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关头换皇帝的弊端是显而易见的。
不说兴化府那边已经渐渐想着张忠倾斜的局势,就说在山西的王子腾,本来已经在朝廷兵士的步步紧逼之下已经渐渐颓败,现在却被他抓住了喘息之机。
山西本就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
大名鼎鼎的山西晋商对着‘我朝’的支持可是不遗余力的。朝廷的国库亏空无数,但是知道现在还能坚持两面同时作战,支持近十万军士的开销和粮饷,这和八大家积极的捐钱纳粮是脱不开关系的。
如今,朝廷入关之时的八大家已经没落的只剩下了一个房家,但是作为官商勾结的代表人物,早前对太上皇时期不遗余力的支持也得到了丰厚的汇报。这一次,也由这个房家牵头,给进驻山西的河南总督送去了数百万余两的白银,还有数不胜数的粮草。
粮草留下使用,这些白银河南总督可不敢私自截留下来,而是专门派了兵士跨过山西与直隶之间的数到关口,送去京师。
只可惜,先元正帝还没来及看见这些白|花|花的银子就一命呜呼了。
在林瑜所在的地域,他可是好好的提隆昌帝宣传了一把他的弑父之举。谁让他得意就忘形,连表面工作都不愿意做做。
现在整个国中谁不知道当今弑父圈弟、不孝不悌之举,等隆昌帝反应过来时,已经太晚了。
这些白银进了国库,还没有呆上多少时间就被拉了出来。
皇帝要给自己建一座皇家园林!
就算皇帝守孝,是象征性的以日代月,也就是说,一般百姓要守足的二十七个月,对皇帝来说也就只需要二十七天而已,连一个月都不到。
但是,哪个皇帝会真的在父丧百日内就要大兴土木的,还是在南北都起了兵祸的情况下。
京城中还在被几万的京旗监管着,那些大臣们就算再不满,也只能在心里嘀咕一声非人君之相。但是,出了京师,众人骂起来可就直白多了。
特别是在林瑜治下的浙江,因为时刻防备着两江总督,所以没有及时清理干净那些深受朝廷隆恩之士,那些没来得及逃掉的人面对着汉军的枪炮就算只是不甘不愿地低头了,却也从来不敢说汉军的一句坏话。
不是没有人试过,而是有人做了那一只被杀给猴看的鸡。
自然,林瑜也说不以言论杀人。但是,事有两面。在接管杭州府的时候,他也下过命令,杭州府全面实施军管。在军管期间,百姓可随意说话,但是读过书的士人就不行。
因为这些读过书的人对于舆论的引导作用明显是巨大的,林瑜为了后方的稳定,将这一点说得很明确。法无禁止则不纠,但是既然我已经说清楚了,那么就勿谓言之不预也。
一开始总会有不信邪的人,当地的举人名唤梅清逸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大放厥词,说汉军如何如何,又骂林瑜此人深受皇恩却是这样一个不忠不义之人云云。
在汉军开进他所在的酒楼之时,他整个人都下瘫软了。这个姓梅却没有梅之风骨的书生事先还是做过调查的,他知道汉军说过,对着百姓一向是秋毫无犯,就算查抄的缙绅大户也是讲他们的罪行公诸于天下之后,才进行下一步。
这种做法在很大的程度上提升了汉军在百姓心中的形象,也降低了一些士绅眼中汉军的威胁性。
但是老实说,这个时代的士绅能有几个一点罪行都没有的。这本身就是林瑜披在汉军身上的一层迷惑人的外衣,所谓的罪行可不是按着这时候的法律,而是根据汉军的判断。
这是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因为,这时候的士绅能被这么称呼,就说明他们都是依靠着宗族的力量鱼肉乡里的人物。宗族多私刑,这在那个朝代都是明令禁止的,只是一般的朝廷对这个现象没有办法,只好与之相妥协。
为什么他原本世界的满清、这个世界的靖朝能够以异族统治中原,并打破了胡人无百年国运这句话。就是因为他们入关之后,迅速地和这些士绅勾结在了一起。这话未免难听,但这就是事实。他们保障了这些士绅的根本利益,所以他们也就跪得无比利索。
再加上无论哪个世界,他们面子上全都尊崇儒家,本世界不是还掀起了一股恢复程朱理学的思潮。他们都用汉法治天下,士绅们就能用那句‘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来安慰自己,这是已经中国化了。
