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基于“友好,交流”下的交战,精彩到仅以人类的双目来看,刀光剑影间绰绰恍恍捕捉不清。已经上任多年的百里睦司空见惯,习以为常在演练场所发生的任何事情——尤其是在岩融那可以削掉敌方全部刀装的一刀,对面披着乌黑斗篷且没有刀装保护的刀剑付丧神吃痛流血的模样。也时常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的,为了磨练付丧神的身手而故意不给佩戴刀装,送到演练场被搓磨一番。反正下了竞技台,无论什么样的伤势都能瞬间治愈,在这里也不会发生扛不住攻击而碎刀的惨剧。只是神明们有了人身就会有人类受伤后的各种姿态,会流血,会痛,时间长了——甚至连人心都长出来了。明明只是精钢硬铁的妖物罢了。这些事情年少审神者是不懂的。将毛利藤四郎的手攥的紧紧的,他为竞技台上血哗啦啦落了一地的刀剑付丧神们忧切,浅草发色的军装短裤小正太仰脸看着容貌清秀稚嫩的褐发人类,他没有作声,只是更靠过去些,试图宽慰审神者。而遥遥相隔整个竞技台的黑发少女,她唇边依旧是浅浅的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她堪称漠然的望着场内,被自家付丧神吊打惨烈的年少审神者家的付丧神,完全没有给新交好的友人放水的打算。那个时候,她轻言没关系的,在这里他们不敢造次的。绝对是仗着自己本丸付丧神的绝对实力才发言的吧!后知后觉才明白过来的年少审神者突然觉得,无论是时之政府还是审神者,刀剑付丧神,狐之助们——都是白切黑!没有一个是心口一致的!像他这样一个心眼都不长的傻白甜,完全就是掉进狼窝虎穴的猎物!自我剖析和自我定位总是异常犀利且准确的年少审神者瑟瑟发抖,他抬起手腕看着自己终端机所显示的刀剑付丧神的状态——因为一期一振和大典太光世现在并不算是他的刀剑的缘故,并不显示——但是三振藤四郎和物吉贞宗的状态却是清清楚楚的,再抬头看看场上已经有些力不从心的刀剑付丧神们。已经暗堕化的他们本可以使出正常付丧神所不可能拥有的[怨]来战斗的,可是因种种原因,他们选择以付丧神的方式,耗用本就快枯竭的灵力,堂堂正正的决一胜负。同时还要注意自己宽大的斗篷不被划破,露出他们的真身。安全高处的年少审神者已经无数次懊悔,为什么要答应同等级那样高的百里睦对战了——在他应下之前,一期一振先生与大典太光世先生是要阻拦的,但最后见他兴致高昂,什么都没再说!仅仅是落败也就算了……受这样严重的伤势,即使下场便会马上愈合,可是痛楚总归是存在过的吧!他还没有意识到,如果一期一振和大典太光世暗堕化的模样在这演练场曝光,又会引发何种骚动。只怪一期一振和大典太光世太过计较他的态度和想法,将严重的事情说的轻描淡写——只是这里人多口杂,暗堕化的刀剑付丧神并不受到欢迎。——何止是不受欢迎,说是人人喊打喊骂都不为过。世事无常,怕什么来什么。年少审神者并不知道,最糟糕的事情又要在他毫不知情时,猝不及防的引爆他好不容易才维持稳定的生活了。一切都没有丝毫的征兆,就在年少审神者目瞪口呆的看着受伤到[中伤]状态后;突然,也说不清楚到底是触碰到了什么契机或者机关,眨眼的瞬间爆衫,继而使出真剑必杀的一期一振与大典太光世两位——衣衫褴褛,露出大片好风景的两位太刀身材健美精壮,腹肌胸肌一块不少,紧密的凑在一起,碰撞出美好又色|气的线条来。颇有种病态的颓美。不少审神者都痴迷于付丧神真剑必杀的姿态,甚至万屋都有贩卖全刀剑付丧神真剑必杀立绘图集的……但对于年少审神者家的两位太刀来说,这只是将他们暗堕的事实彻底公布于众,掉入公开处刑的绝望之地而已。肩胛腰腹从内里生出,破开皮肉的森白骨刺,肌理满布的黑色獠纹,还有裸露出来的已经与美好鲜亮印象南辕北辙的,病沉苦郁,泡在浓稠黑汁里的皮相。倒不像是所有人沉溺其温柔、强大、俊美与风雅的刀剑付丧神了,如瘴气弥漫的黑暗森林,寄生在腥臭泥淖中的妖怪。若不是样貌迷眼,付丧神本就是精怪妖物的。同台而战的黑发少女目睹这一切后,唇边笑弧渐消,她平静而镇定的留在高台,她麾下原本攻势卓绝的三振刀剑退回到他身边。以不同于之前的戒备和敌意,审视曾有过攀谈,赠送过零食的年少审神者。他们在思考,这个会带着暗堕化刀剑招摇在大庭广众之下,看起来无害瘦弱的人类少年是在图谋这什么。