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髅的骨头关节被少许未被啃食干净的腐肉牵连在一起,行动迅速,嘴里都含着一朵白底的蝴蝶兰。
蝴蝶兰娇弱的花瓣被微风吹得颤动,像是迷你的指挥军官,沉默的发号施令。
陈岭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原来娇弱的小花也能成为杀人的利剑。
那一具具本该躺在泥地中的白骨,化为最狠厉的杀手,五指失去了皮肉的包裹,成为尖锐的利器,只是从衣服上轻轻划过,就将布料破开一条长长的痕迹。
侧身避开一只森然的白骨爪子,陈岭抬脚用力踹过去,还没来得及收脚,另一具骷髅就扑上来,从后方抱住了他的身体。
江域身在包围圈中,却形同无形,那些骷髅对他的存在毫无感知,甚至是会绕着他行动。
陈岭羡慕嫉妒,阴神果然非同一般,脱离了传统的鬼怪,却又被赋予了些许神的职责,非人非鬼,非鬼非神。
可普通的鬼差他也是见过的,还一次见了三个,他们身上的阴气鬼气都很重,与老祖宗给他的感觉全然不同。
再具体的,他又说不上来。
“别发呆,攻击它的照门。”江域扣住那只抱住青年后背的骷髅的脑袋,音色严厉。
陈岭回神,用力蹬开抱住自己腿的骷髅爪子,反身一刀劈下去。
头骨崩裂,蝴蝶兰也跟着成了两半,飘然落地。
他揉按两下被骷髅箍过的肩膀,还没来得及喘气,迎面又来一个!陈岭累惨了,身形有些不稳,他一手扶住江域的胳膊,抬腿侧踢过去。
骷髅踉跄后退,正巧撞上转移过来的吴伟伟。
吴伟伟“啊”了一声,手里的砍骨刀刀速比他的变脸速度都快,残影一过,骷髅应声倒地。
他拍着胸口,一阵后怕,“还好我动作快。”
不过话说回来,还是陈哥给的武器好用,砍骨刀砍起骨头来咔嚓作响,硬骨头的克星。若是换成其他刀具,他未必能用的如此得心应手。
抬眼看见李鸿羽被三具骷髅一起给围困住了,他埋头侧着肩膀撞过去,直接把骷髅给撞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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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羽没见过这么野蛮,毫无章法的操作,呆了下,两手握住刀柄,膝盖往下压着骷髅的肩颈部位,将刀尖插了下去。
三人兵分三路,于三方作战。俗话说熟能生巧,在知道骷髅的弱点后,他们的战斗方式越发简单粗暴,就两个字,砍头。
陈岭胳膊上结痂的伤口被崩开了,渗出一点血,他没顾得上查看,抹了把已经滚落到眼皮的汗水,捏着刀,大声的喘息。
青年沉重的呼吸响在耳畔,江域的眼神不受控制的望过去,停在那张因为剧烈运动而泛红的脸上。
陈岭瞪过去,“你别看着我,看前面。”
江域淡定的伸手掐住骷髅的脖子,另一只手伸过去,摘掉它嘴里的花。
指尖捻动,鲜艳欲滴的蝴蝶兰成了一小团烂泥,被丢在脚边。手从青年的额角揩过,晶莹的汗水黏在掌心和指腹上,带着温热的濡湿感。
陈岭紧张的心被男人敏捷又自然的动作驱散了,他清了清嗓子,深吸口气,看向李鸿羽和吴伟伟的方向,两人似乎没有受伤,却也跟他一样累得气喘吁吁。
“它们为什么不攻击你。”陈岭终究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了出来。
江域沉吟,“因为我百无禁忌,诸邪回避。”
邪,不正即为邪。
山精犯了罪孽,骷髅死而不僵皆为邪。
思索间,一只骷髅从右上方的树枝上跳下来,险些跟陈岭面对面来个亲吻,他下意识抬手摁住那颗脑袋,却无法如同老祖宗那样,彻底将对方桎梏住。
骷髅的力量大得出人意料。
陈岭撤开手,冲江域喊道:“抓住他。”
江域抬手轻松将骷髅摁住,陈岭直接把它嘴里的蝴蝶兰拔出来,丢到地上用力踩了两脚。
树林中所剩的骷髅并不多了,陈岭就地盘坐,知道江域不会让自己遇险,他强行定住心神闭上眼睛,十指相扣结出法印。
“玉清始青,真符告盟,推迁二炁,混一成真,五雷五雷,急会黄宁,氤氲变化,吼电迅霆,闻呼即至,速发阳声,狼洛沮滨渎矧喵卢椿抑煞摄,急急如律令!”
