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的肩膀抖了下,脸色发青,嘴唇颤抖,显然被三人强行勾起的回忆让他十分忌惮。
陈岭掏出一张黄符,塞入他的掌心,“这是驱邪符,有它在什么都不敢动你。”
不管是真是假吧,总归是个心理安慰。
保安面色好转些许,一手死死攥紧符纸,仰头往肚子里灌了一大口凉水,紧张恐惧的心得到了片刻喘|息。
“相信唐先生一定跟你们说过当时的情况,废话我就不多说了,我只说让我印象最深刻的地方。”他的喉结上下滑动,几番深刻的纠结和思索后,切入正题。
“我当时没看见她的脸,只瞥见一点额角,太恶心了,像是一根根细细的树根盘亘在上头,弯弯曲曲的,如同扭动的蚯蚓。你们可以想象一下,要是整张脸都是这样,那该有多恐怖。”
“根长在脸上?”陈岭觉得这个说法很有意思,与山精的来历挺符合。
“可不是嘛。”大概是人多的缘故,保安感觉自己没那么怕了,越说越来劲儿,仔细描述道,“还有她那身骨头,咯吱作响,我发誓,我真的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亲眼看见断开的骨头从包裹的肌肉中支起出来,顶起薄薄的皮肤!小兄弟,我跟你说,这还不算完,那些骨头还皮肤下面动呢!”
保安说得眼睛都红了,纸杯被猛然收紧的大手捏得干瘪,“那些骨头在她的皮肤下攒动,就像是科幻片里那些肌理和骨骼重组的怪物一样!她追我的时候,一直在喊我好饿我好饿……”
“我听唐先生说,她的头发会变长。”陈岭道。
“是啊,我还差点被缠上呢!”保安跑去给自己又倒了杯水喝下去,压惊完毕,他说,“其实我今天一直在想头晚上的事,那些东西不像是头发,有点像,像是……”
想到保安方才的描述,陈岭试探道:“气生根。”
吴伟伟:“什么是气生根?”
“就是树木长在地面以上的不定根,像一条条从树枝、树干上往下吹落的根须。”
“就是树须嘛。”吴伟伟恍然大悟。
保安听到通俗说法,用力拍向大腿,“对,就是那玩意儿!黑褐色的,细细长长,密密麻麻,光是想想我就起鸡皮疙瘩。”
“你怎么知道?”李鸿羽也想到了这点,但还是侧脸看向陈岭,想进一步确定两人的想法是否一致。
“保安大哥不是说了吗,女鬼鬓角是蜿蜒的树根。”陈岭解释道,“既然是山林树木精气聚集而生的精怪,化出的形态与植物相仿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世间大概没有人真正见过山精,就算见过恐怕也早就不在了,所以才会就连古籍上也只是说他们外貌丑陋,没有详尽描述。
谁也说不清,枭阳究竟该是什么样子。
“倘若真是这样,这东西对付起来就难了。”李鸿羽发愁,饶是特调部有一些政府背景,也无法做到烧山毁林。
陈岭小小抿了一口水,“世间万物总有自己的弱点,相信枭阳也不例外。”
保安听得一知半解,抖着嗓子问:“几位大师,我今天听说山上又找到一具人骨,这也是白衣女鬼做的吗?”
“知道得越多,晚上越睡不着。”陈岭拿走他手里的符,贴在了保安的床头,“保安大哥早点休息吧,我们就不打扰了。”
保安亦步亦趋地把人送到门口,直到三人分别进门才哭丧着脸回到屋内。
要不是唐四平给的工资太诱人,他铁定昨晚上就收拾包袱走人了。他一个退伍回来的大兵哥,何曾想过有天会落到险些被鬼怪吓得尿裤子的境地!
