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存并不知道自己的亲卫已经带着他的奏折葬身江底,他也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一点了。
辰龙顺手处理了这个人之后,还给林瑜带来了一个来自金陵甄家的消息,这个赫赫扬扬的一家给当今抄家下狱了。太上皇依旧待在大安宫毫无动静,似乎已经默许。
要不是现在林如海还在北州的时候替他管着要紧的武器制造这一块,他都有些忘记了这个世界还有四大家族、还有一个和贾家相对的金陵甄家。
但是这样的一个消息提醒了他,甄家已经下狱,那么当今对着四大家族下手也尽在眼前了。
他曾经以为南方已乱,当今为了求稳,一时不会有什么大动作,特别是王子腾位高权重,要动他势必要准备好一个可以服众的、不会让军队哗变的人物。这样的没想到他居然还是下了手,只能说林如海带来的消息没有错,前户部左侍郎乌拉德海的倒台并没有给国库带去实质的利益,这也是这一族后来丢了建极殿大学士的重要原因。
国库空虚,历来富足的浙江今年夏季却闹了饥荒,范围从南边的温州府的乐清,中间的整个金华府,再到绍兴府的嵊县,几乎横跨了整个浙江省的南北。
夏季的饥荒是可怕的,饥民为了活下去可以将地里所有能吃的东西却都刨出来。可以料想原本是收获的季节的秋季,不会再和丰收这个词搭上边了,至少在浙江会是这样的。
整整一个府的饥民不是边上的几个城镇的能够消化的,可以想见饥荒的影响还会持续下去。
但是这些都不是当今要考虑的,他只知道今年的浙江能送上来的钱粮又得削减好几成,再加上国库一笔笔的亏空,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去收拾那些欠下亏空的臣子。
甄家抄出来的家财还是通过漕运给运到京城的,是以他家的家财单子在出现在皇帝的案几上之前,就先出现在了林瑜的面前。
“当年的崇祯帝要是像这样抄了几个硕鼠的家,没准组织一支新军的军费就出来了。”林瑜看着眼前的单子摇了摇头,说不上同情不同情的。相对于皇家他们是够无辜了,但是对于更无辜的被这一族欺压的百姓,他们也足够罪大恶极。
子鼠一如既往安静地听着,习惯了自家大爷时常冒出来的惊人之言,听过了多少都烂在了肚子里。
消息很快传到了北州,贾敏呆了几天正觉得没趣,在女校的校长慕名而来请她做一个先生的时候,贾敏在参观过这个专供女孩子上学的地方之后,就兴致勃勃地做起了先生。
这个校长还是个熟人,正是姑苏那边来的秦姑娘,原本和张家小儿子有亲的那个。现在她虽然没有嫁人,但是在北州这个风气相对开放的地方过得却是有滋有味的。
原本的东番就因为人口的原因,郑氏管理的时候就鼓励寡|妇再嫁。因着和朝廷之间隔了一个海峡,这里还没有收到那边渐渐死灰复燃的程朱理学的影响,从街道上看去,小门小户家的女子走出来并不是什么奇事。
在北州这里又是另一个世界了,这里将就人尽其用。好些妇女在缫丝厂做得工钱比家里男人在工地上辛苦搬砖还有高一些,在家里的底气就更加足一些。
更别说那些做得一手好吃食的大娘们,每每推一个小车出来,晚上回去的时候,食材用光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一袋子的铜钱银钱。
在这里,只要敢做,就不少一口饭吃。
“一开始,这里的女孩子们也就只有以前庄子里的那些。”和贾敏一道,在女学的一个小花园里喝茶的秦校长感慨地听着不远处传来的琴声,笑道,“现在已经好多了,就算比不上隔壁男校扩建的速度,但是该有的规模也有了。就是最大的一批眼看着就要毕业了,也不知道中学还落在哪里。”
“急什么,就算中学建起来了,就像是你说的,人不够也无法。”贾敏眼珠子一转,道,“也不必另找地方,咱们不是能先教起来么?”
