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陆指挥使看见郑绍的身边坐着的一个陌生的白衣少年的时候,除了一开始被惊|艳了一下之外,内心并没有放在心上。
兴许,是郡王爷换了口味呢,他心中嗤笑。说出去少不得一个昏聩之名,就算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般自毁长城,但是陆指挥使对此还是抱着喜闻乐见的态度的。
所有,当众位将领以及副将都到齐,终于有人忍不住站起来质问的时候,他还假惺惺地佯装做和事佬:“洪兄弟莫急,不过个把人,郡王爷喜欢就行了,不值当伤了兄弟之间的和气。”
明着劝说,实际上话里话外就要将郑绍的昏聩之名给定下来,那个忍不住站起来的大汉却也不是个傻的,转身回瞪他道:“什么兄弟,老子没你这个假惺惺的兄弟,你上次纵着手下抢我渔场的事情还没完。”说完了,又梗着脖子瞪林瑜。
林瑜瞅着这个将领凶神恶煞的样子,对着郑绍笑道:“不知这位是?”
“你不认得他,他当年还是你义父身边的一员小将,看着粗豪,实则再心细不过的。”郑绍对上听见这一声,有些惊疑不定的洪铭泽,道,“像什么样子,还不快坐下。”
这才指着林瑜对着众人道:“这是本王代父亲认下的义子,林瑜林怀瑾,说来也要叫你们一声哥哥。”
“林怀瑾。”洪铭泽狐疑着坐下去道,“可是兴化府那个发现了牛痘的少年知府。”
“正是在下。”
知道自己这是误会了,虽然还不知道郡王爷打得什么主意将朝廷命官认下了国姓爷的名下,但是不妨碍他端起酒杯对着林瑜道:“是我误会了,要怎么发我,林兄弟你尽管说,只莫与我这个粗人计较。”
林瑜就笑道:“那就请自罚三杯酒罢!”
“爽气。”洪铭泽向来不习惯扭扭捏捏的,听他毫不拖泥带水的一句,反而欣赏,端起酒壶来,就自斟自饮了三杯,“好酒,劲道!”三杯下肚,一丝火线从脊背直蹿后脑勺,他不由得大呼一声痛快。
林瑜见状,也端起酒杯来,陪了一杯。
这一节过去,宴席上就自在了许多。唯有一开始站出来的陆指挥使被下了面子,脸上就淡淡的,被身后陪席的的副将低声劝了两句,又岔开了说些今年的渔获这才好些。
不过,就算如今整个宴席之上其乐融融,但是众人其实根本没有将之前郑绍的那一句国姓爷的义子忽略过去,而是在等着郡王爷的解释。
果然,等酒足饭饱之际,郑绍开口道:“我知道你们是想着我何故请了怀瑾来。”他一指坐在他的下手的林瑜道,“等我百年之后,这就是东番未来的天!”
众人大惊,陆指挥使甚至失手打破了手中的酒杯。
洪铭泽一眼就看到了史玉城、杨成栋毫无惊讶的神色,瞬间明白了前两天自己的左副将刘士央突然和他说东番乱不起来的原因。他稳稳当当地放下酒杯,问身后的刘士央,“你觉得好?”
刘士央点点头,道:“是属下见过的最好的。”
陆指挥使看也不看摔碎在地上的酒杯,坐直了身子问郑绍,道:“郡王爷,您这个决定是不是太仓促了一些?”转头又问右指挥使庞岩英道,“你觉得呢?”
他是左指挥使,按照前明以及本朝以左为贵的习惯,除了中军,也就是他最大,既然他开口问了,庞岩英不好不答。
只听这个矮壮的汉子蹙眉问道:“不知郡王爷何时起的心思?”他是陆指挥使的副将出身,后来也是蒙他举荐这才接手了右指挥使的位置。是以在座的都知道,这人不过是陆泉明坐下一条走狗罢了。
“可惜了老刘没个话,人就没了。”洪铭泽嘴角泛起一个冷笑,道。他嘴里的老刘是原本的右指挥使,一向和陆泉明称兄道弟的。也不知怎的,前几年的时候,说是吃多了酒,一晚上过去人就不明不白的没了。
陆泉明就叹道:“人是年轻,好歹有本事,我们这些做大哥的教教就好了,你又何苦来总是针对他。”
洪铭泽转头冲着他冷笑一声,他也只做不见,脸上微笑依旧,等着郑绍说话。
郑绍恍若未闻,继续道:“东番的境况你们也是知道的,朝廷必定忍不了多久,怀瑾是我千挑万全出来的。”他顿了顿,对着陆泉明道,“不仓促,本王已经看了一年了。以后,你们就听他的吧!”
