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人的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也大不到哪里去,特别是最顶尖的那一个圈子。
白大儒和常柯敏、林如海两人显然是认识的,算不上熟识,但彼此之间都有过几面之缘。
不过这时候他们显然对白大儒的出现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而是对他口中的战局表示了万分的关心。也是,战局不仅关系到他们的身家性命,而且这也是眼下最为紧要的事情。
白大儒手一伸,道:“进府再详谈。”
提前预备好的府邸充满了东番如今的特色,没有京城的大气富贵、没有扬州的风|情婉约、更没有姑苏的小巧精致,有的只是海风中磨砺出来的爽气利落。
特别是北州,这个充满了实用主义的地方。
出了两家贴身带上的丫鬟婆子,这些来做活的妇人也是干净利落的,透着一股子和外头不一样的精精神神的味道。
贾敏领着两个小的在据称是这里管家的妇人身后看着这一座府邸,黛玉手里牵着手中的弟弟,一双妙目好奇的随着那个据称是荣子家的妇人的指点,看见她说到五谷轮回之地的时候,嘴角抿起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新奇地瞅了一眼。
“像咱们这样被分到林大人还有隔壁府常大人家做活的,都是家里有男人跟着大爷出外征战。”她顿了顿,自豪道,“现在不该叫大爷,应该改叫大将军了。”
贾敏听着她一口亲切的吴侬软语,笑道:“这位姐姐可是大将军原本在姑苏的庄子上的出身?”
那夫人便笑道:“夫人唤我荣子家的就好,不独我,好些都是庄子上来的,都是一个姓,回头喊了来一一指与夫人姑娘认识认识。”她引着一行人往里走,一边道,“只认准那几个面孔,陌生的进来就扎眼了。”
“还会有生人?”贾敏不自觉的有些皱眉。
“夫人莫担心,只是一种假设,如今这北州还是很安全的。”她指了指一边,道,“往西五百米就是一个警卫局,有什么他们会第一时间赶来。”
同样的问题,在外书房被常林二人给问了出来。
“是林小子的规定,如今我每次出门身后至少跟着两个兵士保护。”白大儒不满地撇嘴,道,“朝廷那边早晚瞒不住,与其等出了事再想办法,还不如一开始就做好准备。”
“是不是有些草木皆兵了?”常柯敏一届文渊阁大学士,出行的阵仗更大的也经历过,但是的确没经历过连回到家都被重重保护的情形。
白大儒一指外头,道:“整个东番已经进入备战状态了,你觉得有没有草木皆兵?”
常柯敏回想了一下来的一路上看见的步履匆匆但是没有什么忧色的百姓,道:“这已经是备战了?”
“备战状态和普通百姓的关系不是非常大,只是有些平时走得的街道再也不能走,最大的影响就是这样了,其他的还是一切照旧。”白安将手中简略的战报推给两人看了一眼,随即毁去,道,“但是,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已经完全进入了军管,就比如现在整个东番的各大码头,稍有异动就会被击毙。”
“包括我们住的地方?”林如海想起进入这一条街时看到的两个抱着枪的兵士,道。
“所有的公职人员都安排在一个街区,你们在最中心的位置。一旦拿不出手令贸然靠近,运气好被拿下,运气不好,就是小命一条。”白大儒想起了林瑜手下的审讯手段,面色古怪地咕哝了一句,“也不能完全说一击毙命运气不好吧!”
他回过神来,对着林如海道:“我觉得林小子说过,你原本就是户部左侍郎,对不对?”