秦校长听了,眼睛一亮道:“正是这话了,习惯了现在的样子,我竟然忘了当初也不过是有先生有学生就能教起来,那时候才是艰难呢,连教材都是大爷一个人辛辛苦苦编的,不敢拿出去印刷,只好小学生们自己抄。”
贾敏就笑起来,道:“真是这样了,想要继续学下去的咱们先带着,平时她们也能帮我们看看学生,不是很好?”她想起了自家两个小的,笑道,“我姑娘今年才十岁,但不是我自大,给小丫头子启蒙是尽够的。”
“大姑娘的学问自然是好的,把您拉了来就做一个古乐先生这才是埋没了呢!”秦校长就叹一口气,随即打起精神道,“地方虽然没有,但是制度得先立起来,夫人正好任一个中学校长,也不辜负您一肚子的墨水。”
“按我就当仁不让了。”语毕,两人就兴致勃勃地讨论起来。
直到回去的时候,贾敏的脸上都是意气风发的。常年待在后宅,不意自己一身本领还有可以在外施展之处,就算还只是一个没有多少影子的女中学,整个人的精神气都不一样了。
“老爷,今儿怎么回来了?”贾敏纳闷的想了想,还没到平时回家的日子,她脑筋转得快一下子紧张起来,“可是北边什么坏消息了。”
林如海换上家常更加轻薄的纱衣,拿着热巾帕敷了敷脸,这才舒畅地长舒一口气,这南边什么都好,就是这时候的天气还是太闷热了。他乘坐的马车还是那种密密实实的类型,可把他给闷出了一身的汗,他见贾敏从欢喜一下子转变为紧张,便道:“北边还没有岳家的消息传来,别多想。”
贾敏也接过丫头递上来的帕子轻轻地拭了拭额角,道:“今儿可不是回来的正日子,怎么不能叫人紧张。”又叹,“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吧,也不知道母亲怎么样了。”她这一跑,别的不说,只放心不下自己的老母亲,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当今给迁怒。
林如海见状,知道这个劝再多也没用,道:“岳家那边只要有王子腾在,一时无妨的。”说道这里,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将甄家的消息给说与她听。
贾敏何等聪慧之人,少年夫妻一道扶持着走过来的林如海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她还能看不出来不成,便道:“莫吞吞吐吐的,是不是有什么坏消息。”
林如海叹一口气,道:“瑜哥儿那边传来消息,皇、北边的朝廷对着金陵甄家动手了。”
贾敏一听,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道:“当初唯有他家接驾四次,亏空也是他家最大,也难怪会先拿他们家开刀。”说着便愁道,“这一遭罪一开始就免不了,这倒也罢了,只怕这一回贾家因我而被迁怒,原本能够轻轻放过的罪也被夸大十分,这该如何是好?”
说着,就滴下泪来。
林如海只好搂着她安慰,他也跟着林瑜走上了这一条路,实在是没什么立场去安慰贾敏。就听贾敏道:“什么时候瑜哥儿能够打进京城就好了。”
他只好苦笑,打进京城谈何容易呢,少说也要好几年的功夫吧!
打进京城是不容易,但是,收拢福建省的其他州府却不是很难。
自福州府城墙之下,林瑜以三千破一万的消息传出去之后,整个省内就再也没有一战之力。张忠帅军横扫,几乎没有遇上多少有效的抵抗。
不过,像齐知府那样干脆地降了的还是少得可怜,更多的,因为担心北边的朝廷为难身后的家小,多是一根绳子了事。
这些人再张忠看起来可比那些掐哪里投降的谄媚小人要顺眼多了,只可惜林瑜吩咐过刚刚起事还需要收拢人心,所以对这些人就算再不喜,那也等着以后再秋后算账。
“秉大将军,洪指挥使着人运来的火炮和弹药今日已经到库,请您检视。”说着,那个管着后勤的参谋将手中的文件递与林瑜。
林瑜接过来,上上下下的扫几眼,心里就有数了。因为这一场海战的弹药消耗远不如预计之数,所以洪铭泽搬过来的弹药也比预计的要多上许多。就算按照原计划,他攻打泉州府带上了一部分,但是更多的还是被送上了林瑜的主力部队。
剩下一些留给史玉城的水师带着,他们要回一次东番,在放下那些俘虏的同时,也要对着水师进行整修,上面拆下的火炮的位置上,要添上新筑的火炮上去。
