默默看过去,陈哥长相和年龄不太相符,面嫩,气质干净,衣着也是走的各个年龄段都走的休闲风。
丢进学生堆里,绝对不突兀。
他指了指自己,“陈哥,那我呢。”
陈岭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蹙眉想了想,给安了个合适的角色:“保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