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姓柯的指挥使是如何的大惊失色自不必说,败军之将不足言勇。
而镇东卫大输而归的消息很快就通过四散的丁勇带向了四处的乡镇,不过,那些仓皇的民兵哪里比得过林瑜的进行科学行军的兵士。在永福县的县衙得到消息的时候,大军已经兵临城下。
当地的知县唯一能做的就是关闭城门,甚至来不及召集富户捐粮纳黍,集结乡勇。
他两股战战地站在城墙上,往下看去,看了一会儿,问道:“不对啊,不是说贼军有数万之数么,下头看起来也就数千之数。”
身边的县丞伸出脑袋一瞧,下面乌压压的几千人头,看起来沉默而充满了威慑力。当中一面黄底大旗上打着的大大的‘汉’字,他似乎被刺痛了眼睛,赶紧缩回脑袋,道:“那些溃败的丁勇夸大其词也是有的,否则怎么掩盖他们的无能?”
永福知县焦躁地原地踱步,道:“他们这是在等什么?”就算只有几千人也不是他们现在能够抵挡的,城里的富户在知道贼军已经兵临城下之后就不愿意那钱粮出来了。眼看着县城是必定守不住的,还不如在贼军那边博得一些好感,也好保住一家老小的命。
边上的教头是武举出身,他瞧了一会儿,道:“大约是原地修整罢,莆田过来数百里路,我观他们并没有多少马匹。”
那教头说得不错,林瑜的确是在原地修整,不过更重要的是在周边收集永福县的消息。他这一次只带了三千兵士,其中两千主力,另外一千护卫看着后面的辎重。他甚至没有带上多少干粮,押送的辎重只是兵士们的盔甲武装等物。
之前拿下了镇东卫,整个福州府没有了屏障。但是要吃下整个府,就必须赶在福建都司反应过来前,时间并不能算得上宽裕。之前福宁州倭寇事件的时候,林瑜计算过。从福宁州出事的消息传到建宁府的都司,到马佳钰荣点兵点将直奔过去,一共花了整整一个月还要多的时间。
这样的反应速度的确是极为迟缓的,但是,林瑜现在的军队中马匹不足,同样制约着他的行军速度。所以,他干脆兵分两路,由张忠同样领着三千精兵向着福清县的地方推进。剩下的三千暂时留守兴化,那里是他准备好的和广东水师拼杀的战场。也只有兴化,是他民众基础打得最劳的地方。换了任何一个地方,天时地利人和就不一定能集齐。
按照计划,他这边攻克永福县之后,就直奔闽清县。然后从闽清县顺流直下,抵达福州府府城附郭闽县,在那里和张忠的队伍相会和,然后集齐六千大军,当然如果算上张忠那边的四千民夫的话,也能算得上是上万了。
和林瑜的路线相对一致,但是张忠走得却是下游。拿下福清得到足够的补给之后,下一个县城是就是和闽县只有一江之隔的长乐县。相对于林瑜那边简单的三千兵力的配置,多带了四千民夫的张忠还负责运送几个县城中的粮食。毕竟,他们不能指望一个府城也像县城一样容易攻克。
“这么说,永福从昨天才开始封闭城门?”林瑜听了哨探的话后反问了一声,那人点了点头,无声无息地下去了,行动间颇有子鼠的风范。
“您是想?”一边的千户若有所悟,看见林瑜的嘴角翘起一个笑来。
随着第一张开城投降、顺民不杀的纸片出现在县城之后,原本人心惶惶地城内交头接耳的人更加多了。都说老百姓的眼睛都是雪亮的,知县有没有组织起练勇来他们个顶个的门清。
特别是那些只意思意思稍微给了一些钱粮的商户,再没人比他们更加清楚这个县城根本就是守不住的。
所以,有人趁夜偷偷杀了守在城墙之上的兵士,大开城门地迎林瑜的大军进城还真不是什么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情。躲在门背后听着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的百姓们一晚上没睡,第二天探头探脑的起来,果见街面上整肃了许多。但是,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烧杀抢掠。那些兵士一个个站得笔笔直的,甚至不会多看他们一眼。身上熟悉的大红袢袄叫一些积年的老人家偷偷的红了眼睛。