咒语于唇缝中倾吐而出,清冽的声音无形中染上几分庄严、浑厚。
三遍过后,陈岭取出五雷灵符,放置于合拢的双掌指尖,眉心紧蹙,开启齿关咬伤自己的舌尖,鲜血喷出来,尽数沾上黄色的符纸。
陈岭知道现在的自己能力不够,要请来五方雷神助阵实属痴人说梦,便以自身精气入符,盼望着能多请下一道,不说能把山精给劈死,哪怕只是劈晕了也不错啊!
沾了血的符纸被不知从哪带来的风吹得凛凛作响,如大海中渺小的扁舟,却又如磐石一般坚不可摧。
四方山上聚集的黑云越来越厚重,死气沉沉间,那些原本近乎静止的云朵,波涛海水般汹涌地翻滚起来,吴伟伟甚至听见有轰隆隆的声响盘旋在上空。
将新砍下的骷髅头踢开,他仰头看天。
黑云间紫色的闪电游龙般闪过,雾沉沉的天地被一瞬即消的雷光照得透亮。
光线暗淡的下一秒,躲入云层的雷电骤然从天而降!
紫色雷龙朝四方山迅猛而来,贯穿天地,轰然一声巨响,种植区的西南方向被劈中,险些土地崩裂。
李鸿羽解决掉最后一具骷髅,惊讶地朝陈岭看去。
青年额头止不住的冒汗,鬓角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皮肤上,脸颊憋得通红,持符结印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可见,这五雷灵符用得并不轻松,李鸿羽仍旧佩服。
他清晰的意识到了自己与陈岭的差距,五雷符对自身道行的要求极高,神明高居天位,要从他们手里借下神雷,谈何容易?至少现在的他,别说是请雷了,连画符都成问题。
而且据他所知,龙虎山曾经有位擅长符箓术的老前辈,也是三十多岁才能请下五道神雷,而如今的陈岭也不过才二十岁而已!
这不只是天赋高,自身灵力蕴藏浑厚的问题,也要九天诸神愿意给这么一个小辈面子!
李鸿羽心惊不已,望向陈岭的目光越发专注,他想看看,这五道神雷青年能不能全部请下来。
陈岭咬牙死撑,浑身过电似的酥麻,四肢酸胀麻痹,背脊一带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刺,让他好几次险些绷不住解开手印。
江域眉头微蹙,右手掌落在青年头顶,冰凉的手心温度将陈岭心里那股紧绷感压了下去。
“静心凝神,不必硬撑,若是撑不住了就解开十指法印。”他低声叮嘱,“别让雷符反噬。”
陈岭奇异的冷静下来。
头顶的雷雨再一次涌动,闪电破开云层钻下来,笔直的朝着某处猛烈袭击。
地面在震动,嗡嗡作响。
陈岭猛地睁眼,一簇纠缠在一起的树根破土而出,直直朝着他的脸刺过来!
江域单手拎起刺身刀,“安心请雷,护法的事情交给我。”
李鸿羽和吴伟伟也拿着武器跑过来,还没开始进攻,一簇又一簇树根从地下冒出来,齐刷刷朝人类发动进攻。
陈岭心脏噗通直跳,浑身筋脉开始隐隐作痛,胸口泛起一股血腥,他吞咽几下唾沫,将不适感强压下去,嘴里再次念咒。
树根的目的性很强,想要阻断五雷降临,只要一逮着机会就往陈岭所在的地方而去。
江域提着刀,利落的砍下根茎,咬破指尖,把血抹上刀背。
普通的刺身刀瞬间煞气冲天,被砍过的根茎啪一声落地上,青烟直冒,一路化为灰烬奔往源头。
第三道雷落在近处。
这一次,所有人都听见了枭阳带着恨意的凄惨叫声。
山林间被操控的树木,不少因为根茎沾了江域的血而迅速枯败,轰然倒塌。枭阳的身影就出现在其中一棵树后。
先后经历三道雷,她的面目有一半都是焦黑的,溃烂的皮肉显得那张脸越发狰狞扭曲。
她愤恨的用手捂住皮开肉绽的脸,眼角扩开,眼球增大,皮肤下的骨骼又开始攒动。
陈岭没有心情继续看她变脸,嘴里的咒语越念越快,随着“闻呼即至”四个字落下,雷霆再现!
