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伟伟的问题像是一个尖端的科学难题。
李鸿羽沉默片刻,从专业的角度分析:“防鬼爬床。”
“原来是这样。”吴伟伟点点头,转而问起其他,“你们特调部一共多少人啊,全都派出去了吗?”
“五个小组,除了每个组留守的,一共出勤了八十多个人。”李鸿羽脸色难看,“若是抓到这个在背后作祟的人,一定要严惩。”
“对,必须严惩!太恶毒了!而且很狡猾,知道将红纸折成玫瑰来吸引人。”纸玫瑰精细漂亮,比起突兀出现在地上的红纸或者红包,更容易让人放下戒心。
两人聊了没多久,赵迅昌就带着鹦鹉从外面回来了,见李鸿羽还在,他颔首示意,进了房间,不欲多谈。
吴伟伟挠了挠脸,总觉得老爷子今天有点奇怪。
比往日的脸色更冷,话更少,像不欢迎李鸿羽,仔细一琢磨,又好像没这个意思。
现在距离午夜十二点还有四个小时,除去路上耽误的时间,还有三个小时可以休息。
吴伟伟也怕自己到了半夜会熬不住,打了个哈欠,问李鸿羽要不要跟自己进屋眯一会儿。
“不用,我在这里等你们。”李鸿羽面无表情道。
吴伟伟撇嘴,不去就算了,一个人还更宽敞。
他两手抱住后脑勺,悠哉哉地回到房间躺下,用手机上好闹钟后,没一会儿就睡着过去。
今夜云层厚,无风,无月,天上只能偶然看见几点微弱星光。
李鸿羽坐着无聊,玩了会儿手机后,去到院门口。
胖瘦师兄正站在车外喂蚊子,见小师弟出来,两人最后用力挠了几把,走上前去:“聊得怎么样?他们有办法吗?”
“没有,除了等监控的结果,没有别的办法。”李鸿羽看了两个师兄一眼。
不是他对人有意见,平心而论,这两人的确是中看不中用。
想起临走前,组长把人硬塞给他的态度,李鸿羽有些疑惑。
转念一想,师兄们平日只做文职,代替其他两位师兄跟他出来历练似乎也说得过去。
毕竟,其他两个行动组的文职员工早就变成了机动组员,时常跟着其他人外出执行任务,没道理他们一组的文职师兄就能端着茶杯,继续安坐在办公室里。
李鸿羽说:“暂时不走,晚点同陈岭和吴伟伟一起去趟林家,你们跟着一起,但不准说话,仔细看,仔细听,回去好做案件详情。”
“没问题。”胖师兄笑呵呵的答道。
他们小师弟天赋好,能力强,还是观主唯一的徒弟,如果不出意外,等观主退下,李鸿羽就是下一任观主。
听未来观主的话,不是应该的么。
李鸿羽点点头,想到师兄们在外面喂蚊子也挺可怜,就问:“我去问问有没有蚊香?”
“还是小师弟心疼我们。”瘦师兄夸张的呜呜呜,戏够足,差点真的泪眼婆娑。
吴伟伟正要睡着,突然被人叫醒,睁眼就看见一张冷淡的脸。
他揉着眼睛坐起来,困倦道:“怎么了?”
李鸿羽问:“有蚊香吗?”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呢,吴伟伟翻身下床,蹲在墙角的储物箱中翻出一盒蚊香,“之前买的,一直没用上,你拿出去吧。”
昱和山是个很神奇的地方,山脚下的房子里不见蚊虫,整个屋子就像是被一层看不见的玻璃罩子护住了,这样与自然相违背的现象,应当是有人在背后施了法。
赵老先生、陈哥、江哥,都有可能。
李鸿羽拿着蚊香道了声谢,转身出去,刚到院子中心位置,凉风夹裹着凌厉之势从身旁掠过,稍纵即逝。
他站定,回头往身后看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每一道门都安然紧闭,没有异样。
他摇了摇头,可能是自己想多了,这地方有赵老先生和陈岭一起坐镇,不会有什么阴邪,更何况他并未从凉风中感知到阴气。
抬脚继续往前,穿过院门。
商务车外,胖瘦师兄两人脸上又添了新蚊子包,见到师弟手里的蚊香,就像是饥饿许久的老鼠看见了奶酪,扑上去伸手把东西抢下来。
当场拆掉包装,一个仔细的将盘得很紧的老式蚊香分开,一个急切的掏出打火机,焦急等待。
李鸿羽没再进院子,跟两个师兄一起等在外面。
蚊香味在空气中缓慢弥散,胖师兄如获新生,夸张的吁了口气,他一条胳膊搭在李鸿羽身后的车窗上,问:“陈先生他们在里面干什么呢?不是说要去林家?”