陆泉明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早有不臣之心,又怎么能忍受这样的一样毛头小子压|在自己的头上,阴仄仄道:“王爷不在考虑考虑?”
洪铭泽心里算不上高兴,但是更看不惯陆泉明的这一派威逼的作态,瞪着一双牛眼道:“什么时候王爷的事还有你说话的地了?”
陆泉明就冷笑一声,心道今日比不能善了,倒不如提前起事,便喝道:“还等什么!”
就见洪铭泽身后陪席的右副将杨成林、杨成栋的族弟竟然抽出一柄短剑就向着自己主将的背后刺去。就坐在郑绍下手的陆泉明更是掏出怀中手铳就是一枪。幸而这时候的手铳精准度低的可怜,郡王爷做到地方又和下面有一段距离。扮作伺候小厮的子鼠拉着郑绍往边上一让,就把弹丸给避了过去。
陆泉明一击不成也来不及懊恼,把因为没时间装弹而没用的手铳往地下一扔,拔出靴掖中的匕首就直奔上头的郡王爷而去,他身后的副将也跟着扑上去。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而后军指挥使苏武成竟然合并这自己的左副将,转头就杀了右副将。两人合着右军指挥使庞岩英和他身后的两个副将也向着高台之上扑去。就算史玉城和杨成栋也上前,也不过拦下了三人。
一时间前后左右四个指挥使除了洪铭泽全部叛变,十个副将除了郑绍的心腹三人,还有一个倒霉的被自己主将杀了的后军右副将,六个都背叛了郑家。
看起来倒是背叛者占了上风。
好好的宴席瞬间杯盘狼藉,只是现在所有人的心思都不在这上面,这时候退一步没了的就是自己的小命。就算是陆泉明也没有暗喜的心思,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杀了郑绍。
被林瑜眼疾手快地拉了一把的洪铭泽避过了来自背后的冷剑,还就着林瑜拉着他的力道,横起一脚就踢断了杨成林拿着短剑的腕子。
杨成林扑上去用左手捞飞出去的剑,林瑜顺着后拉的力道,又一扯,在他手里按了一把刀就往郑绍那边一推:“保护王爷。”他将子鼠安排在郑绍的身后以防万一,但是叛乱的人数超出了他的想象,光子鼠一人怕是不太够。
刘士央知道自己不能和这个昔日的同僚比身手,干脆一脚将短剑踢开,自己避让开他的飞扑。在他经过自己的身侧之时,才眼疾腿快地一脚点上他的膝窝。
一切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杨成林还没反应过来,就腿一软,重重地跪在了石板之上。发出砰地一声,令人牙酸的声音。而刘士央则绕到他的背后,抱住杨成林的头,往边上狠狠一扭。喀嚓一下,杨成林就睁着眼睛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高台之上,陆泉明见一时没能杀了郑绍,叫他给退走之后,就知道此事不成。他也不恋战,果断道:“随我杀出去。”只要出了这个郡王府放出信号,外面就会有接应的人。他就算是逃出生天了,到时候北投靖朝,还怕没有自己一场荣华富贵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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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惜,他也就是想想而已。
偏殿的黄仲已经听见了声音,带着人进来迅速控制了大局。
陆泉明见殿门外已经被穿着大红袢袄的十来个军士围住,正要狠狠喊一声杀出去。就见最为骁勇的手下被前人一枪打中了胸口,十来个人全都举着手中的长|枪对着他们。
“投降。”为首的黄仲将手中已经打出了一发的□□对准陆泉明,命令道。
“想想你们家小的命。”郑绍也推开了拦在他前面的洪铭泽,沉声道,“只要现在投降,本王还能饶你们家小一条性命。”
陆泉明这才恍然地想起来,之前自己夫人说的那一句街面上太平了许多代表了什么,只可惜当时自己没有注意。否则,要是多带一把手铳也不知现在这个下场。