不难预料,除了他们之外,看台上越来越多审神者和其刀剑付丧神们,察觉到他们存在的突兀和异样。实在是太过显然了,在岁月静好里,犹如一片污渍般瞩目。“卧槽卧槽,那是什么?!敌军入侵!?”“那是暗堕化的付丧神吧……!”“怎么在这里……是从本丸逃到这里的???”“谁赶快联络时政安全局,让暗堕督察队的把它们回收掉!”无所遁形,身陷绝地的一期一振与大典太光世根本无处隐藏的暗堕姿态被众人收于眼中,周遭审神者之间的风言碎语灌在他们的耳朵里,尤为刺耳,却也无法反驳。他们只能承受着本非他们之错的谴责,连辩解都不能。谁会信任,又愿理解暗堕的刀剑付丧神呢?那些同为付丧神、甚至同为分灵的刀剑男士们目光乍寒,无情冰冷里裹着可笑无用的悲悯。大抵是同类,所以即使不知道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也很清楚——没有付丧神愿自甘入魔的。便是如此,他们的手仍置于刀柄,为了守护其主。只要竞技台上的一期一振和大典太光世有什么不善诡异之举,或是任意、被他们判为威胁的痕迹,这些有资格有权利处于晴天下的正义者们便会毫不犹豫的抽刀,对他们毫无情面的兵刃相向。“……”迟钝如彭格列家年少首领也嗅的到此时空气里微妙的敌视。他站在原地,吞咽了下口水,已经抽出腰间短刀的毛利藤四郎松开他的手,以保护者的姿态立在他身前,明明他才将将到年少审神者的肩头。但不知道他严阵以待的是他同刀派的兄长,还是那些周遭敌视他那暗堕兄长的旁人们。“主公大人!我会保护您的!”从一现身便拖着甜腻腻语调撒娇的浅草发色军装正太表情冷肃,他低声说出自己的决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并未考虑年少审神者是否能承受住,便将自己的全部信任都寄放在了他的身上,将自己视作审神者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自来到这陌生世界后,就安全感严重缺失的年少审神者下意识抱紧了怀里,裹在锦帕中的刀剑们。然后他感知到,大概有一振或是两振发出颤动,如之前的毛利藤四郎渴求现世那般。年少审神者更加无措了。“现在还不行……”他低声喃喃,拒绝了怀里刀剑们的请求。抬眼,他站在较竞技场上的一期一振与大典太光世较高的位置,有种居高临下的傲慢。但他的表情却完全不是那样的,是小心翼翼,是歉疚,又是惶惶畏惧的。“一期一振先生,大典太先生,你们先回来。”他声音像是打着颤,但莫名的又感觉出乎预料的稳重。他过于柔软的目光环视周遭,已经将他们孤立在单独一方的人群。然后表现出那副担惊受怕,犹如小动物受惊的姿态,湿漉漉的明褐色眼瞳里盈着水汽——不知道他是不是又习惯性的开始自我检讨:是不是又不小心做了什么奇怪、冒犯别人的事情。s似乎、大概有任何人或刃说是,他便会迭声致歉。哪怕他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别怕。”并没有听从年少审神者的话。甘蓝发色的天下五剑摇了摇头,朝他的方向抬了抬手指,似乎想再揉揉年少审神者软软的褐发。可是没有,现状并不给他这种机会。他同水蓝发色的暗堕太刀相视,然后在少年懵懵懂懂的视线里,向前迈出一步,以决绝的姿态彻底挡在了那些讨伐苛责情绪的最前线,截住了流往年少审神者的所有可能性。这本就应该是刀剑付丧神应做的分内之事,但由他们这些暗堕付丧神来做……周遭的审神者们离得较远,听不到他们的交谈。但他们道听途说过太多暗黑本丸的故事,大抵都是暗堕刀剑付丧神以审神者为质,怼天怼地,无所畏惧。这就是为什么,本丸间会有年年居高不下的死亡率。与时间溯洄军战亡的英勇审神者很多,可是死于己方的也不在少数——“暗堕刀会噬主,别让他们靠近那个少年!”“现在的暗堕刀子精都这么牛逼还有没有王法天理了!”年少审神者于高处,凝望着身形颀长的刀剑付丧神背影,怔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明悟刀剑付丧神们到底要做什么!但不对的!如果不是他要求来[演练场]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也不会让一期一振先生与大典太光世先生——“一期一振先生!大典太光世先生!”性子同外表一样,柔善可欺的年少审神者焦急的扬声高唤付丧神们的名讳。