另外,朝廷的广东水师陷落,整片海域上可以说是再没有可以阻拦他们的人了。以后,随着林瑜的北上,这一支水师还要担负起运送辎重的职责来。
要不是如今的京师城外还有着两座大营,林瑜大约会在干掉广东水师的第一时间,从天津府登陆,直接杀进北京。相信他,如果他现在手中的火器达到了他印象中第一次鸦片战争的英法联军的程度,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的。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咪咪阅读,iiread安装最新版。】
从戴梓那边回馈来的消息来看,他给的线膛枪的只做工艺已经有了很大的突破,距离批量生产还有一段距离。但是,如果只是简单的配备几支小队的话,却不成问题。
林瑜已经批下去,给黄仲那小子手下的兵士全都配上。
这一支队伍被他扔下北州已经够久,也是时候拉出来发挥作用了,否则他们成天大喊生锈了的同时,林瑜也担心他们的血气给磨光了。
如今的线膛枪工艺还处在枪管越长越好加工的阶段,这一种枪加上了准星,配备上了尖头子弹,就是后世比较熟悉的□□。光说□□可能还会对这种枪的性能不很了解,换一种名称,就算是没有多少枪械知识的人也能看懂,即狙击□□。
这也是林瑜率先给黄仲的手下装备上的原因。
这时代的战争对于主帅的依赖还大得厉害,不像是林瑜的部队,就算主帅不幸去世了,下面还有参谋还有副将虽是能顶上,士兵听命令行事,而不是看下命令的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黄仲的部队能发挥的作用难以想象。狙击手一枪定战局,还真不是夸张。
在接手了洪铭泽送来的那么多弹药之后,林瑜心里盘算了一回,召集来所有的将领,道:
“我准备继续北上。”
众人面面相觑,这个预定的计划并不一样,有反映快的,就问道:“可是水师那边的弹药来了?”
林瑜就点点头,示意边上负责该项的参谋将准备好的文件发下去。众人一看,纷纷面露喜色。之前只听战报上说,水师的弹药消耗只有四成,当时他们还没有多少的概念。现在货真价实的数据放在了他们的眼前,怎会叫他们不高兴呢!
充足的弹药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他们更加清楚的了。
他们好些本就已经是百战之将,好些是经过了教育以及考核才选□□的人才。他们当然知道自己手下的兵士并不能算多,相比于这个州府动辄成千上万拉起来人马。他们能够以数千之数破万,屡次创下以少胜多的成绩依靠的就是手中的火器。
这些老人对用火器作战都很熟悉,这才是林瑜将他们从原本的水师中选□□的原因。他以后的部队注定会是一支火器为主体,而且火器还不管更新换代的队伍。若是思维还停留在大刀弓箭的时代,无疑会被抛弃。
这些可称为郑氏的遗产,现在却被林瑜给完全消化进了肚中。他不是不知道这些老人心中还念着国姓爷,但是无所谓,就像是之前他说得那样,就算他们想反,也不会有兵士来跟着他们干。
甚至,在他们一透漏风声出去,还不等人相应,先等来就是参谋们的屠刀。
“各地的秋收也已经要开始了,这真是以战养战最好的时候。”林瑜看了看身后的整幅舆图,指着他们现在所在的福州府,往上一划,道:“福宁州之前刚早了倭寇,仅剩的大金所兵士也已经被咱们给留在了城墙之外。”
纤长的手指移到上首的浙江道:“温州府、金华府还有绍兴府刚闹了饥荒,咱们就按这个走。”
众人都听懂了林瑜的意思,这是要趁火打劫,一口气打到杭州府去。
唯一可虑的,就是走饥荒之地的话,虽然快,但是粮草补给就很难说了。这听上去和之前林瑜定下的以战养战的方略不大一样。
林瑜还能不知道他们在考虑什么,便道:“有什么疑虑都说出来。”
那个负责辎重的参谋就将这话说了,他就是管这个的,自然最敏|感一些,只听他忧虑道:“咱们号称秋毫无犯,若是为了博一个好名声,少不得还要撒一些粮草出去,只怕得不到补给,将士会有饿肚之虞。”