城门大开的时候,那知县已经一根绳子吊死了自己。林瑜看都没有多看一眼,直接让兵士处理了他的尸体。至于他的家眷,另给了一个院子叫她们住着去,横竖军管的时候,她们也不会出什么事情。
林瑜并没有在永福县呆上多长的时间,硬要算的话,也就整整三天,还得加上那大半个晚上。事实上,在准备好十天的干粮之后,他就领着所有的兵士直奔闽清县。
原本的永福他只把原本的县丞给提上来,让他代管知县之后,就没有多管了。不过,看这个人那驾轻就熟的样子,就知道这些活本就是他做惯了的。
这也是常态,科举考试考出来的是会读书的人,而这些人并不一定是会做事的人。所以才会常有当地宗族力量和吏目相勾结,架空知县,而所谓的老父母却毫无办法的事情发生,甚至屡见不鲜。
那些人看见林瑜没有动他们直接开拔,不由得弹冠相庆。不过,他们哪里知道,这是林瑜暂时没有空来收拾他们,正等着他们闹出幺蛾子出来,等能腾出手来之后,杀个一波呢。
相对于林瑜这边的轻松,张忠下福清县的时候还是正儿八经地攻城的。镇东卫本就驻扎在这个县城里头,当初指挥使并没有将所有的兵士全都带走,而是留下了大约一千多的守城之人,再加上溃败收容的一千将士,福清县里至少有着两千多兵士。
自古以来,攻城要比守城难。张忠手中也不过三千,这倒给了福清县众人一些信心。
福清县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城,只是因为有着镇东卫的镇守,城墙要比别的县城高了个三尺有余。大约就是这三尺叫城里头的人坚信能够守住城,里面的富户更是积极的捐钱捐粮,其中是不是有着那两千兵士的威胁,就不好说了。
站在城墙之上的参将看着地下烈烈飞扬的汉旗,眉头紧蹙道:“这一股反贼到底是什么来历。”当然是反贼了,都正大光明地打出了旗号,又岂是一般的暴民匪类。
“不知道,从未见过领头的,就连几个千户的脸,小的都没有看清楚。”一个千户苦着脸答道,他这人无意识幸运的。在所有的将士死的死被俘的被俘,他居然活着回了福清县,身上多了几条疤又如何,好歹小命在,也没缺胳膊少腿。
“听闻反贼火器甚厉?”
“不仅厉害,还古怪。”那千户不是没有摸过鸟枪,知道所谓的火器有时候还没有弓箭来得便利,特别是装起弹药来,简直不能用麻烦来算。有那个西洋时间,他还不如多射几枝箭,敌人还死得快一些。但是,那时候密集的枪响之声却和他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也不知道反贼用了什么样的障眼法。”他贫瘠的想象力让他不敢相信这世界上的□□能有这样的速度,反而更愿意去想林瑜他们用了什么样的妖法。
“是有些古怪。”参将点了点头,眼珠子一转,道:“但是,只要不与反贼野战,他们的火器不就拿我们没辙了。”
说着,就叫兵士将库房里的弓箭全都搬出来。
外头的营帐里面,张忠和几个参谋、千户也在讨论怎么攻城的问题。
“听俘虏说过,镇东卫的库房里面准备有大量的箭枝,只怕攻城不易。”一个千户皱着眉头道,“能用火炮将大门轰开吗?”
“不能。”炮兵指挥耿直地摇摇头否定了他的建议,道,“想要达到轰开大门的效果,就不能按照寻常的射程来算,至少需要缩短一半以上,才能在炮弹落到大门上的时候保证最大的穿透力和杀伤力,否则就是浪费丹药。”
一边的参谋跟着摇头道:“每一个炮兵都是精心训练出来的,以后都要派大用场的,太珍贵,没必要让他们冒这样的风险。”
“炮兵不就是在攻城中使用的吗,怎么就不能冒风险了?”之前的那个千户一拍桌子道,“以后要攻城的地方多得是,难道还要各个留在营里躲着不成?”