林如海很快就知道了白大儒突然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下午的时候,两个人在他的亲自带领之下,坐着不透风的马车进了一家重重保护中的工厂。
工厂的房舍还是简陋的、其貌不扬,看起来没有丝毫的美感,除了能说一句四四方方比较高大整齐之外。的确,这里的房舍高得常林二人觉得中间完全可以再加一层。
据说是为了保证足够的空间,但是这时候两人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机床上源源不断被生产出来的东西给吸引去二楼注意力。
“这都是□□上的零件?”常柯敏难以置信地凑近了仔细看去。
“白大人来了,有失远迎,快请。”里面匆匆而来的一个管事的手上还沾着些许黑色的污渍,看得出来他来之前大约也正在机床上捣鼓什么。他有些尴尬地往身上的罩衣上擦了擦,道,“有一台机床出了点小问题。”
“无妨。”白安含笑挥手,他知道眼前这人因为在众人中的威望不错,就被林瑜抓出来培养了一下管理就扔下去当了这里的主管,那些活其实也是一把好手。这些现在正在用的机床也有着眼前人的功劳,所有有机床出毛病的时候,他也会穿个罩衣就动手亲自修。
他介绍了两个新面孔,特别是林如海,可把他给激动坏了。毕竟,比起当个管事的,他更想和那些机床那些零件打交道。
“戴大工正在实验呢,诸位是……”看这样子明显像是想要他们自己过去,他继续修机床去的样子。
白大儒失笑地挥手道:“你赶紧捧着你的宝贝机床去,路我熟,不用你了。”
那人哎了一声,乐颠颠地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了。
说完,对着身后的两人道:“别见怪,这里的人就这样,比起勾心斗角来,更情愿抱着自己的活计,沉迷起来连话都不愿意多说两句的,更别说溜须拍马了,并非是有意冒犯。”
常柯敏笑道:“有什么不好的,岂不闻大智若愚,这些人的心中怕是另有一番天地。”林如海也默默地点头,按白大儒的说法以后这里也归他管,有这样的人在,管起来倒是容易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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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难怪这里要重重保护。”常柯敏又回头看了眼已经经过了的地方,道,“这些源源不断生产出来的利器,才是怀瑾那小子敢直接扯旗造反的底气。”
白大儒对他时不时瞥过来的眼神视而不见,笑道:“若能直中取,何必曲中求。那小子想通这一点也花了一段时间,幸好准备做得早。”
一路无话,走了有一盏茶的时间,白大儒才在一间房屋前停下了脚步。他伸手敲了敲门,里面一个兵士先是透过一扇门上开的小窗户看了看,见是白大儒这才关上小窗,打开大门。
“见过白大人。”那兵士行了一个礼。
“戴大工呢,还在做实验?”白大儒侧耳听了听,却没有听见熟悉的枪响,问道。
那兵士显然和白大儒已经很熟悉了,笑道:“您自己去看吧,挠了三天的头了,一直念叨着要去找您。”
里头听见声音的戴梓高声道:“是白先生吗,快来。”他要比白大儒小了一些,数术上又略逊了一筹,是以一直唤他做白先生。只不过,两人争起来的时候,他可就没这么客气了。
“我还真是正好撞上来了。”白大儒摇头笑了一句,方回道,“急什么,来了。”
推开大门一开,之间地上摊了一地的图纸零件等物,颇有点令人无处下脚的感觉。
白大儒习惯地踢开一些杂物,扶开一些废纸堆,从里面扒拉出来几个蒲团,塞给身后的两人。常林二人这辈子大约都没这么不雅过,但是近日看到的这一切都不大寻常,也就毫无异议地接受了。
不接受不行,这里可没什么椅子给人做。
“戴梓。”地上低着头的人一抬起头,常柯敏终于知道一进门之后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了,“原来你还活着!”
戴梓回过头看见熟悉的人,沉浸在机械中的脑子终于回过了神来,大惊道:“大学士你怎么在这里,也是被林小子给弄过来的吗?”