可是真是中国化了,那么哪来满汉不婚这条铁律?谁还真敢说出满汉一家不成,这要这么说,那才是找死,你愿意这么想,人家做龙椅的可不觉得和你是一家的。
说到底,就是利益的问题。所谓民族大义、所谓华夷之辨,抵不过他们攥在手里的权利和金银。
林瑜一路行来,本就是一个推翻原本地主阶级的过程,只有那些真正良善的小地主算是逃脱了一波又一波的清洗,甚至因为汉军的需要,被包装成了汉军保护士绅利益的外衣,得到了汉军的庇护。
除开这些无关大局的小地主,其他的士绅们可就没有那么多的好运了。
林瑜还是很开明的,他甚至允许了这个姓梅的和自己辩论,并告诉他只要能辩过他,就能饶过他一条小命。这一场舌辩引来了大量的百姓围观,林瑜也没有禁止。
大概是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活命的机会了,这个梅清逸格外的卖力,就算他面对的是曾经本朝唯一一个的六元状元。
但是,结局也是注定的。
当他被林瑜一步步引导着,得意洋洋地说出那一句百姓皆愚,须由得士绅引导,是以士绅之口就是天下百姓民心所向之时,他听着四周轰然而起的不满之声,梅清逸终于僵住了。
他太过忘形以至于忘了,这一场辩论并不只是有士林之人在场,还有着大量的百姓。就算这些百姓并不一定能听懂他在说什么,但是还有林瑜事先安排好的人解释给众人听。
只是,原本辩论的内容不是本朝大统以及林瑜怎么不忠不义的么,怎么就说到了这个,梅清逸直到死前都百思不得其解。
这本就是一个陷阱,无论谁撞到林瑜的枪口上,都只会有这样的一个下场,梅清逸只是一个倒霉蛋而已。
面对着在场所有的士绅、已经更多的百姓,林瑜站起身来,一字一句地道:“士绅视百姓为愚,本将军却不以为然。以后凡我治下,所有到了启蒙年纪的小孩子尽数入学,不需要一分束。惟愿数十年后,这些士绅终将再无人可愚弄!”
全场安静了片刻之后,叫好声轰然而起。
在林瑜走下来之后,这些百姓心甘情愿的一个接一个的跪下来。混在这些感激涕零的百姓中,桂西俨神情复杂,他既感慨于林瑜愿意自掏腰包普及教育的举动,又因为自身就是士绅这一点而感到不干和难堪。
梅清逸的话他不是一点都不赞同,至少那一句百姓皆愚这话,他虽然不敢说出来,但是在内心深处就是这么相信着的。结果,他今天却从一个反贼口中听见那一句话,怎么不叫他心情复杂。
林瑜的话就像是一记重锤一样,砸向了大江南北的士绅头顶。随着这句话,他也彻底脱掉了汉军身上伪装着的外衣,露出了自己野心和獠牙。
士林之中因此言争论不休,但是林瑜完全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他会在这样的一个时机突然放了一个大招,不是没理由的。尽管随着元正帝驾崩、隆昌帝弑父即位之事而暂时隐下了水面,但是这句话的威力还在水面之下继续发酵。
特别是隆昌帝初登位就迫不及待显示出来的残暴和荒唐令不满的人越来越多,更是助长了这一过程。
因此,不敢说汉军如何如何——现在这么说被百姓听到了,是要被唾骂的,但是在林瑜的治下骂骂隆昌帝还是可以的,横竖汉军不禁止这个,甚至还喜闻乐见。
至少林瑜就已经不止一次地听见有人将隆昌帝比作隋炀帝,甚至看见他经过的时候骂得还要更加高声一些,似乎这样就能讨得林瑜的欢心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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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拿去和隆昌帝比,隋炀帝还真的挺冤枉的。”终于在又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说的时候,林瑜忍不住扭过头和身边陪同的参谋吐槽道,“骂隋炀帝不惜民力,荒淫无度都好说,但是至少他的政策没有错,隆昌拿什么和他比。”可以说隋炀帝是步子迈太大扯到蛋,也不能将一个毫无远见的傻子和他比吧!
参谋难得看见林瑜无奈的样子,不由得露出一个笑容来,刚要开口说什么,就看见专管军情的哨探步履匆匆的过来,他忙肃容立正,问道:“急报?”