“你说得对,但是我现在不准备大规模整编流民。”真正的失地流民早在饥荒爆发的时候就被辰龙想办法给挪了出来,那些人最多算是饥民,他们的土地还在,最终还是会想着回到土地上去的,“到时候张忠会裹挟着这些流民去别的州府找食,不必我们再撒出去粮草。”
更何况,并不是整个浙江都闹了饥荒,现在久久不得平息,他怀疑就是被的州府被下了命令,不被允许接受流民。因为一旦流民进了城镇,需要开仓放粮不说,流民中就算大部分是老实本分的百姓,但是另一部分的违法乱纪之徒却更容易带来祸患。
这对现今不求政绩只求稳定的官员来说,无疑是相当大的挑战。
历史上流民掀起的乱子屡见不鲜,不过因为没有一个清醒的领导者,往往没有闹出什么就被扑灭。这一回由张忠领着,又有兵士镇压着,边上的卫所都由林瑜吸引走了注意力,想必将火烧遍整个浙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这样一来,整个浙江的粮仓就遭了灾,还有那些为富不仁的大户人家。不像是已经被犁过一遍又一遍的兴化,不像是因为齐知府的利索投降而暂时逃得了一条小命的福州府的富户们,为了许诺给将士们的土地,少不得就要借此机会让他们将肚子里的田地给吐出来了。
这条计策又毒又狠,但是众人却听得两眼发亮,还有什么比土地更加吸引人的呢?眼看着这样的好田就要被兑现了,各个在心中摩拳擦掌地准备给袍泽们抢到最好的土地来。
却叫林瑜一盆冷水浇二楼下去,道:“土地拿下来了也只是登记,难道还能叫他们自己种去不成,仗还打不打了?到时候,还是用以前的法子,集中起来种,种什么有老农决定,他们等着拿钱就行。”
众人就憨笑起来,纷纷道:“有个凭证看着,叫他们高兴高兴也成啊!”
可不是高兴么,在林瑜的默认下,将领们回去悄悄地这么一说,营帐中顿时响起一阵又一阵压抑而欣喜的欢呼声。第二日一看,一个个眼底下挂着大黑眼圈,却显得格外的精神勃发。
这就是物质的作用了。
就在林瑜预备好了,就准备的北上的时候,福州府两次大捷的消息终于在整个东番传扬开来。
先头水师大捷的欢喜还没有过去,主力军队就在福建站稳了脚跟,东番再一次陷进了欢乐的海洋。东宁府知府、也就是如今整个东番的实际掌权人,替林瑜看着整个后方的白大儒欣慰地捋着胡须,拎起一坛酒就去找常柯敏去了。
常柯敏早得到了消息,正在得意呢。见白大儒来了,也不惊讶,叫下人弄些下酒菜去。来了这个海岛之后,别的不说,他尤其喜欢一种三寸左右的银白小鱼,裹上些许面粉下油锅一炸,再撒上一些花椒炒熟的细盐,一日不吃连饭都吃不下。
“你的好孙女婿这是初现峥嵘了。”白大儒笑呵呵的,话是这么说他自己心里却是再高兴不过,“你这个老小子也该准备准备,过一段时间等福建彻底拿下之后,你这把骨头还得好好动一动。”
他还不知道林瑜准备继续北上,趁着浙江的饥荒还没有结束,狠狠搅一把浑水,这么和常柯敏道。
常柯敏夹上一条小鱼,放进嘴里吃得胡子都快翘起来了,又咂了一口酒,方道:“横竖我这把老骨头也就这时候还能动动了,有事找,我还开心呢!”
这话却是一句大实话,若是林瑜有那个命重扫乾坤、位登九五,常子茜就是当之无愧的皇后,常家也就成了外戚,是可以封侯的,到时候就算叫他任职,他也要避嫌。
若是一切归为泡影,那么这整个东番、北州都随之覆灭,连命都没有了,也就更谈不上什么动不动的了。
当然,看常柯敏那样子,他们是不担心林瑜的。再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自琼州府那边源源不断运送来的铁矿石在日日夜夜的锻造中变成了一杆杆的枪支、一发发的弹药。
就算是郑绍这个东番的旧主,也只知道林瑜找到了稳定的铁矿来源,却并不清楚到底在哪里。甚至,他还有意回避这方面的内容。
不过,郑绍还在的时候,尚能压制住这个郑氏不要动别的念头,就担心哪一天郑绍不在了,有人会想什么不该想的东西。
不一定能给林瑜造成多大的伤害,但是对白知府这个守着大后方的人来说,不仅仅是丢了脸面的问题。所有打扰林瑜北进的人在他们的心中都是千古罪人。
想必,这段时间配合着白知府的黄石对此深有同感。
“也是时候给瑜哥儿想一个合适的封号了,老是大将军大将军叫着也不合适。”常柯敏脸上露出一个坏笑来,道,“只怕直到现在为止,北边朝廷那边还不知道怀瑾才是那个‘乱臣贼子’吧!”