知道戴梓怎么来的白大儒一瞬间有些失笑,方出声解围道:“你只当是的,就行了。”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这也算是一针见血了。
常柯敏摆摆手道:“已经不是什么大学士了。”他好奇的看着地上零零散散的东西,道,“这都是你制造出来的?”若真是如此,北边朝廷知道了,只怕要气吐血。
“哪儿啊!”戴梓有一说一,绝不贪其他人的功劳。他抽出一张图纸来,道,“这才是我在研究的。”
常柯敏和林如海两人看了一看,密密麻麻的线条,形式各异的零件,默默地收回了目光。
完全看不懂。
倒是白大儒接过一看,道:“弹簧不行,一时间难以改进的。”这是戴梓结合了利于提供的图纸和他原本发明的连珠枪的经验做出的设计,也是折磨了他许久的罪魁祸首。
“你也这么觉得?”戴梓接过图纸,倒是没有想象中的丧气,他之前已经有了一定的心里准备了。
“林小子也说了,暂时不急着用连发自动的,能实现穿透力和远射程就行。”白大儒安慰了他一句道,“你要不试试在弹药上下下功夫。”
说道这个,戴梓来精神了,他拉着白大儒一起站起来,就向着屋内另一扇的小门走去:“上次林小子不是提过一句,受力面积越小,速度就越快么。我想了想,可不就是,船头都是尖的这样速度才快。”
被彻底遗忘的两人对视一眼,默默地跟了上去。
之间另一个小门后面是一个露天的靶场,戴梓从柜子里摸出一个小盒子递给白大儒,道:“快看看。”
白大儒打开一看,之间里面是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弹丸,或许不能叫弹丸。因为它们的一头都是尖的,整个弹丸的样子头呈圆锥形,屁|股则是圆柱形。如果林瑜在的话,就会知道这一盒的弹药已经有了后世子弹的雏形。
“效果怎么样。”白大儒将手里的盒子递还给戴梓,问道。
戴梓没有说话,默默地从一边掏出了一杆枪。
接下来的讨论,常柯敏和林如海更是看不懂了,但是他们能看懂的,却是那一发子弹远超弓箭的射程以及在靶子上留下的一个通透的洞眼。
在回程的路上,常柯敏|感慨道:“天佑东番啊!”他身边只有一个白安,林如海已经被留在了军工厂和原本的管理人进行交接,即刻开始了给自家侄子干活的日子。
白大儒意味深长道:“非也,这是天佑大汉!”
说起这个来,常柯敏有些不大了解,问道:“怎么就用了汉这个号,现在这么早定下,以后改起来可不容易。”
“为什么要改?”白安反驳道,“你的师父拘泥于规矩,之前你当上文渊阁大学士我还以为是出了个不大将规矩放在眼里的,怎么,竟然不是?”
“我也就这样了,在规矩外面稍微动一动,可不敢比你们一系,居然出了一个敢直接造反的。”常柯敏哂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李贽后人。别的不说,这一份心性实在骇人。”
白大儒笑道:“和我们这一系没多大关系,我看林小子是生而知之。辛翰林也就顶了个师父的名头,算是白捡了这么大个徒弟。”
常柯敏想到刚见到的嫁给了林瑜的孙女儿,得意地抚须道:“别打岔,还没说怎么就取了汉这个字呢,前头不是已经用过了么?他又不姓刘。”
“用过了也无妨。”白大儒不以为意,道:“我也不是很明白那小子到底在想什么,但是,国恒以弱灭,独汉以强亡。大约,他就是取的强汉之意吧!”
林瑜的想法他们暂时是没有办法得知了,毕竟他现在已经和张忠汇聚在福州府附郭的闽县,不日就要西进攻打府城。
相比于已经得到消息,全城戒备的福州府,林瑜大帐里面的气氛甚至可以算得上是轻松的。
用兵一道,在于天时地利人和。但是,这是建立在用兵的双方在硬件上差距不是很大的情况之下。这时候,林瑜手下兵士的装备就足以弥补双方在地势上的差距了。
看府城里面紧张的样子,大约已经知道了林瑜他们并不攻打城墙,就攻下的县城的丰功伟绩。
“看来,谣言的效果不错。”从哨探传回来的消息上来看,城内的人已经买了福清县是有内应,贼军才轻轻松松攻进去的账。
“这时候里面的人已经开始互相猜疑,大将军,是不是再等一等,等他们精疲力竭的时候,咱们再一鼓作气。”
林瑜算了算时间,摇头道:“不等了,我们必须在福建都司那边反应过来之前拿下府城,否则容易陷入两头作战。”这样的风险冒起来就太大了。就算之前的一战告诉他,如今大靖的卫所兵已经不堪用了,但是人海攻势堆上来,就算是他也得喝一壶。
“张忠你带着两千兵士留守闽县,其他人预备启程!”
“得令!”