那哨探不意还遇上了林瑜,忙站直了行军礼,见林瑜给他回礼之后更是激动地双颊涨得通红,只听他沉住气道:“是兴化府捷报。”
这是大喜讯,特别是在对面一片缟素,为元正帝守国丧、全军上下如丧考批的时候。
林瑜一转身,就想着府衙临时改成的将军府走去,捷报这消息说出去也无妨,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好在大庭广众下为人所知了。
等他们一走,竖着耳朵听见捷报两个字的众人转身议论纷纷。
回到府衙之后,他们得到的另一个消息,就是东番那边的海船过来了,还有两日就会停靠进码头。
他们的补给一到,也就是林瑜进攻江宁的日子到了。事关军机,难怪刚才那个哨探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他们干这个活,什么事情能说什么事情不能说,心中还会是有一本明确的账的。
“只不知现在洪铭泽那边如何了。”张忠兴化之战已经结束,阿尔哈图身死,数万旗兵一路溃逃,被撵得连狗都不如。而福建其他的几个府的知府,一个个消失地无影无踪,再没有了一开始自刎殉国的打算。
这北边的天都变了,哪里还管得了他们呢?
闽浙已经稳了下来,唯一需要担心的也就是洪铭泽的湖南攻略。只要他那边顺利,大半个南中国就在林瑜掌中了。
不过,这时候林瑜也顾不得那边了,他现在要做的很明确,就是从嘉兴府直接进入苏州府,他的故乡。
并非他的私心,而是原本他在姑苏留下来的钉子在前一段时间已经暴起反抗,他需要去接应。
之前在林瑜的大名传进宫中的时候,元正帝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对策就一病不起,乃至于后面被自己的大儿子给篡了皇位。而在乌拉一族的支持之下,拿下了皇位的隆昌帝第一时间可不就是在自己支持者的怂恿之下,像林瑜留在姑苏的族人报复。
若是他脑子还清醒的话,就不会在林瑜屯兵嘉兴的时候做出这样的决定。
之前林瑜的名字传出去,难道就在嘉兴隔壁的苏州府能不知道吗?要知道,就在去年,林瑜还是他们府津津乐道的六元状元。只是没想到,一眨眼之间,状元变成了逆贼,还很快就要打过来了。
苏州府的知府包括附郭的吴县知县,明明知道他们的治下就有一大群的林氏族人,但是他们愣是不敢擅动。
不过圣旨一下,他们就算再不情愿也不敢不动了。
吴县的知县还是一个相当圆滑的人,他畏惧与一线之隔林瑜,还提前给林氏族人消息,期待他们多跑了几个,到时候林瑜要是真的打进来,他也好有个说话的余地。如此,在朝廷那边也能说得过去。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一通风报信,马上就变成了‘深明大义’,立时和汉军牵扯不清了。早就隐藏在林瑜庄子上的精壮们憋屈了数个月,终于在百户的带领之下,取出藏在地窖之中的甲衣,还有新制的□□、弹药,迅速地控制了整个吴县。
整个姑苏都被这样的速度给整傻眼了,这时候就算知府再痛骂林瑜也无济于事了,甚至在内心他还诡异地有些果然如此的宿命感。
从起事以来,从来没有一个人因为林瑜而深受牵连。这个结果看起来近乎是不可思议的,但是林瑜都在太平年间起事了,这也就没什么了。所以,他现在才发现林瑜在家乡故地留了一手时,其实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倒是原本还在埋怨林瑜并战战兢兢地以为即将大祸临头的林氏族人们心里不免松了口气,早前林如海的事情爆出之后,他们还能用已经分宗了来安慰自己,但是林瑜可是没有。而且,消息中他还是所有这一些的始作俑者。
如今,他们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兵士,心中充满了感激,早年一点点的恩怨、对林瑜不睦宗族的埋怨也消失了个干净。
好歹,他没有看着他们去死。
姑苏乃是林瑜经营了数十年之地,就算他和黄石都不在了,余威犹在。所以,可怜苏州府的知府发现自己多少命令发出去,全都不好使。不是这边出了问题,就是那边一摊手。
那时候他就有了不详的预感,特别是当林瑜的大军开进来之后,情况就变得更坏了。
林瑜这一路没有遇到一点像样的抵抗,所有人望风而降。而知府更是倒霉,还没来得及跑,被手下猝不及防地给绑住了,送到了林瑜的帐前。
在第一次见到这个姑苏出身的大名鼎鼎的状元、反贼之后,知府也就只剩下苦笑了。
“竟不知大将军对姑苏经营如此成功,早知如此,本府还不如早一点了断来得干净。”这却是一句气话了,在被抓之前,他还筹谋着逃命呢!