“你的孙女婿在情报这方面的本事你还不知道不成?”白知府给他的酒杯里添满了酒液,道,“听说之前你们还在京城的时候,他一直没和你们断了消息?”
“不止如此,还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两家人给弄了出来。”常柯敏想起了那一段时间的经历,搁下筷子道,“我怀疑整个漕运和我这个好孙女婿脱不开关系。”
白知府默默地点了点头,他心中其实早有猜测,否则无法解释那样灵活快捷的信息传递速度,比起这年头走南闯北的行商还要快,也就只有水路上的能做到。再加上,把两家人安安全全号发无伤地从北运到南这一份能量,也就只有漕运才能做到。
如果狠一点,林瑜直接命令漕运上的人不在向京城中运粮食,等存粮消耗殆尽,不消一个月,只怕都不消林瑜打过去,京城里头就先乱起来了。
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京城中五十万的人口吃什么,驻守城门的五军将士吃什么,这些都要靠着漕运将南边的粮食运过去。
不过,要是真这么干的话,京城就该疯了。还不如现在这样让漕运暗暗地继续发挥用场,等到最关键的时候再来个致命一击。
再者,林瑜的情报系统很大一部分还需要漕运来沟通南北,暴露了就不能用了,杀敌一千自伤八百。
“不说这个,封号也不用想,倒是现在东番给他建一个将军府出来是正经。”白知府下巴往里面抬了抬,道,“总不能叫将军夫人一直住在娘家。”
常柯敏摸了摸下骸上的胡须,道:“也是,封号之事还不如等到他打到了自己的家乡再说。”其实也是现成的,姑苏古称吴,到时候无论是吴公还是吴王都不错。至于自家孙女儿,他看了看白知府,问道,“怀瑾在北州没有府邸?”
“因为当时没想过会长待。”白知府做了一个无奈地手势,“你也知道他是个讲究实用的,干脆就没想着浪费钱财。现在那边最中心的位置已经圈出来成了涉及机密的公职人员的府邸,也就是你们现在住的地方,空的位置就没有了。”
“这事你还是问他,谁都做不了主。”常柯敏笑了笑,道,“再说,现在也不一定会长待,不是么?”
就在林瑜准备出发就北进之前,他给通过辰龙给苏木那边送了一条消息。
甄家之后就是贾王史薛四家,而想要动这四家就必须将他们的依仗王子腾给干掉。按照书中王子腾暴病而去的死法,林瑜有理由怀疑是被下了毒。而下毒的人还必须是王子腾的亲信,否则不能迅速地控制住局面。
不过,显然辰龙送过去的消息慢了一步。
值得庆幸的是因为之前林瑜的吩咐而时刻关注着、当然、也可以说是监视着王子腾的生肖申猴发现了那个副将暗中的下手。
这个副将当然还有没有蠢到下迅速至死的毒物,这种毒物不好找不说,往往都有着比较明显的特征,再者这个时代的人关于这方面的知识也有限。倒是林瑜为了地支的工作,替他们整理了一本毒物集出来。很多东西都相当的,就地取材。
所以,这个副手会被发现还真的不冤枉。自然,关于这一点他自己毫不知情。
苏木本就是王子腾带进的军营,向来被视作王子腾的心腹。因此,当他正大光明地应召进出中军大营并不会扎眼,众人也习惯了这个提督大人的看重的小子来来往往,见他来了也会和善地打声招呼。
“王大人。”和外面的兵士想象的不一样,苏木对外王子腾的态度并非是下属对着上司,而是更平等的不卑不亢。并非他因着王子腾和林瑜在生意上的合作就自觉不一般,而是现在他是代表着林瑜站在这里对着王子腾进行招揽,自然不能再像平时那样。
他一眼就看到了躺倒在地上已经不再动弹的兔子,便笑道:“想来王大人已经相信了在下的话了。”
王子腾脸色如常,只有捏紧了的拳头稍微暴露了一点他汹涌的心绪。他上下打量着这个前一段时间就告诉他,他的餐具被人抹了□□的年轻人。想到他原本的出身,再一联想京城跑了的两个高官的身份,一种可怕的猜想不由得从脑海中浮现出来。
所谓的东番叛乱,没准就是那个林怀瑾在背后操纵。
不像是其他人估计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南边的叛军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和林瑜近距离接触过,更是亲身体验过那种不得不按照着对方的节奏和计划来的憋屈感的王子腾深知,这个看似光风霁月的少年知府是一个怎样可怕的人物。说是算无遗策在他心目中并不是夸大,而当这样的一个人还有着忠心耿耿、本领强悍的手下的时候,他能做到怎样的事情,王子腾有时候细想想那个夜晚、那段在兴化府度过的时间,脊背上冷汗就止不住地往外冒。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甘为东番郑氏门下走狗?