当迎风招摇的汉字军旗出现在城墙上的守军的眼中时,干熬了这么些天的他们终于等到了另一只靴子的落下。一层层的通报下去,不多时,知府就出现在了城墙之上。
他并不知道对方是谁,只道是已经攻陷了大半个福州府的反贼。不管领头的到底是那个该杀千刀的乱贼,他在送出了自己的家人和紧急奏折之后,就募集了附近所有的乡勇和丁壮,再加上一路退过来的残兵和民兵,凑齐了整整一万之数,交给了本府的武举人孟千户领着。是死是活,就在此一举了。
原本他对着手下的一万之数还是很有自信的,但是,在看到城下军容严谨、秩序井然的军士之后,心都凉了一半。数千人的军营,没有办事嘈杂之声,安安静静的待在原地就像是一只亟待扑下山的猛虎,等待着嗜血而食。
这样的压迫感,是他在匆忙召集起来的一万丁壮身上所感受不到的。
这不是这么匆忙拉起来的暴民,而是一群早有预谋的叛乱,这个知府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楚得感受到,根本就是守不住的。
这些拿着刀拿着弓箭有些甚至还拿着农具的丁壮,他们根本不是这样整肃的大军的对手。
这是在自寻死路。
“取弓箭来。”林瑜打着马在城墙上所有人的眼中走到队伍的最前端,一伸手接过了兵士递来的弓箭。
城墙上的人神情紧张地看着他动作,之间他慢条斯理地抽出一条白色的帕子,牢牢地系上了靠近箭头的地方,然后对着他们弯弓如满月。
箭如星矢,稳稳地扎在了高高的城楼之上,底下轰然响起一阵较好之声。
“大将军威武!”
林瑜打马回了军中,将手中的弓箭扔给边上的兵士拿下去,笑道:“一身的骑射本领也就这时候还用得上了。”
护卫在他左右的典山笑道:“我就用不惯那个,什么时候将军说得那种重机枪研制出来就好了。”他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腰间,道,“这些小玩意儿用起来还没锤子来得爽快。”
“你要是再用锤子,你脑袋也就是个锤子。”林瑜轻哼了一声,道,“重机枪是不用想了,轻型的狙击炮倒是还能动动脑筋。”
边上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的众人知道这是要有新的武器面世,各个眼光发亮,心里盘算着有好东西必要给自己的部下先争取来。
被底下原本安静的兵士突然轰然而起的震耳欲聋的欢呼给吓了一跳,城楼上的众人看着牢牢钉进了木质匾上‘福州府’三个字中间的箭枝,那箭尾甚至还在颤巍巍地震动,足以表明力道之强。
托城墙不高的福,不然就算力气再大也做不到这样的效果。
见众人一脸畏惧地看着那一支箭,居然一个人也不敢上前去拿。那知府难堪地踢了踢身边兵士的腿,厉声喝道:“还不快去取下来。”
一个人就这样取怎么可能取得下来,那兵士还好是个机灵的,先搬了一架梯子,才算把上面的箭枝给拔了下来。不过,这一番动作还是引得地下的汉军大声地嘲笑起来。
那知府黑着脸将那箭枝上的帕子取了下来,只觉入手柔|软,一捏,轻薄地恍若无物。这不是一个贼寇能用得起的东西,再看上面的字,一手漂亮的飞白。
只不过原本飞白的灵秀在此人笔下却尽显锋芒,上面写着一篇五言小律以及短短的一段字。
诗曰: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敢问齐知府,煮豆之人,何也?
齐知府一看就知道这首小诗化自于三国曹植的七步诗,脸色猛地涨得通红。他一瞬间就要骂出口,一个反贼说什么同室操戈,难道不是他才是那个操戈之人吗。但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却在看见地下飘扬着的汉字大旗的时候,宛如一盆冷水将他整个人从头浇到了脚。
这个汉字,并非仅仅代表着一个旗号,否则他完全可以用自己的姓氏,或者自封的号。应该说,历来军队都是这么做的,眼前这一支做法才是特立独行的。
那么这个汉就代表着汉人咯,他脸色忽青忽白的,本朝的来历只要是读过书的都知道。甚至他还知道,当初还有一个差点就下达了的命令,叫做剃发易服。
他的□□父曾经是朝堂上的一介微末小官,所以当初一个满族勋贵不怀好意地提出这一条之后,他正好也在场。虽然后来因为海西女真本身已经习惯了汉族的衣冠,这一条当即就被驳了回去。但是,他永远不会忘了,太爷爷和祖父他们说话时那种惊恐的眼神。
那时候的他还很年幼,偷偷地躲在书房的橱柜里,想找太爷爷玩,没想到会听到那样的一段对话。
没多久,太爷爷就去世了。也因此,本来就要忘记的一段话就这么被他牢牢地记在了心上,直到后来,他才明白了这短短的四个字中包涵了什么意思。
刚想明白的时候,冷汗满身,就如同现在这样。
就在福州府的知府还在犹豫着到底该如何的时候,广州府的众人已经接到了圣旨。即另广东史巡抚巡抚筹措军粮,着广东水师提督方珏即刻出兵,捉拿叛党。
这时候的京城应该还没来得及得到隔壁福建省兴化府和福州府的消息,就这样当今还是直接将人定性为叛党,可见已经是气狠了。
方珏早有准备,甚至在接下旨意的一瞬间转身就走,没有多招呼一句。
天使也不以为意,他这一回原本还打算着在广州府多待一段时间,也好看看这开埠以来的风光。可是现在既然离战场这般近,还是算了。虽然可惜,但还是小命要紧。
他转头看了看,却发现在接旨的人中没有本该很显然的林瑜,便问道:“林知府呢?”