林瑜一笑道:“邢知府何必颓丧。”他听身后的兵士对他说了些什么之后,就请人将反绑着知府的绳子松开了,道,“你的家人已经在府衙等着了。”
邢知府浑身一凛,他的家人早就在林瑜屯兵嘉兴府的时候就被他送了出去,怎么会出现在府衙里头。看着林瑜不变的笑脸,他不由得胆寒。
就听他道:“回去吧,以后北边也要不得安宁了,邢知府为了这一大家子,还是不要随意北上的好。”
他没有多说,就让人把这个倒霉知府给带了下去。说真的,说苏州府尽在他的控制之下有些夸张,但是既然他现在占尽上风,府城中的人望风而降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这一回他没有再住府衙,而是住进了自己的老宅。
老宅里头还是有人的,护卫和仆役依旧健全,由钱嬷嬷领着。看见林瑜身后跟着大批的着甲兵士没有丝毫的变色,颇有些宠辱不惊的味道。
倒是钱嬷嬷看着长高了,更有气势了的林瑜颇有些热泪盈眶。
亲自动手伺候着林瑜住进了旧时主院,其他的兵士则由林老管家的儿子一一妥善安排。
林老管家已经被林瑜送去了北州府,根据最新的消息,现在老人家正在日日精精神神地看着北州新建起的将军府,就算这个府邸还只是一个空壳子,并没有将军入住,他依旧乐此不彼。
没有将军,不是还有将军夫人么!
苏州府大概是林瑜自起兵进攻以来,唯一一个和兴化府一般,出逃人数相当之少的府城了。兴化府是已经被林瑜犁过数遍,根本没有像样的士绅家族了。
而苏州府则是他们想逃,但是没能逃掉。只能乖乖地返回家中,等着头上的刀落下。
林瑜没有去顾忌身后的松江府、即后世的上海,还有太仓州。之前东番前来的船并不是只有送补给的大船,还有适合在内江航行的舰船。这些舰船会从长江入海口进入,靠海的松江府和太沧州是他们的任务。
主力部队唯一要做的,就是尽快拿下江宁府、即金陵。
一场场捷报被源源不断地送往了东番,整座岛屿已经彻底绑在了林瑜这一条船上,怎么不由得他们欢欣鼓舞。
连征兵处比起年前也热闹了许多,也幸好兴化那边又送了不少的俘虏过来,否则好些工程进度就要停滞了。
身在东宁府的常柯敏在接到捷报以及元正帝驾崩、大皇子称隆昌帝登基的消息后,先是叹了一口气。
“靖朝大势已去。”他执起一壶酒,对着北方敬了一敬,然后对着地面尽数洒下,算是尽了与元正帝那几年的君臣之情。再多的君臣相得都已经成为了过去,在他前几年一眼相中了那个小兔崽子当自己的孙女婿之后,他就注定走上了另一条路。
连这句小兔崽子在心里也只能是最后一次骂了,常柯敏遗憾地咂咂嘴,等过些时日,江宁,不,金陵一下,改成南京,与北边朝廷的京师相对,就该改口称吴王了。
“想什么呢?”白知府拎着一壶好酒,看见常柯敏手里端着空壶,地上湿漉漉的样子,只做不见,笑道,“你倒是舍得。”好好一壶醉仙酿,全都喂泥地了,他可不会闻不出来醉仙酿那股特殊的香气。
常柯敏一笑:“有什么省不得的,以后好东西多着呢!”
白师父意味深长,道:“可不是如此。”两人相携进了书房,他熟悉地摸出两个杯子来,“北边的那个大皇子可非人君之相,靖朝大势已去,咱们也能好好的喝一杯。”
之前他又要管着整个东番,又要分出一只眼睛盯着郑氏延平王府,还要负责军备的调度,可把他给忙坏了。现在最后一支船队送了过去,他也能稍稍松口气。
之后,就是例行的补给了,这当面林如海更忙一些。
“你是闲了,我可是要忙起来了。”常柯敏咂了一口酒,道,“闽浙不出意外不会有什么反复,老夫启程的日子也进了。没想到这一辈子还能当一回闽浙总督,也是奇遇。”
常柯敏祖籍福建,按照朝廷避讳,他本是不可能在福建为官的。只是现在林瑜需要一个老成持重之人看着治下丰腴两地,还有谁更适合这个位置呢?