陈岭回到房间的时候,江域正在洗澡,淅淅沥沥的水声从卫生间里传来。
他换了一次性拖鞋,坐到没有搭放外套的那张床上,盘起腿,给赵迅昌打去一个视屏电话。
赵迅昌已经快睡了,接电话的时候直打呵欠。
他揉了下眼睛,“徒弟,今天的事情顺利吗?晚上不回来了吧。”
“不回了。”知道师父要早睡,陈岭没有多废话,三两下就把事情说清楚了,“师父,你知道该怎么对付她吗?”
“枭阳鲜少出世,在此之前我也未曾遇到过。”赵迅昌打起精神,刚坐直,紫蓝鹦鹉从墙角的架子上飞进来,停靠在他肩上。
鹦鹉:“起床啦,起床啦。”
小蓝思维简单,以为从床上坐起来就是起床。见赵迅昌不为所动,鸟嘴叼住他的袖子往床下拉扯。
赵迅昌被它闹得没脾气,只好配合的下床走了两步,随后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圆形盒子揭开。
陈岭隔着屏幕看师父给鹦鹉喂食五谷,“我刚刚去跟那晚的保安大哥聊过,据他描述,那些追着人跑的头发,其实是气生根。他还说枭阳身体里的骨头可以自行折断,我猜当时她应该是想改变形态……师父,我想不明白,既然都被发现了,她还想变成什么?唐太太的脸吗?”
“徒弟啊,你没发现吗,唐太太爱好颜色,对外表十分注重。”
这些也是通过小徒弟对唐太太的描述得出的,赵迅昌道,“枭阳为了不让外人看见自己的丑陋的脸,宁愿昼伏夜出。”
“所以她只是不想让保安大哥看见她本来的样子?”陈岭觉得不可思议,却又不得不承认,师父的说法很有道理。
从见面伊始,唐太太给人的感觉一直是端庄优雅,衣着妥帖,脸上没有丝毫病容。任何时候,她都保持着自己最美的状态。
“她生于山林,林中万物以她为首,听她差遣支配。”赵迅昌将五谷盒子中坏掉的小米挑出来,扔到桌上,“这山精已经成了气候,普通的术法制不住她。”
“师父,五雷灵符应该可以吧。”妖邪精怪是违背了自然发展的存在,被天道所不容,故而每每有精怪渡劫,老天总是降下轰天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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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霆一落,百分之九十九的精怪当场灰飞烟灭。
赵迅昌挑眉,“五道雷,你能全请下来?”
陈岭讪讪道,“大概率不能。”
那天废了牛劲儿才勉强请下来一道雷,第二道很不给面子,直接哑火。
赵迅昌倒是对小徒弟很有信心,“未必不能成,人都是被逼出来的。”
“师父,这可不是小事,五雷灵符靠自身灵力支撑,就我这身体顶多只能支撑五秒。”陈岭有自知之明,身体内的灵气一旦枯竭,枭阳一定会趁机加倍进攻。
到时候,他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
赵迅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发起呆来。陈岭隔着屏幕喊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神情忽地忧愁起来,“是啊,这么做风险的确有点大。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拿什么去跟你爹妈交代。”
说到父母,陈岭恍然发觉,自己好像有快一个月没跟他们联系了。
赵迅昌在那头咳嗽一声,提醒小徒弟专心听讲:“你请教江家老祖宗了吗,他怎么说?”