史巡抚面色不变,叹道:“林知府过于用心,这段时间积劳成疾,一直卧床,今日也没能起来。”他全副身心都放在了身边这个人的身上,生怕他说出什么探望的话来,他可变不出林瑜那样的人。
谁料那人竟然一句都没提起要探病的话,只是道:“可惜,这么一个珠玉日后就要蒙尘了。”
史巡抚听着这话头不大对,纳闷道:“这话从何说起?”
那人就道:“前段日子,前文渊阁大学士常柯敏和户部左侍郎林如海,两家人家阖家都跑了个没影。在下离开京城之前皇上的旨意还没下来,也没确切的说是怎么回事。”他比了比东北方向,道,“到底如何,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京城中早就传遍了。”
听了这话,史巡抚心中惊涛骇浪般翻滚,满脑子的原来如此,只道是他也随着两人一道去了东番。只不过,慌刚刚撒下去,不好立时将自己的脸皮给揭了,只好强撑着说几句,就告辞了。
有了足够的钱粮支持,方珏这才点起将领,召集兵士。召集了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向着兴化府的方向开去,也就是他名下的兵士已经悉数出动。
也难怪他死活压着自己的性子,忍着和自己不对付的史巡抚的缘故。没有一府之力,是难以维持这样的大军日常的开销,更遑论打仗了。
大军出动的每一天,就多一天支与兵士的粮饷。
不过,他冷笑一声。林瑜洗劫了整个广州府的库房叛逃的消息终究还是瞒不住的,到时候且有他的好果子吃。
想将所有的亏空推到水师的头上,想得倒美。也不想想,那么大的一笔钱粮,都足够五万水师开销一段日子的,就算他愿意兜,那也兜不住。
这些钱粮自然是一部分被送去了兴化府,剩下的一部分才被送去了东番。当初,这些白|花|花的银子出现在众位兵士的眼中之时,差点没晃瞎人的眼。东番本土参军的热情陡然高涨,平时清闲的征兵出很是忙碌了一段日子。
至于林瑜是怎么将这么多的库银钱粮搬了个一干二净的,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后来才道出是秘密部门的功劳,按照那时候只有单一的地支的情况,生肖们身上又添了一笔辉煌的传说。
方珏是个谨慎之人,他知道自己号称五万大军,实则去掉民夫,这里头可堪用的也就一般不到的样子。哨探报过兴化府那边停靠的船只,按照数量来推算,也就两万多。他想了想,还是没有兵分两路,分一支兵去找东番的麻烦,即使他以为这两万人中必定会有一半以上充数的民夫。
他会这么想是有本而来,自古以来,谁不是算上身后拉车的民夫,再凑上一个整数,就号称多少多少万大军。一般十万大军中能用的也就两到三万左右,过半那都是虚报得少了。
谁能想得到,会林瑜这个人会这么实诚的有多少报多少,一点折扣都不带打的呢?
这样也有好处,说出去就是一场场以少胜多的战役,再有人看见那猎猎飞扬的黄底汉字大旗能先把自己给吓坏。自然,坏处也有一个。那就是朝廷毕竟会加重对林瑜的重视,花费更多的资源去除他而后快。
“大人,有动静了。”攀在桅杆头上,举着一副望远镜的探子低下头,大声喊道。
“喊你娘的,别那么大声。”洪铭泽也看见了,他笑骂一句,然后自己扯起嗓子来,道,“各舰船注意,拉开距离,不要敌方近身。”
他摸着手边光滑的炮筒,狞笑了一下,道:“老子要用火炮送那个白眼狼上西天!”
“得令!”