不像是任着原职,只不过权利有所缩水的广东巡抚史瑞。闽浙巡抚、还有总督要么阵亡,要么绝望自杀,没有了主持大局之人。原籍就在福建的常柯敏正合适,有他坐镇,林瑜也能更加放心。
至于常家会不会因此而坐大,这并不是什么问题。
常家的家产有哪些,大概现在没有比林瑜更清楚的人了。更何况,常柯敏是个聪明人,他按照故旧的想法,觉得自己以前明来算的话,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外戚,就算有机会当官,也就现在的这段时间。
就算为了自家姑娘以后的前程,他也会约束好常家人。
但是常柯敏现在还不知道林瑜并没有纳妾的意思,而且,也不是很在乎所谓的外戚不外戚。以后的国家在草创阶段势必会需要大量的人才来打理。
特别是在林瑜摒除了吏目这一条之后,在进攻的过程中,所有这些世代相传的吏目都经过严格的审核,只有没有犯过罪行,或是只有少许属于罚金范畴的吏目才被留了下来,被允许将功折罪。其他的,根据修改过的大明律该杀的杀,该劳改的劳改。特别是关于不正当所得这一范畴,林瑜特地命人做出了增添并亲自修正。
凡是能找到契书,证明自己的受害者,官府会根据吏目的供词酌情从他的家产中划出一部分出来赔偿受害人。
这一条在战乱之中其实并没有被实施,不是不想实施,而是各方面的条件都够不上。人手问题可以解决,但是很多受害人要么早就家破人亡,要么就在战乱中不知离散到什么地方去了。每一次查抄吏目之家,除了偶尔几个能拿出契书还有保人来证明自己的损失的,大多数这些吏目的家财充作了军饷。成为了将军府下给兵工厂的订单,兵工厂也是林瑜的私人产业,所以理论上这只是左手倒右手,但是经过现代教育的都知道这里面的意义不一样。
在林瑜即将拿下江宁府的现在,将军府的公库和林瑜个人的私库已经在他的授意之下逐步分离。就像是他一直说的,财物上的规矩还是一开始就立好的比较好。
湖南的战报来得比林瑜预料中的晚一些,不过好歹来的是好消息。
洪铭泽攻下湖南的长沙府,还没来得及稳定下来给林瑜发捷报,就被心急邀功的湖广总督从湖北发兵给堵了个正着。
幸好他这一批的补给中也包含了相当部分的水泥,洪铭泽是个心细之人,他在问过之后,就带上了这些一麻袋一麻袋并不轻的东西。
也正是这一份细心让他在被围困长沙府的时候,没有城破人亡。在同一时刻,洪铭泽和张忠几乎不约而同、心有灵犀地使用了这个被后世戏称为龟壳的战术。
仰仗着枪炮的犀利,洪铭泽打退了一波又一波的敌军,还充分发扬了奇袭战术,好几次大晚上扰敌,闹得那些旗兵几乎不能好好睡觉。一旦等他们反应过来,洪铭泽的手下早跑了。朝廷兵士手中快要生锈的□□可怜的射程根本就够不着他们。
就这样,洪铭泽还是跟这个顽固的湖广总督耗了快一个月,才一把火烧了对方的粮草,逼退了对方。不过,对方早晚还要卷土重来,所以,洪铭泽只能在长沙府原地等候。
一个月的消耗战,不独那个湖广总督,洪铭泽手中的弹药也快没了。幸好,从广东这边到长沙府的水路一路通达,他这边的消息发出去之后,很快就会有补给送过去。
但是这时候,东番的地理位置对内陆作战的将士们来说,补给线未免拉得有些长了。洪铭泽的遭遇也暴露了补给线太长的弊端,他们不可能一直在沿海打转。
知道这一件事后,林瑜思考了一下,精细的□□制作没办法挪动,只能靠北州的兵工厂。但是,粗糙一点的火炮制作就可以就地取材了,只要那边送来一些学徒就行。北州的火炮制作早几年就进入了铁膜铸炮的阶段,相对于朝廷那边每铸一门炮,就要制作一门的泥膜来要快捷得多。
泥膜是一次性的,而且因为技术的局限性,泥膜制造出来的火炮合格率相当低,只在于十之一二。而铁膜铸炮不仅成材率高,也不需要像泥膜那样,数月才能铸一门,工期大大的缩短。
不过,弹药这个没办法。□□中需要的硫磺在东番有大量的生产,这个可以说是给林瑜省了很多的事。否则,她就不得不想其他的办法来获得硫磺。除了东番之外,四川、青海、甘肃都产硫磺,就是这些地方哪一个都不在林瑜的治下。