“休息,十一点二十再走。”
瘦师兄凑上来:“别说,那位姓陈的小年轻还真看不出来,居然能请下五雷,你当初跟我说的时候,我是怀疑的,就是今天得到了证实,依旧觉得难以置信。他才多大啊?”
“这跟天赋有关,与年龄无关。”李鸿羽淡淡的说了一句,拉开车门钻进去,合上车门,抱着胳膊闭上了眼睛。
胖师兄道:“他这是在帮别人说话?”
“听着像是。”瘦师兄点点头,若有所思道,“咱们小师弟很少维护一个人,这是已经拿陈岭当朋友了吧。”
胖师兄用力点头,“以后说话小心点。”
院子外面叽叽咕咕,院内鸦雀无声,原本被风刮得轻微晃动的鹦鹉架子停止了摇动,像被一只手轻轻扶了一把。
陈岭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又闭合,一双脚出现在他的床头边。
江域显形,视线垂在地面。
床头,球鞋、板鞋、拖鞋……新的旧的,一双挨着一双摆在床头,而床沿上方,一根根红线平行往上排布,形成一堵线墙,将床围护得严严实实。
江域抬手,指尖还没碰到三清铃,铃铛就已经震动。
他挑眉,好笑又好气,目光穿过重重红线,黏在青年的脸上,那张熟睡的脸上唇角带着小勾,睫毛安静的趴伏在下眼睑上,嘴唇和鼻子缩在被子里,呼吸很轻,却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江域按住胸口,感觉躁动的心得到了一点平静。
可是还不够,他需要青年的气息来安抚自己。
手指一勾,轻易将红线拆卸下来,在手指上一圈圈的缠绕,拆到三清铃的时候,他伸出两指夹住铃舌,原本震动的铜铃,立刻安静下来。
红线被绕成一团,丢在了青年枕头边,线尾正好横在陈岭的颈边。
江域的眼睛在黑暗中也能视物,他长腿一抬,避开床前那排鞋子,右边膝盖压上床边,另一条腿跟着往上一收,然后横跨,身体如同一座大山,轻而易举的将下方的人笼罩在自己的影子下。
他腰身往下压,胳膊撑住身体,鼻尖擦过青年的发梢,贪婪地呼吸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不满足似的抿紧嘴唇,放弃继续侵扰,以免把人给惊醒。随即,男人往右边轻轻倒下去,胳膊横过青年的腰,丈量尺寸般,一点点,慢慢地收紧。
陈岭猛地睁开眼睛,以极快的速度转身,直勾勾的盯着对面那双暗眸。
昏暗的光线让淡色的眼眸变得浓郁,深邃,他一手抓紧江域箍住自己的那条胳膊,语气有点得意洋洋:“江先生大半夜的搞什么呢,线团卷得好玩儿吗?”