枭阳惊恐躲避,那雷电却像是长了眼睛,一路跟随,毫不留情劈在她头顶。
头皮裂开,头发全被烧焦了。
她疯狂捂住自己的头发,惊惧愤怒之下,她已经顾不得消耗更多的精气去掩饰了,任由面部的皮肉裂开,露出内里的真实面目。
那张脸当真丑陋至极,一根根细小树根似的东西盘踞在一起,白色眼球中只有一个小拇指尖大小的黑点作为瞳仁,鼻子凹陷进去,唇角咧开时嘴居然有平日吃饭的小碗那么大!
剥落的人皮之下,她的皮肤如同枯老的树皮,干瘪,粗糙,带着黑褐色的须状物。
枭阳浑身颤抖,五指伸长变为利刃,暴怒地朝着陈岭冲去。
江域没有动作,视线却如同精准的尺子,时时刻刻丈量着青年与枭阳之间的距离。
陈岭结印的双手起了变化,两指夹住符纸,在对方冲来时突然起身,脚尖踩上对方的膝盖,翻身跃起,落在枭阳背后,转身将符纸贴在了枭阳的后脑勺上。
最后一道雷顷刻而至,瞬间劈得枭阳跪倒在地。
枭阳的身体烧了起来,雷火一寸寸在皮肤上蔓延着,她却并不觉得有多疼,两只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不远处。
那地方立着一颗松柏,松柏后,唐四平笔直的站在那里,双眼像是无神,又像是盛满了悲哀和痛苦。
雷火熄灭,枭阳的身体仅余一半还算完好。
她恐惧的侧过身,抱住自己,嘴里喃喃道:“别看我,不准你这么看着我!”
唐四平找不到言语形容自己此时的内心感受,他的脑子里只有妻子的脸皮从枭阳脸上裂开并剥落下来的那一幕。
太诡异,太不可思议了,那竟然是他的妻子?
“是什么时候……”唐四平自言自语,脚下蹒跚地靠近。
枭阳尖叫起来,声音尖利,分不出男女,“我让你滚,给我滚!不要看我,我这么丑陋,你看了会害怕的……”
“陈大师,我妻子是什么时候被,被她……”死这个字太沉痛,唐四平发现自己居然无法让这个字完整的说出来。
“应该就是在童童被水果刀割伤,昏倒在书房里那天。”陈岭浑身的肌肉紧紧绷着,额角汗湿,面上却是一派轻松自然。
江域看了他一眼,手伸过去,握住青年的胳膊,“撑得住吗?”
“没问题。”陈岭点头,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不笑还好,一笑江域的脸色就变了,将修长的刺身刀塞回青年手里,半命令式的语气说:“以你现在的状态,不可能再使用第二次五雷灵符,用刀刺向枭阳的眉心,那是她的精元所在。”
陈岭收紧手指,垂眸看了眼刀背上的暗色血痕,没有动作。
枭阳听了江域的话,愤懑的抬头,却触及到唐四平怨恨的双眼。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害死她!”唐四平只顾得伤心难过,全然忘了眼前是只吃人的怪物,用双手死死掐住对方的肩膀嘶吼,“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他转头看向陈岭手里那把刀,眼里迸射出凶光,扑过去用双手夺下。
刀沾了老祖宗的血,煞气深重,唐四平本就怒气攻心,如今受到煞气影响,胸中的恨意滔天,高举起刀,用力朝着枭阳的胸口刺去。
枭阳感觉心脏快速搏动几下,泛起钝痛。
精元没有被伤到,身体上的其余伤口迟早会愈合,可她还是很伤心,她穿着唐太太的皮|肉久了,觉得自己就真的成了唐太太。
唐四平长相周正,为人谦和有礼,尤其是在对她的时候极有耐心。
这是枭阳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如此伤人的情绪,她的心在疼,也在不甘。
她伸出手,尖尖的指甲泛着寒光,轻轻落在唐四平的肩上。
吴伟伟吓了一跳,正要上前,被李鸿羽拉了一把,按回原处。
“我跟你一起生活了两年多,难道你对我就没有一点感情吗?”枭阳脸上带着不同寻常,甚至有些癫狂的渴切。
她用尖利怪异的声音喊道:“四平,可我是喜欢你的。为了不吓到你,我都不肯和你同房,为了不影响你的生意,我从来不敢伤害你公司里的任何一个员工!我为什么吃人?因为我想快点变成人,好跟你永远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