后世在评价林瑜的崛起过程争议甚多,但是有一点他们不会有异议。一个是天然优质铁矿产地琼州府、另一个是硫磺产地东番,其中东番的特殊的地理位置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
甚至有人说,当初林瑜前往兴化府也是他百般算计之后的必然结果。这个理论吃的人还挺多,毕竟无论是在正史,还是好些将领早年的手记中,都有显示林瑜是一个运筹帷幄的人。
战场上好些堪称奇迹的结果,在参与过当时军事会议的参谋的笔下就变成了对当时还被称呼为大将军或是吴王的林瑜一面倒的赞美。
林瑜的想法携着那倒霉的两万旗人一并被送去了北州,迎接他们的,将是暗无天日的采矿以及修筑各地工事的生涯。在暂定的决策中,他们这波人属于遇赦不赦的范畴。
说来也是好笑,这些人在杭州府被林瑜赶了出去。他们没有办法,就只好去江宁府,去那边的满城,找各自的亲眷收留。这时候,就算先元正帝那一句非国族也给穿了出来,身为两江总督的额尔谨还真能不顾自己的同胞不成,更何况元正帝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驾崩了呢!龙椅上的皇帝都唤人了,他生前说过什么话就更加没人在意了。现在的这个隆昌帝,可不是是一个在意那个不是很喜欢他的老子的生前圣旨的人。
这一次,江宁城破,他也没有城亡人亡,而是很实诚地混进乱民之中跑了,也没见得隆昌帝下令处置他。也可能是他已经被江宁府的陷落给气坏了,没时间和他计较。
不过,他这么一跑,满城中原本的三万旗人还有从杭州府跑来的两万旗人可跑不了,叫林瑜就像是之前的杭州府一样,给一锅端了。
可笑的是,之前已经投降过的旗人可能以为林瑜还会放他们走,还帮着劝自己的同胞投降。
林瑜听了,笑了一声:“这还投降出经验来了不成?”就下令原地打散,两万人送去北州,三万人他留一万重铸江宁府城墙,另外两万被他送去了杭州府。
常柯敏已经到了杭州,他现在身兼闽浙总督,自然会对各地的要求来分配这些免费的劳动力。
随着常柯敏一道前来的,还有常子茜以及原本林瑜身边伺候的人。
这个狡猾的老家伙还另有一层他自己的心思,如今年已过,林瑜和常子茜的年纪都过了十八,也该是有个继承人的时候了。有了嫡长子,下面的人岂不是会更加安心。
林瑜看着常柯敏信中毫不遮掩的催着要重外孙子的话,一脸无奈的将手中的信件交给边上伺候的白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下了江宁府之后,众人对他的态度就更加恭敬了一些。
也不是说以前就不恭敬,可是现在的话,却更多了一些别的味道。要说畏惧算不上,不说那些从小伴着他一道长大的人,其他人跟他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从不随意定夺人生死的秉性他们还不知道吗?可偏偏在他的面前,所有人就好像不自觉得就变得更加规矩,也更加的谨言慎行。
原本还敢和他开开玩笑的参谋见了他也不再随意说笑了,这还是他没有打下整个国家呢,连江南都还差了一哆嗦,就这样了。可见,他要让皇权这个概念从百姓的心底消失可谓是任重而道远。
林瑜叹了一声,叫常子茜听见了还以为有什么军情大事,小心翼翼的一问,林瑜就捡着一些能说的说了,她倒好,听完之后毫不留情地嘲笑了他一顿。
“夫君这是当局者迷。”笑完了,她指了指地面,这里是府衙充作的将军府,道,“江宁府乃是六朝古都,也是前朝旧都,意义如何不言而喻。他们会这样,也是相信您能够带着他们登上更高的位置,这不是一件好事么?”
林瑜眨眨眼,一愣,道:“这么说……也对?”他正要继续开口说什么,就听外头有人来报。
“大将军,王子腾不低河南旗兵,一路溃败,已经逃向陕西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