为了把对方抓个正着,彻底入睡前,他闭着眼疯狂给自己心理暗示,一旦有风吹草动必须醒过来。
心理暗示的效果非常好,睡着的这段时间他一直云里雾里,迷迷糊糊,听得见院子里吴伟伟和李鸿羽轻声的聊天,自然也能感觉到房门被推开,挤入的轻柔凉风。
江域明显一愣,转而轻笑,“你醒来多久了。”
陈岭想抬头,男人的一只手却强硬地压住了他后脑勺,脸被迫埋在对方胸口。
得益于阴神的身份,江域的体温可以自我调控,最初因为好奇和急切想要提前看一看未婚夫,他没有考虑被吓人的感受,冰凉森冷,一碰就令人鸡皮疙瘩直冒。
后来熟悉了,怕冻着人,才渐渐注意到自己的体温问题。
如今,他的体温滚烫,胸口的热度熏人,陈岭心里的镇定都快被熏没了。
他扭动脑袋,挣脱不开,“你压着我做什么,把手拿开。”
江域不出声。
陈岭忽然不动了,拉着声音“哦”了一声,“你是不是被我抓包害羞了,没关系,我保证不笑你,你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江域的脸隐没在昏暗中,仍旧不打算说话。
陈岭挣扎几下,累了,鼻尖却好奇的嗅着男人胸口的味道,衣服应该被熏香浸染过,带着一股诱人清淡的冷香,其中又夹杂着墨的气味。
青年一呼一吸,尽数喷在胸膛。
江域喉结攒动,眼眸愈发深沉,扣住青年后脑勺的手放松了些许力度,手指分得更开,掌控的意味更浓。
虽然脑袋无法获得自由,但陈岭十分机智的将身体后撤,以免贴得太紧,感觉到不该感受到的东西。
他睁着眼,睫毛隔着布料,擦过江域的胸肌。
想起闭眼装睡时,头顶若有似无的呼吸声,陈岭丝毫不给老祖宗面子,直接问:“江域,你刚刚在闻什么呢?别闭着嘴不说话,这不是第一次了。”
他一顿,再开口气势弱了几分:“我身上真的有香味吗?”
话出口就让他莫名的不好意思,脸上微微发烫。
“嗯。”男人低沉的应了一声,胸腔随之震动,震得陈岭额头和面颊一阵发麻。
他眨了眨眼:“什么味道?”
“不知道。”现在被抓包了,江域也便也不打算再伪装克制,低下头,脸埋在陈岭的前额和头发里,嘴唇差点贴上他的鼻尖。
陈岭下意识后退,腰上被勒紧,退路全无。
江域声音嘶哑,说话的吐息喷在他的鼻尖和眼睑下,“你的气息能让我平静。”
平静。
平静的反义词是什么?
混乱,躁动,烦扰……
江域属于其中哪一个?
“有什么东西让你不安吗?”陈岭不动了,他相信江域不是在开玩笑,过了会儿,他尝试着抬起一只手,从后方抱住男人的后背,轻轻拍了拍。
“嗯?”他发出一个单音字,催促对方回答。
同以往每一次谨慎小心的触碰不同,江域开始肆无忌惮,又光明正大的,将人往上抱了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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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他的脸正好可以埋在青年的锁骨上。
陈岭浑身僵硬,不敢动了,从江域身上感知到那一丝微薄的脆弱迎面扑来,裹住了他的思维和心神。
他的手继续在男人背后轻轻拍着,胸腔里那颗跳动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闷,不疼,有点酸。
这就是心疼吧。
一条短信能让他忍不住笑,一个撒娇似的拥抱能让他心疼,偶尔一记直球,也能让他脸红心跳。
陈岭用力皱眉,苦恼,不可思议。
我这他妈是弯了吧。
可怎么能弯呢。
不能够啊。
可事实摆在眼前,桩桩件件能打脸他的否定。
“没有。”江域的回答终于落进了耳朵里。
他声音沙哑,同样直言问道:“既然被你发现了,我以后是不是就不用偷偷摸摸了?”
陈岭:“……”
这不是人,也不是鬼,是狗吧。
你难道不该好好反省,发誓以后再也不做这种厚脸皮,有违自己清冷形象的事情了吗!
“不行。”陈岭态度强硬,转瞬又开始结巴,“你,你就这么喜欢我的……吗?”
“气味”两个字难以出口,他说得含糊不清。
江域坦然的承认,“第一天就喜欢,我告诉过你。”
冰凉的手扼住喉结,他被迫扬起下巴的往事浮现在眼前,陈岭牙痒痒,想盯着对方的脸教育两句,却被压制得转个头都难。
他再次挣动,“你往后退。”
江域又开始装哑巴。
陈岭又语含警告的说了两句,一点用没有,他放弃的瘫软着身体,等着老祖宗自动“解封”松开他。
这一抱就是整整两个小时,估摸着快到出发时间了,陈岭抬手拍拍对方的腰。
藏在衣服里的肌肉紧实,线条流畅,掌心一擦,手感绝佳。
陈岭咽了咽口水,拼命忽略加速的心跳,“我该出发了。”
江域终于开口:“哦。”
陈岭:“……”
癞皮狗吗,戳破窗户纸后脸都不要了。
陈岭又说:“你帮我看看手机上的时间。”
江域抬手按亮屏幕,已经十点五十七了,收回手,继续抱着不放。
陈岭:“……什么时候了?”