沉睡在他血脉中的超直感这样告诉他——[他们会死在这里]——或许也不是超直感在作祟,而是他在明白这些刀剑付丧神所要做的事情是什么时,便预示到了未来。他的请求,甚至于命令都不好使。便抱着怀里的刀剑,转身就要下安全高台,朝竞技台而去。行动间,年少审神者又被身旁的浅草发色军装正太,毛利藤四郎拦住了前路。“您不能去,主公大人!”“您如果过去,会被认为是同党而受牵连的!”这并非是在本丸,他们之前的事情,起始于他们彼此,又平息在他们其中。就像年少审神者所不知道的,已经身死的吞取之枪·日本号一样——在这里,是众目睽睽的演练场。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弃卒保车,明哲保身。可是,明明不是这样的——年少审神者站在远离喧嚣的安全之地,耻意如漩涡撕扯着他。大概从来到这演练场,就有心理准备的水蓝发色太刀回身。他似有所觉,明白了年少审神者要做什么,可正因为他知道,所以他也是不会同意的。低头,缓缓勾了抹笑,微微叹息着将自己因真剑必杀而散落的衣物整理好。“没关系的。”他平静道,“这本就与主公大人无关。”一句话堵得年少审神者哑口无言,不知道还要继续说什么,坚持什么。歉疚与懊悔瞬间席卷了他全部身心。在他沉默不语中,已经重新面向众人,同大典太光世并肩的一期一振背向而立,将来自外界的所有负面存在,为他隔绝在外。年少审神者明褐色的眼眸看着向这边聚集而来的越来越多人,还有显然提防着他们,已经拔出半截冷冰冰白刃的、别家的他见过或没见过的刀剑付丧神们。原本交谈愉快,还送糖人给他吃的黑发少女望着他,没甚表情,目光很冷。“不、不是这样的——”也不知道总是摆出唯唯诺诺,柔善可欺又没甚主见的年少审神者哪里而生的勇气,他趁毛利藤四郎一时怔然,甩开他的手,跑出大典太光世和一期一振无形中为他所建造好的保护圈。反应过来的浅草发色短刀连忙追撵上去。年少的彭格列未来首领从来没有跑的那样快过,他将机动力卓绝的短刀甩在身后,期间没有摔跤也没有踉跄地来到一期一振与大典太光世身边。彻底暴露了自己的年少首领语无伦次地开口,他还没梳理通顺逻辑与语序,但焦急的心情使得他顾不上那么多了——“……没有恶意的!一期一振先生和大典太光世先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我们来这里只是来完成演练日课,也不是敌人的!真的不是的!”他竭力让自己的话能传达给每个人,可是猜疑警戒和厌恶的视线并没有减少半分。所有人都觉得年少审神者是愚蠢的,冰天雪地里将毒蛇捂在怀里的傻蛋,大概连他自己都觉得是这样的。明明他自己也不曾将信任交付给这些暗堕刀剑付丧神,可是……g田纲吉自己也不明白,面红耳赤的,不惜被牵连的这样替他们辩解是为了什么。他只是听从了本心,所以便这样做了。“没有恶意的!真的!”他迭声重复这样干巴巴,一点也没有说服力的话。遑论他说的再大声,重复的遍数再多……他还是拿不出让人信服的解释来。不擅长辩论的他,将自己和刀剑付丧神们彻底拽到退进不得的处境。因为他的到来,而使得原本离得较远的观众们也围紧了。呈包围状的将年少审神者与他庇护的刀剑们困在正中心,插翅难飞。这使得年少审神者想离开吧,传送点在人群的那一边;留在这里,又不得不受尽非议。从来没擅长过言辞,一百张嘴也讲不清楚自己本愿的年少审神者,恨不得此时能长出一条将是非黑白颠倒过来的银舌头。事情发展太快了。上一秒,他还为一期一振和大典太光世不敌对手而捏了把汗。现在他们便莫名其妙,只是因为存在便被这样围歼,成为矢众之的。而根源仅仅是因为——与他齐来的付丧神们是暗堕的,非正常的。你知道你接手的是已经快要暗堕的“暗黑本丸”吗?话已经直白到这个份上了,纲君还要继续视而不见吗?那些很早之前便被黑发审神者循聿所挑明的,他一直所逃避的现实,现在从自我催眠的缝隙中向他招摇着窥探的触须。他明明自己也知道,他总是要面对的,总是要解决的,却侥幸的觉得,如果逃避,如果视而不见,如果置身度外——也是没有关系,一切也总会变好的。可不是每一次,桥到船头都能直,车到山前皆有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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