他看都不看眼前对着他的小伙子,问郑绍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从来不知道你居然有反心!”郑绍怒喝一句,他是真的还念着旧情,想着若是他们愿意服软也就罢了,卸了兵权给这几个老部下一条生路。
“王爷一直想着给你们一个机会。”林瑜上前解释道,只是没想到,此人还挺有胆色,今日猝不及防之下也敢直接起事,“若是你还想着东宁府衙接应的人,大可不必了。那些人早在数天之前就被我的手下悄悄盯住了,这会子大约也已经死光了。”
想到这里,林瑜轻笑一声,道:“你的准备倒是蛮全的。”无论是贴身携带的手铳还是短剑,都表明着这伙人早有预谋,只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了。
若是没有林瑜,郑绍大约真的会阴沟里翻船。
听见这一声,陆泉明知道自己已经大势已去,他目光一闪抬起手臂就要自尽。却被一直紧紧盯着他的黄仲一枪打在了手腕上,他不由自主地哀嚎了一声按住了自己血流不止的右手。
黄仲一抬下巴,身后的兵士们就上前将这些已经丧失了斗志的将领给捆了起来。
郑绍愤怒地围着被捆着的这些人转了几圈,怎么也不明白陆泉明给这些人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一个个不顾这么些年的情分,悍然叛变。
“你们!”他指着陆泉明的鼻子,想要骂什么,一时却骂不出来,只好一甩袖子往已经收拾了的高台上一坐。
林瑜心里暗叹一声,道:“王爷,军不可一日无将,当务之急,是先派人前去安抚。”这才是一个开始,他清理的也只是这人在街面上的接应人手罢了,要是叫他们的死忠给闹了出来,事情才算闹大了。
后面要处理的人多着呢,不必与这几个阶下之囚多缠磨。
郑绍摆摆手,是以林瑜全权指挥。今日之事,是真的叫他心灰意冷。
相信就此一事,在场的众人不会对林瑜有什么不服之心了。其中洪铭泽更是叫他给捡回了一条性命,原本一点点的不满也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林瑜点点头,对着不自觉看向他的众人道:“洪指挥使。”
“在。”
“即日起,你领左指挥使之衔,镇左军。但凡举起武器者,就地处决,一个不留。”
“诺。”
“史副将。”
“有。”
“你领右指挥使之衔,镇右军。同样,反抗者处决。”
“是。”
“杨副将,你领后军指挥使,镇后军。刘副将,你领前军指挥使,振前军。”
“得令!”
“黄仲,你领着后续小队,全城戒严,一个不该放出去的人都不许放出去。”
“诺!”
林瑜分派完毕,对上子鼠的眼睛,然后快速地撇了眼地上的几个叛将,意味分明。
子鼠微微一点头,他们是地支,本就是做这样的事的。只要郑绍做出放过这些人家属的决定,他们就会出动,该死的人一个也逃不过。
众人既去,郑绍从案几后走出来,往台阶上一坐,看着这些不知为何都选择了背叛的将士,道:“我就问一句话,老刘当年究竟是怎么死的。”
陆泉明冷笑一声,道:“他说着与我亲如兄弟,却在我邀他一道取东番自立为王时准备告发我,我自然要杀了他。”
接到通知匆匆赶来的田师爷正好听见这句话,身后还领着一队王府护卫。这也原本在林瑜的计划之中,王府的护卫是有数的,一有变动就十分显眼,还不如叫他们各司其职,也省得打草惊蛇。
田师爷原本只以为是林瑜想多了,但真正看到被捆着按在原地的将领以及殿上的两具尸体的时候不由大惊失色。暗自庆幸他考虑周全,否则这东番的天就真的变了。
不,他看着郡王爷隐隐颓丧地神色,以及站在边上的林瑜,心道,这东番的天依旧变了。他能看得出来,经此一事,本就有退隐之心的王爷只怕再没了心思去多问政事。
以后这东番,就彻底是林瑜的天下了。
郑绍又看了眼苏武成,他看都没看庞岩英一眼,众人皆知这人就是陆泉明走狗,和一个走狗又有什么好说的,但是他却不能不问:“怎么,陆泉明也许了你自立为王不成?”