就算一时如此,时间长了郑氏照旧会被他架空,所以,所谓的东番叛乱的真相就很值得商榷。
王子腾神色阴晴不定地想着,他有那么一瞬间都忘了自己被亲信给谋害这样的事情了。不过,他的眼睛在看到地上的死兔子的时候,纠结在了林瑜身上的思绪终于回过了神来:“事实如此,没有什么好不信的。”他冷哼了一声,讥嘲道,“没想到当今堂堂帝皇居然使出这般小家子气的手段来,老夫看着都替他脸红!”
苏木点点头,淡淡道:“他们才入主中原多少年,能学会这个不错了。”又道,“不知王大人可有何打算,这鞑子皇帝都已经下了杀心,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咱们能拦住第一波第二波可不一定拦得住第三波。”
王子腾的眼神默默落在苏木的身上,这个小子的样子和平时又是两样,也不知道怎么林瑜身边一个小厮出身的都能有这样的气概。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老实和我说,南边的动静是不是你的旧主闹出来的?”
苏木并不直接承认,只是笑道:“是不是又如何?现在要紧的是您自己的性命,不是吗?”不可否认,之前接到林瑜在南边起事的消息,他激动地几夜没睡,满脑子都是如何响应。
还有,就是撺掇了王子腾带兵一起响应。他知道王子腾和北边的皇帝之前早就已经君臣相疑,从大爷那边透漏出来的口风也是早晚会有一遭,要么就是王子腾再拿着身家性命赌一次从龙之功,要么就是皇帝那边抢先下手,杀人灭口顺便还能收拾了四大家族。
但是,这些话却不能从苏木的口中说出来。不同于林瑜那边云里雾绕的境况,一旦王子腾带兵响应,他在京城的家人一个都逃不过朝廷的清算。也不用再收集四大家族的罪证,直接可以抄家下狱。
谋反乃十恶不赦的大罪,夷三族还是九族到时候全凭皇帝的心情。
不过,现在看起来,是皇帝那边迫不及待地先下手了。在南边闹出了乱子的情况之下,这个决定还真是让人觉得难以置信。
若是叫当今说,他这也是没办法。旗人皆兵,军士当兵吃粮,一家多口要靠俸饷度日,由于饷额有限,又不被允许从事其他生计,生活日益窘迫。而且随着牛痘之法的普及,存活的小孩子越来越多,这些都是丁口,都要吃饭,一旦吃不饱就会生事。为此,他不得不扩大兵额,从国库中掏出一大笔银钱来养活这些旗人。
当今不会愿意承认,但是他的确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如果当初没有发现什么牛痘的话就好了。
当今的烦恼这时候大概也就林瑜、还有掌管过国库的林如海才会明白。王子腾掌管的是绿营,和旗营是两个几乎没有什么交集的系统。他就算知道,也不会去理解当即为了多增加一些银钱而做出的决定,特别是这个决定需要牺牲的是他的性命还有家族的时候。
他秉性骁勇,极具野心,但是在这种时候,也还是罕见地犹豫了一些。
在他的面前有两条路,一种是假死脱身,投身林怀瑾的兵营之中。家族还是会被查抄,但是没准能逃得一条性命。
另一种,就是自己扯旗自己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