“距离十一点还差点。”
“差多少?”
“……”
“差多少!”陈岭开始吼了,声音连院外的胖瘦师兄都听见了。
“三分钟。”江域松开胳膊,面容平淡,眼神照旧清清冷冷,仿佛之前做出强势行为的人不是他。
陈岭揉着被勒得肌肉有些酸的胳膊,抬眸就看见红色的线团和哑火的三清铃,心头一阵无语,他运了口气,意图叫老祖宗不要再半夜爬床了,可想起男人之前隐藏得不太彻底的脆弱,又狠不下心。
他一咬牙,跳下床,随便趿了一双鞋子。
拉开衣柜,里面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一目了然。
随便扯出一件,囫囵塞到江域怀里,“你要是实在那什么,就,就闻闻我的衣服吧,味道……味道肯定是一样的。”
江域:“……”
陈岭脑袋快冒烟了,拽上包拔腿就跑,跑到一半才想起刚刚没问江域事情是不是忙完了,还走不走。
脚下定住一秒,毫不犹豫的朝商务车走去。
李鸿羽惊醒,“现在出发?”
陈岭知道自己脸上肯定很红,扭头望着窗外说:“嗯,你先给吴伟伟打个电话,让他现在出来吧。”
李鸿羽拿出手机,拨着号问:“你出来的时候怎么没叫他?”
陈岭继续面向窗外:“走太急,忘了。”
李鸿羽没有多想,手指继续按着数字,电话一通,就对那头公事公办道:“起来,出发。”
吴伟伟睡得正香,被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吓醒,心脏跳得老快。
他抹了把额头被惊出的虚汗,“马上。”
离开房间,转身关门的时候,突然想起陈哥会不会还没起,探头往隔壁房间里看去。
床上围着的红线没有了,变成一个红线团躺在枕头旁。最让他疑惑的是地上,整整齐齐摆了一排鞋子。
吴伟伟沉默的抓了抓头发,陈哥什么毛病啊,s蜘蛛精??
哎,管他呢,就算s那也是陈哥的爱好,我得尊重!当老大的已经走了,吴伟伟不敢耽搁,背上包飞快跑了出去。
一上车,他就发现气氛不太对。
确切的说是,这种不对的气氛是从他陈哥身上散发出来的。
吴伟伟用肩膀撞了撞左手方的李鸿羽,笑声问:“陈哥他怎么了?”
李鸿羽毫无所觉,“没怎么吧。”
“……”吴伟伟想翻白眼,这人是不是感觉神经末梢坏死了,他扭身去跟坐在右手方的陈岭聊天,“陈哥,睡得还行吗?”
陈岭应了一声。
吴伟伟吸了口气,又问:“做梦了吗?”
陈岭抬眸睨了他一眼,抿了抿嘴唇,“没有。”
吴伟伟:“哦……”
这时候,胖瘦师兄俩上车,一个坐驾驶座,一个坐在副驾驶,汽车发动。
吴伟伟旁敲侧击没打听出什么,索性直接问道:“那我怎么感觉你心情不太好。其实也不是不好,就是觉得你……”
怪怪的。
尤其是坐姿,从上车到现在,陈哥的脸始终朝着窗外。
干嘛呀这是,落枕了?
窗外,经过昱和山后,路途两边有了树木,在夜色中安静的挺立着。陈岭按下墨色的车窗,让风吹上脸。
确定脸上温度降得差不多了,他坐正回去,一本正经的摇头说:“我心情挺好的。”
吴伟伟又看不懂了,是挺好的,眼神清亮,嘴角微翘,看着有点那种意思。
他仔细想了个词,对,春风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