苏武成镇定道:“并无,只是,他比郡王爷你更有野心,更值得追随。”只可惜,今日一事告诉他,他看走了眼。并非是关于郑绍和陆泉明,而是没有预料到横空出世的林瑜。
若是能给他更多的时间去了解这个少年知府的话,没准他就会弃暗投明了。没想到,陆泉明当机立断,也断了他的后路。
他看了眼站在一边,即使经历这样一事依旧镇定,芝兰玉树一般的林瑜,暗道一声可惜了。
郑绍冷笑一声,道:“偏偏你看走了眼,杀你可有话?”
苏武成艰难地磕了一个头道:“惟愿郡王爷放过罪人一家老小,他们对此事一无所知。”见郑绍点点头,他便露出一个笑来。
“拖下去,杀了吧。”郑绍站起身,面无表情地命令道,他已经无话可问。
田师爷忙应了一声,指挥着护卫将人给拖了下去,临走前还杀鸡抹脖的冲着林瑜使眼色。
林瑜却觉得这时候还是叫郑绍一个人待着的比较好,因此对此视若未见,还道:“如今大事已定,还请王爷宽心。”他正要说自己要去东宁府府衙坐镇,也好处理各处事宜,就被郑绍摆手打断了话,并问他道:“怀瑾遇到过这样的事吗?”
瞟了眼地上来没来得及擦干的血迹,林瑜叹了一声,道:“不知王爷有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一句话,所谓忠诚只是背叛的筹码不够而已。”
“你是说,我带给他们的利益不足以他们再对郑氏效忠?”
“这么想会简单一些。”林瑜很少想这类的问题,但是他看着这样一位无论出于什么目的、终究还是尽心尽力地扶持他的郑绍露出这般颓然的神色,心道看在他那位赫赫有名的民族英雄的义父面上,还是好好开导一下人家。
林瑜当然也是遇到过这样的事情的,他不是一生下来就像这样强大。从父母双亡那一年,离散的、甚至于像林松一家讨好的奴仆。到后来偷了玻璃的方子,满以为能买个好价钱的工匠。
甚至于一开始组建的地支,也有训练出来后,觉得自己已经练出了一身的好本事,又敏|感地察觉了林瑜的心思不大对的前任卯兔。想着一身武艺货与帝王家能有更好的前途,他不惜向官府举报林瑜又造反之心。
这一位最后被他的同僚们拿下,由林瑜亲手杀之。临死之前都在求饶,想要林瑜继续好生养着他的家人。这户人家最后被他在明面上迁走,暗地里尽数处决。
事实证明,他的做法是对的。因为地支的权限较高,那一位将新式□□背下,交与了自家的孩子,叫他以后找个机会就送去官府。
林瑜说了这件事,然后道:“我并非叫您也这么对那些将士的家人,只是,您不必去猜测这些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不会背叛的人,就如您口中的老刘,他宁死也不会。有这样心思的,就算您对他们再好,也不过是欲壑难填。”
“是我着相了。”郑绍心里沉甸甸的,虽然一时难以释怀,但是经这一番话好歹好了些许。他拉着林瑜的手道,“以后这东番就交给你了。”
林瑜笑道:“必不负王爷期许。”
东番此次剧变,四个指挥使一下子去了三个,连东宁府的知府都折了进去,这样大的事情朝廷那边居然一无所觉。田师爷不得不感慨,林瑜的手段不同凡响。
林瑜也没做什么,只是在事发之前控制了一下商船来往,筛选了一下正常往来的商人罢了,这是常有之事,被拦的商人最多道一声自己倒霉,自己这一批货不是郑家要的,并不会引以为怪。当然,他也没有将朝廷的探子全都拒之门外,稍稍放进两个,等他们将消息传出去之后截下就成。
这种的消息传递一般都是单线的,他们只顾传出消息,一般不会有别的动作。就算消息被劫,他们也不会知道。如此瞒天过海,东番这一场震动就被成功的隐瞒了过去。
林瑜在东番又额外呆了一个月的时间,甚至都没有去一趟北州。那边有辛宗平和黄石坐镇不会出什么问题,而这一边他还有整整五万人的水师需要整编。