炮兵指挥见火烧到自己身上了,忙以目视张忠。他倒不是爱惜自己的生命,但是就像是之前那个参谋说的,在这种小小的县城前折损,实在是有些浪费。须知,后面还有一个货真价实的府城需要拿下,那才是他们炮兵真正发挥威力的地方。
“行了,多大点事值得挣起来。”张忠听完了,摆摆手道,“现在攻城不时兴云梯了,伤亡太大。不仅仅是炮兵,咱们手下的每一个兵士都很金贵。”
顿了顿,又道:“轰掉大门是个不错的主意,想想怎么执行,出个具体的方案来,以后也用得上。”
“不若选个人,带上□□包,把大门给炸了。”还是之前的那个参谋,看来他本来心中就有想法,指着临时做出来的简陋沙盘上城门的位置说,“这里有个小小的沟渠,大约是废弃的护城河,正好是天然的掩体。点燃引信之后直接滚进去,不会有性命之危。”
张忠点点头,道:“法子不错,但是上头城墙上有人弓箭齐备,让他怎么穿过去?”要是黄仲在的话,他也就没有这样的烦恼了,他们干这个是专业的。
那参谋就嘿嘿一笑道:“夜袭啊,上头那么远,给他换上那一身墨绿色的制服,保管走到眼前了都认不出来。”他说的墨绿色制服就是后世的那种迷彩服,这一套衣服黄仲的部队是常备制服,但是步卒不常用,这个参谋是林瑜庄子上的出身,因为喜欢这个就自己收藏了一套。
“这个行。”张忠一点头,道,“好些人到了晚上就是睁眼的瞎子,不过,既然夜袭了,那就干脆玩一把大的。”
听懂了他意思的众人不由得心领神会地相视坏笑起来。
是夜,满以为外面的贼军一点都没有准备攻城器械,暂时没有攻城动向的参将放心地回了自己的府邸睡觉。谁料半夜一声巨大的炸响,将他从床榻上吓得一下子坐了起来。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半晌才找到了自己的身子,赶紧起身穿衣,一边高声喊道:“来人,快来人。”
半晌,跟着仆役一同滚进来的是衣衫不整的千户,他仓皇地看着参将大人,道:“反贼攻城了,不是,反贼已经打进来了!”
“什么?”那参加衣服穿了一半,闻言差点没扯下自己的袖子,“他们夜袭!”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并不是说古时候的所有兵士都是睁眼的瞎子,应该来说,在靠海吃海的地方,鱼类丰富,患有夜盲症的比例要比内陆小不少。真正限制了夜袭的可能的,军队指挥不便。若是小股人马夜袭的话,机动性比较高,也就更加便宜。这也是参将能够安心睡觉的原因,就算夜袭,人数不够的话根本不顶用。
但是,从来报信的千户脸上惊慌的神色来看,这根本不是什么小股人马夜袭。
因为限制了其他军队的这个原因对林瑜来说,并不成立。远在三国之时,曹操和孙策就成功的发起了夜袭。更何况于林瑜的这一支按着严苛的标准训练出来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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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没有白天那么自如,但是十只小队依旧是井然有序。对比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的守军,队伍里头一刀一个人头也就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了。
等参将匆匆地赶过去的时候,小规模的战斗其实已经接近了尾声。他一瞧那边不绝于耳的投降不杀的呼喝声,顿时发现了不对劲。正要转身就跑,胸口就是一凉。
他低头看了看胸口冒出来的一截雪亮的刀尖,哪里不知道自己是中了计了。只是这时候已经太晚了,他死不瞑目的头颅彻底变成了对方递上的投名状。
张忠看着呈到自己面前的头颅,一挥手,笑道:“孙千户辛苦了。”又喝着边上的兵士,道,“还不快将孙千户扶起来。”
“不敢,不敢。”那孙千户诚惶诚恐地自己站了起来,道,“些许小事,不敢言辛苦。”
张忠满意地一点头,道:“不辛苦就好,正好有一桩好事要劳烦孙千户。”他示意边上的兵士将那个头颅拿下去,打消外头顽抗的一部分兵士的心志。
孙千户心里一苦,什么好事能轮得上他这么一个降将,嘴上却道:“还请将军吩咐,孙某万死不辞。”
张忠大笑一声,意味深长道:“死是不用死的。”
下半夜,孙千户带着张忠临时拨给他的手下,向着城内走去,敲开了一扇扇黑油大门。
这些被打开的大门无疑都是这一次积极纳粮的大户们,他们有些已经听见了城门口的动静,正匆匆忙忙地卷了些金银细软准备逃跑,有些还在床上安心地呼呼大睡。无一例外的,被孙千户给来了个一窝端。
他知道这是张忠让他彻底得罪了城中的富户,从此完全地和汉军绑在一起,所以这事干起来倒是还挺心甘情愿的。一开始张忠没开口的时候,他还以为是什么样的苦差事呢?没想到,这是让他查抄那些积极与汉军作对的人。
对,就是汉军。现在,他也是其中的一员了,自然更愿意这么称呼自己,谁会喜欢叫自己反贼呢!