整个甲板上的人开始有条不紊的动起来,四处都是跑动的人影。这一回,林瑜将东番紧急赶制出来的大炮都装备到了这两万水师的船上。不独洪铭泽的左军,还有史玉城带领的右军,而总指挥则是身为左军指挥室的洪铭泽。
就是为了方珏手中的那五万的广东水师,林瑜连自己身边都没有带上多少的火炮。统共也就两个炮兵指挥,没个指挥下两个小队。算来,也就四十门的火炮,比起水师一条船上就二十门的火炮来看,坚持堪称简陋。
但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广东水师一去,在朝廷建起新的水师之前,整个沿海地区再也没有能够进行有效反抗的力量。
而这一切,都建立在洪铭泽能够顺利地将方珏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的前提之下。
渐渐的,方珏舰队上方字大旗渐渐地出现在了以逸待劳地众人的眼中。
“结阵。”随着洪铭泽一番令下,高高站在桅杆顶端小围栏之中的旗手摆动这手中的旗子,连续地做着几个动作。
很快,另一边史玉城的舰队上通过旗语做出了回应。
“快看看,他们在说什么?”方珏问道,他有一架宝贝似的珍藏着的单筒望远镜,还是从郑氏手里带来的。这时候,他也晓得轻重,交与了身边的旗手。
那旗手小心翼翼地捧着,看了一会儿就将手里的烫手山芋还给方珏,道:“回提督大人的话,小的只看懂了一个回应,大约是遵命的意思。”最重要的什么命令却没有看懂。
这也难怪,这本来就是地支那边配合着水师的旗手搞出来的一套的新的旗语,其中还借鉴上辈子后来发明的扇语中的一部分。
方珏只道是老对手早有准备,也不会因此而怪人,挥挥手就让他去了。自己举着望远镜看了一会儿,也放弃了临阵研究这个的打算,紧紧地盯着老对手的动向,心道,这种先拉开距离的风格应该不是那几个急性子,就不知郑绍那小子可在不在。
“超出射程没有?”洪铭泽问道。
“报告,没有,还在控制范围之内。”
“行,就这么溜着他们走。”洪铭泽也举着一家望远镜观察着,道,“让他们渐渐的靠近,注意调整好方向。”
“得令。”
船队之间的距离渐渐地进了,方珏一边命令着船队尽量往上撵,一边观察着敌舰,试图找出到底是哪一个老对手、旧同袍。冷不丁瞧见一个五大三粗模样豪放的大汉咧着嘴冲自己比脖子,他紧紧皱起眉头来,原来是洪铭泽。这个大汉他熟得很,看似莽撞实则心细,冷不丁地噎你一下,能叫他气个半死,他还能搭着你的胳膊嬉皮笑脸的喊大哥,叫恕罪,莫和他一个粗人计较。
偏偏两代的郑氏都吃他这一套,只不知姓陆的跑哪里去了,他心里奇怪,但是战局当前也由不得他多想了。
“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方珏皱着眉头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交由随身副手小心地收在一个盒子里,“先打|炮,有多少打掉多少。”他的命令看上去荒唐,但是他手中的炮弹并不多,藏着也没意思。还不如先干掉几艘舰船,再仗着人多白刃战。
而且,在他的印象中,数十年前的一战,郑氏虽然没有输,但是也应该在那战中消耗掉了大量的□□,包括火炮应该也已经报废了不少。这些人朝廷一直严禁铸铁和铜向东番流通,就算有走私,应该也还没有回复元气。更重要的是,在他离开之前,可是杀掉了大批不愿意和他投奔朝廷的工匠。
所以,他笃定郑氏的水师也不会有多少火器。
就在方珏还在为自己当年的毒计得意洋洋的时候,洪铭泽收到报告:“敌方已经进入我方半包围圈中,是否收紧。”
“收!”洪铭泽斩钉截铁,不像是对方自以为了解他,他可是真的对方珏了如指掌。
不仅仅是人,更是他手中掌握着的火器、兵甲等数量。
再一次在心中感谢了一下尽职尽责的生肖们,洪铭泽咧出一个嗜血的笑来,道:“各舰队注意彼此之间的距离,不要被对方突破,也注意不要被对方集中打击,哪个龟儿子的船受损最大,回去给我扫一个月的茅房!”
他一指方珏的舰队,挥手道:“注意射程,预备——”
“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