当然,现在已经不满五万了,在各处的人数报上来之后,粗略一加,也就在四万不到的样子。原本军营中吃空饷的情况就很普遍,东番也不例外,再去了顽抗的亲信,还能有这个数字都可以说是郑氏水师中吃空饷的情形比较轻的缘故。朝廷一时不敢动这边也是有本而来。
这些空额暂时缺着,暂时不予补足。这一部分兵士的军费是一个大数字,林瑜还准备将积年欠下部分兵士的饷银一次性补足,也算是在大棒之后给予的一颗甜枣。
在水师交接的过程中,郑绍也将这个东番的事务和税银等一并交与林瑜。不过,郑氏富裕并不意味着东番同样富裕,林瑜查出来之前知府任上居然还有亏空。
不过,郑绍将那几个叛将家小的处理全都交给了林瑜,他是第一次做抄家这样的行当,留了女眷的贴身财物,其他都被他没入了官府。人则被他全都迁去了北州劳动改造去,这人活干多干累了,也就没有心思多挑事了。
死罪可免获罪难逃,郑绍对着林瑜的这个决定没有什么异议。
重新清理账目,整编水师,林瑜这一段时间忙的团团转。毕竟从名义上来说,中军是主将的直属军队,不设指挥使,只有两个副将。林瑜将张忠从北州调了来任了左副将一职,他对练兵这一块熟,现在也是人尽其用。
另一右副将从缺,留着当成吊在十来个千户面前的萝卜。有了这一诱|惑,想必这些千户会非常卖力的配合张忠的练兵的。
至于黄石,在这边的事情结束后,就回北州去了。他此次有功,升做了千户,手下也都各个上了一级。而那边又不能没有军队镇守,是以林瑜下了令,这回他也可以扩充手下了。张忠手下的兵士也先紧着他挑,单兵素质潜力足的都进他那里。正足一千人的名额,他手下原本也就十个人,再加上老上司手里拨过去的,也不过充了两百人,还有八百人的名额,尽可以在北州慢慢挑起来。
而张忠手下原本的十个百户依旧归属于他的部下,一个副将总需要有自己的亲信,只是原本的总旗小旗什么的上下环节太多,给直接裁撤了,换成十人一队,十队一百户的模式。原本总旗看似降了一阶但是饷银依旧,连原本欠下的也补足了,最多咕哝了几句也就罢了。而原本的小旗手下管的人多了,饷银也升做了总旗的水平,更没有不乐意的。
因着军队人数本就不足的原因,总旗小旗都不入品,整编起来并没出什么岔子,平平稳稳地过去了。倒是张忠开始重新调|教这些在他眼里相当不合格的兵士的时候,闹了好几回。
这些老兵油子习惯了没有战事只是懒散的生活,这样日日操练说不习惯是真不习惯。一开始,他们还只当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没想到,张忠还真是日复一日、风雨无阻的操练了下去。
经不住手下撺掇的千户有告状告到林瑜那边的,也只得了一声习惯了就好。回去还要被张忠教训,彻底失了竞争另一个副将名额的机会。
张总嗤笑一声,心道现在这些训练项目都是自家大爷亲手制定出来的,当着他本人的面说这个不好,这不是找死是什么?不过,他被越过了直接找到林瑜,也是他没脸,麻烦了本就已经很忙的大爷,这个汉子狞笑一声,亲自上阵将这个千户给训得哭爹喊娘。
至此,他的威信算是彻底立了起来。毕竟这个新来的副将身先士卒,训练起来游刃有余,他们还有什么话好说的,练呗。如今兵饷足足的,闹也闹不出什么名堂来,只能老实了。
所以,当一个千户颤颤巍巍地上前提醒张忠,这时候正是渔获的季节,兵士们都在等着时,他心里忐忑又后悔,将说好了一起说话,但是却将他一个人推进来的同僚给骂了个狗血临头。
“渔获?”张忠惊讶地抬起头,“你们还打渔?”他是真没听说过,北州军队食堂里的肉制品的确有八成以上都是鱼肉,但是这些都是从渔民里收购而来。平时兵士连训练的时间都不够用,还要打渔?