按着张忠的吩咐,他一丝不苟地查抄着所有主动的富户,但是却放过了那些‘被主动’的人家。按照张忠的说法,他们汉军是个有组织有纪律的队伍,从不冤枉任何一个人,当然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和他们作对的人。
就现在看来,整个军队进驻福清县的过程中的确纪律严明。除了主动伸出刀子的,他们没有对百姓动一分一毫。想到这个,再想想汉军手中掌握着的可怕武器,孙千户的心陡然热起来。
哪个男儿不梦想着建功立业、衣锦还乡?更甚者,若是汉军能更进一步,他岂不是有了一个能青史留名的机会!
一场血腥的战斗之后,第二日福清县的街道上只剩下了来来往往的兵士,原本夜间间或响起的枪声也完全没了踪迹。那些百姓躲在门板后看着这一群和他们印象中不大一样的兵士,小心翼翼的戒备着。
直到家中没了存粮,不得不冒着生命危险上街之后,才发现这些打着汉旗的兵士真的不会对他们动手。街面上这才渐渐的重新热闹起来,酒楼里也有了些许人影。
方二郎往常去的那个酒楼最好的位置上一坐,以往这样的好位置可轮不上他一个闲汉,那都是有钱的老爷、官人才能坐的,他也就配做底下的角落里头。
他点上一叠花生米,叫了一壶浊酒,新奇而得意地左顾右盼。这是个好地方,正好能看见下面台子上说书的,还能居高临下地瞧见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自然,这时候也就那些个袢袄大兵,手里端着一杆枪,身板挺得笔直。嗨,真他娘的威风啊!他摇头晃脑地感叹了一声,拈起一颗花生米,往嘴里一丢。他眼尖的看见下面的说书台上一个说书先生慢吞吞地坐了上去,赶紧回过头,端端正正地坐好了竖起耳朵来。
就听那说书人一拍醒木,道:“正巧得了个新折子,今儿咱们就来说一说这盛世大唐!”
相似的情景在不同的地方由不同的人演绎着,有说大唐的有说大汉的,也有说大宋的。从历史的片段中截出几个光辉的片段出来,再换成老百姓们能够听懂的语言,就足以在这个缺少精神娱乐的时代,起到舆论宣传的作用了。
只要百姓稳住了,那些书生叫唤得再厉害也没有什么用。毕竟,像林瑜那样,做书生做到造反的份上,古今以来他还真是第一个。
张忠在福清县收集了所有的能带走的粮食,就整装离开了县城。留下了原本的孙千户带着原本的溃军驻扎在这里,这并不是他心大也不是他信任孙千户这个降将,而是在朝廷眼里已经是从了贼的他除非自立门户,否则就只能躲在汉军的麾下,才有一条路可以走。
而若是自立门户的话,无疑是自取死路,比跟着他们造反还看不到希望。这个时代又不是东汉末年混战的时候,可是连个转投的方向都没有。
所以,张忠放心地留下一县衙的金银财货,率领着大军拍拍屁|股就跑了,一点也不担心身后某些人会不会降而复叛。
孙千户目送着打着汉旗的大军远远的去了,果然带领着剩下的兵士兢兢业业地守着福清县,未敢有一丝一毫的不轨之心。
就当林瑜兵分两路,向着福州府府城的方向挺近的时候,兴化府失落、连带着福州府内也已经燃起了硝烟的消息终于姗姗来迟,传进了建宁府,福建都司所在的府城。
“这是出大事了!”新任的福建巡抚章巡抚这时候正是万分后悔顶下了这个位置,据说上一个巡抚简巡抚就是因为治下接连出了几桩大事,这才被降级调进了京城,这还是当今的心腹呢!
说起来,怎么什么坏事这里都有一份呢,实在是太邪门了!