“没问,他还在洗澡呢。”陈岭老实说道。
“你们今晚住一起?”赵迅昌眉梢抽动,表情古怪一秒,随即转变为严肃,“那等他出来,你问问他有没有办法。”
“哦,好。”陈岭挂了电话,抬头就看见江域穿着白色睡袍站在卫生间外,正拿着一条毛巾擦拭头发。
发梢上的水珠滚下来,恰好掉进男人锁骨的凹槽内。
形态这么好的锁骨,陈岭是头一次见,情不自禁的咽下口水,口有点干。
他错开视线,去床头柜上取了一瓶矿泉水,低垂着眼帘说,“你洗好了该换我去了。”
江域默不作声,丢开手里的浴巾,五指微微弯曲,随意拨弄半干的头发。
“我听见你在跟赵老先生打电话。”刚洗过澡的缘故,男人的声音低哑了几分,带着跟他身上相似的潮气。
陈岭眨了两下眼,背过身去床头拿白色浴袍:“嗯,师父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让我请教请教你。”
江域走过去,白色的浴袍对他来说有些短了,坐下后衣服往上爬,露出下面随意叠放的膝盖。
膝盖下方的小腿线条流畅紧实,肌肉感很强,却不夸张。让人忍不住想上手捏一捏,到底是不是如所见那般积蓄着内敛的爆发力。
“先去洗澡吧,洗完澡我们再聊。”
“啊?”陈岭慢了好几拍反应过来,急忙点头说好。他心里发虚,抱着浴袍兔子似的溜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的空间窄小,一个蹲坑,一个洗脸池,一个淋浴喷头。
站进去堪堪能转个身,也不知道老祖宗是怎么洗的澡。
陈岭脱了衣服站到喷头下方,水温正好,仰头让热水好好冲洗面部和额头,想让自己的脑袋清醒清醒,别再想些乱七八糟的了。
事与愿违,越是克制不去想,大脑就越是要回放之前看到的画面。
陈岭认命的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腿,线条有,起伏的弧度偏向柔和,不用上手就知道内里没有肌肉。
哎,在这方面,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小腿确实不如老祖宗的具有观赏性。
陈岭用力摇了摇头,打上香皂后很快就结束了战斗澡,穿着宽大的浴袍到洗脸池前刷牙。
他今晚刷牙刷得特别仔细,完了还对着镜子哈了一口气,确定口气清新这才顶着毛巾,抱着衣服走出去。
江域仍旧穿着浴袍,斜靠在床头,手里拿着手机。
听见脚步声,他抬眸看过去,青年湿润的面颊被浴室的热气蒸成了淡粉色,一双眼睛如同清水洗过,透亮清澈。
放下手机,他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过来坐。”
陈岭听话的走过去,在距离男人稍远的地方坐下。
江域眉梢微扬,轻声笑了一下,“怕我?”
“没有。”陈岭两手抱住脑袋用力擦头发,手臂恰好挡住他的侧脸,“我们说正事吧,你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制住枭阳吗?”
“以金克木。”
江域对于两人间的距离颇为不满,靠近过去,趁青年思索的空档截下了他手里的毛巾。
陈岭还没来得及抢回,脑袋就被柔软的毛巾重新盖住。有双大手落到头顶,轻柔的帮他擦拭头发。
江域:“枭阳的精气取自于草木,五行属木。而金,指的是金属。自古以来,除了用于生活,金属广泛应用于战争武器,所以有杀戮之意。”
陈岭的脑袋埋得很低,忙着脸红的时候,还有心思思考老祖宗的话:“你的意思是,让我用刀直接强攻?这么简单粗暴吗。”
“枭阳性格凶残嗜血,不必仁慈。”江域低头,轻轻嗅了嗅。
陈岭伸手去推开他的脸,“我不是下不去手,是怕自己打不过。”
老祖宗是厉害惯了吧,动辄就武力灭杀。不过话说回来,他还没见过老祖宗生气的样子。
头顶传来痒意,陈岭皱眉,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这人是狗变的吗!怎么又在他脑袋上闻来闻去。
陈岭:“江经理,你闻什么呢,咱俩不是用的一种洗发水吗。”
“不一样。”江域用指尖轻轻按下几根固执翘起的头发,轻声说,“你的更好闻。”
同样的洗发水被陈岭用过以后,廉价甜腻的味道变得浅淡生动。
陈岭灵活的钻进被子里,把脑袋蒙得严严实实。他挡住了与江域的触碰和视线,却没能挡住脸上不断拔高的温度。
被子里越来越热,心跳声逐渐变大。
陈岭蜷缩着身体,心里默念,我能扛得住扛得住扛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