见当地都司的都指挥使沈大人穿戴着铠甲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章巡抚胡乱蹦的心脏好歹安稳了一些。他忙迎上去道:“沈大人气势轩昂,必能吓得贼众闻风而逃。”
这却是一句废话。
果见沈大人沉着脸,并未为这一句好言而开颜,还带来了一个坏消息:“镇东卫全军覆没,福清县也已经被贼子拿下,我不能再拖下去了,钱粮可都准备好了不成?”就算在军户中抽的丁还不满万,但是好在之前为了攻打福宁州的倭寇,那些兵士才刚被遣散,现在重新召起来也容易,总算是省下了不少的时间。
说起这个来,章巡抚就不由得苦了脸,倒不是他不想配合,而是上一任留下的烂摊子,他接手的时候库粮根本就不是满的。但是,因为这个在上头都已经报备过了,所以他也就无所谓地接了下来。如今秋收还没有开始,库房还是空了大半的模样,他也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听章巡抚这般一哭诉,同样是刚上任就接手前任的烂摊子的沈都指挥使一颔首,道:“章大人的难处我都看见眼里,这样把,您今晚将城里的商户、缙绅人家普通一请,剩下的就由我这个粗人来解决。”
章巡抚意会地一点头,道:“那就看沈大人的了。”
这边福建的一个巡抚一个都指挥使正在千方百计地筹措钱粮,努力地想要在上达天听之前,在本省内扑灭这一股不知打哪儿吹来的反贼。
远在北方的京城之中,常林二家的无故消失终于引起了轩然大波。
“此二贼比与东番的反贼有着关系!”当今觉得自己已经不知道愤怒这两个字怎么写的了,想到自己这些年来一直将这两人当做心腹,费心提拔,就觉得自己的一份心全都喂了狗。
不,还不如狗呢。人家吃了他舍与的吃食,还晓得要叫唤两声,这两人却转身就是一口。
“来人。”当今长而瘦的脸上掠过一丝狠厉,道,“将常林二家三族尽数下狱,隔日待斩!”
当下,就有人劝道:“圣上息怒,这可万万使不得。就算这常林二家真的投靠了东番,也得先找到证据,如今只是一时找不到人,说出去难以叫人信服。”
却听当今冷哼一声道:“证据,什么证据,两家子全跑光了是不是证据?”他盯着那人的头顶心,道,“你给他们说话,是不是也是东番的人,嗯?”
那人刷得一下跪伏在地,不住磕头,道:“微臣万万没有此意。”
当今厌恶地看了他一眼,道:“押下去!”
一室寂静,那个胡乱说话的人被拖出了书房,不过,当今的怒火也因此稍微缓和了一些。
这事几个汉臣不好说话,暗地里低着头连个眼色都不敢打——没看见刚才那个蠢货的下场么?什么时候了洱海火上浇油,怪就怪常家祖籍泉州府,离着东番那么近,略微一想就能联想到一起,无怪乎当今这般肯定。
汉臣不好说,满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顶头的建极殿大学士、也就是刚顶上了乌拉建贤位置的这一位,他轻轻地拨着腕子上的念珠,道:“三族就三族么,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就算再不把东番放在心上,他也不敢太幸灾乐祸,说了这么一句也就罢了。
本朝三族算的是父族、母族、还有妻族,本就是很重的刑罚,当今气上心头说说罢了,真听建极殿大学士这么一说,他反而有些踌躇。
自然不是下不去手,而是没有多少发挥的余地。常柯敏是泉州府的出身,父母妻都是本地人士,就算他下了夷三族的令,命令从北边跑到南边,人早就跑光了,徒惹笑话而已。
林如海倒好说,他的本族就在姑苏。但是,林家一向支庶不盛,他这一支因着早年的矛盾早就分宗出来了,父族其实也就林如海一人。母族更不用说了,还在林如海小的时候就被吵架流放,如今不知道还能找得到几个。妻族荣国府,他倒是想动,但是四大家族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牵一发而动全身。更重要的是王子腾还在外没有回来,手边还掌着上万大军。这要是一动,这边又引起兵变,那才是真的大麻烦。
所以,与其下了令,最后闹了笑话,还不如现在就当没这回事。早晚,他会一个个收拾这些恬不知耻、枉顾皇恩的东西。
当今心中发狠,面上却道:“罢了,好歹君臣数十年,朕还盼着他们回头是岸,也好继续给我朝效力。”
听此一语,众位大臣忙高呼圣上宽宏英明,是不是有人在心中暗笑当今分明投鼠忌器,却偏要装得大度大量,但是这不妨碍他们弯下腰去装出一脸的感激高呼圣明。
不过,这一份大肚量是注定感动不了老天了。
就在当天晚上,国库那边突然冒起一阵火光来,索性水车来的及时,也就烧掉了几间屋子,库房因着是整块的石料建成的,是以并没有收到什么影响。
只不过,巧的是那几间屋子正好是前年开始重新算得账册,是林如海带着当今拨下来的心腹花费了大量的心血整理出来的,里头包涵了历年来国库的收支状况,堪称一目了然。
在这样敏|感的关头却出了这样的事情,当今怎么能不大怒,立即命彻查。他想着必是常林两家人留下的人手做得好事,可谁知查来查去,却查到了乌拉一族的身上。原是有个不成器的纨绔子,一直听着家里头念叨了今年少了多少多少的进项,一时不忿临时起意干出了这一桩大好事。
任凭当今再怎么查,也查不出什么花来。转念一想,也是。若真是东番的探子,一墙之隔就是库房,要是这把火让这里头一扔,那才是真的焦头烂额,何必小孩子闹脾气一般,只少了区区几本账册。
最后这个倒霉纨绔子在家里叫了罚铜之后,被打了几板子就放回家去了。
不过,所谓的区区几本账册子是林如海带着众人花了大半年的力气整理出来的,如今成了一堆灰烬,众人只能重新翻出以前密密麻麻、收支不明数字不精准的账册来。
小小的一把火打消了当今从隔壁省调大军的打算,也延缓了广东水师的调集速度。
后来,当安排了这个戏码的地支问起林瑜,为什么不干脆一把火烧了国库,让他们无钱可调的时候。林瑜回道:“我又不是项羽,烧什么阿房宫。”
更何况,战争刚开始就烧了国库,且不说毁掉这些瑰宝林瑜会不会心痛。光从战局上看就没什么好处,挑衅朝廷好给自己招来全面反扑吗?他还没有自大到以为自己能够和一个有着庞大地域,可以源源不断地提供钱粮以及新的兵源的朝廷作对。
他现在是仗着朝廷军队反应迟缓、信息不全,就像是一个动作迟缓的举人。先由点发展出一个固定的面出来,到时候以战养战打起来才有得玩。
等朝廷真正反应过来了,他在福建也已经扎下了脚跟,那时候才是考验的开始。
直到现在为止,知道林瑜有异的也就只有广州府的众人,但是当巡抚的不愿意承认自己手下出了一个反贼,在消息确认之前宁愿当一个把头插|进地里的鸵鸟。方珏忙着集齐人马,催着史巡抚要钱粮,也就不去点破他的自欺欺人。
要他说,可不就是自欺欺人么。分明这个府的钱粮已经被洗劫一空,也不知用得什么法子,居然一个人都么有发现。那林知府只怕早就和东番有关系了,再不济,也有个从贼的罪名。
只是,这个汉旗瞧着是有些奇怪。方珏心道,东番是他的老东家也是老对手了,郑氏是个什么德行,他再清楚不过。这些水师是从东番来的不假,但是郑氏不是应该打上复明的名义么,或者是打上郑字,怎么不伦不类地打了这个?难道他们还要仿效强汉不成,那可真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东施效颦了。
是不是东施效颦,这个在不久的将来就会由新编的水师给他上一节生动且活灵活现的课程。常柯敏和林如海两家人家在辰龙的护送下,直接由江入海,送上了东番北州地域。
那里已经有人腾出府邸来,给两家人家安顿,边上就是已经挪过来的张家。
常林二人甚至没来得及多喘一口气,就问起了最新的战况。他们之前一直在船上,就算途径福建也没能停下来,对现在的发展情况自然是一无所知。
“莫问他们了,他们就算知道,也没这个权限说给你们听。”外头一个爽朗地声音响起,正是白大儒,“如今你们的好侄子、好孙女婿已经连克数县,和手下大军在闽县会和,准备攻打福州府了。”
他迎着两道惊喜的目光,意味深长地笑道:“没准这时候已经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