“不只是自己吃。”那千户有些尴尬,道,“这不是之前饷银偶有短缺么,兵士们就出海捕鱼,刨开给伙房的,剩下的卖出去也是贴补。”现在伙房里存的腌鱼都快吃完了,他们没办法只好来问。
张忠刚一竖眉毛想要呵斥,就听见还要供给伙房,他翻出历年的账目一看,果然食材采购一这块分下来的银钱并不多。
“其他几军都这样的?”张忠问道。
那千户见他没有生气,忙答道:“大家都一样。”又夸耀道,“咱们中军的渔获向来是最多最好的,大家伙都是老手!”
张忠点点头,道:“我知道了。”看了看天色,然后道,“今天是来不及了,传令下去,全军整备,明日一早出发。”
那千户兴高采烈的一并脚,抱拳行了个军礼,道:“得令。”
他是得意洋洋地去了,被外头听到好消息的其他几个千户像是英雄一样簇拥了起来。张忠却定不下心去看手上叫他一个头两个大的文件,干脆一合,拿起刚才翻出来的账目卷了卷,往着林瑜所在的府衙走去。
林瑜这是又过上了如同当初刚到兴化府时一般的忙碌日子,当张忠前来找他时,他正在用膳,膳食是简单至极的,一边用餐的同时还一边看着手中的账册。他很少会将自己的逼迫到这样的地步,但是在回兴化府之前,他必须将东番的事务全都整理清楚,走上正轨。
而他必须在吏部公文到来之前出现在兴化府,之后可能再来一趟东番,但是停留的时间肯定很短。之后,如果一切顺利,他就要去广州府上任。
广州府的事务不会有现在东番这样的繁杂,毕竟他现在更多的是在精简整个公务流程,需要他将历年来的重要公务全都过一遍,以此来了解这个宝岛。
相对的,广州府那边的人事更加复杂,注定要他付出更多的精力。更重要的,还有个水师提督方珏。如果要维持东番已经成型了的商业经济不奔溃,走私这一块根本不能放弃。
否则,在林瑜开发出新的产业之前,码头上会出现一大批的失业壮劳力,很多家庭会因此失业,到时候他就得东番、广州府两头顾。一个本该清闲的官员忙得连一点空余时间都没有,只会平添怀疑。
所以,他宁愿这时候忙得连吃饭都不得安生。
当子鼠来报,张忠前来的时候,林瑜头也不抬,执着筷子的右手竖起一根食指示意了一下。当张忠跟着子鼠进门看到这样的景象之后,真是懊恼得恨不能转身就走。
漱过口,林瑜这才放下手中的账册,道:“什么事,你有五分钟的时间。”身后的子鼠闻言,掏出怀表开始计时。
张忠忙将捕鱼的事情说了,他也就是想问一下这种方式是不是合适,是不是会妨碍渔民的正常收货。
“中军现在是你的治下,不用这么患得患失。”林瑜在案几前做下,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道,“还有一点你忽视了,现在这些兵士是水师,出海训练也是必须的,你也不能指望将所有的人都训练成海军陆战队。”自从张忠从林瑜那里听说过海军陆战队这个兵种,以及海外广袤的土地之后,他就有些沉迷了。
“我只需要这些人单兵素质过关,以后会有更好的武器给他们装备。如果你能练出更好的就像是黄仲手下的队伍是锦上添花,但是不必过分苛求。”想起了之前那个宴请上洪铭泽一开始质问陆泉明渔场的事情,林瑜又道,“不过出海就为了捕鱼也不像,五军各分一片海域势必会挤压渔民的生存空间。”
这个时代条件有限,为了安全都会行船到太远的地方去捕鱼。军队圈的海域多了,渔民能去的地方自然就少了。好在,这些军士也不是天天出海,他们不出海的时候,有渔民去他们的海域捕鱼他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说什么。
“出海训练照旧,但是如果要捕鱼的话,就去稍微远一点的地方,不要霸着沿海了。”林瑜想了想,下决定道,“回头我让子鼠送海图来。”
说到这里,张忠听得出来这是结束话题的意思,忙应了一声,转身毫不拖泥带水地走了。
如此,就忙到了快到年底的时候。
幸好就在张忠问捕鱼事情的第二天,辰龙就先把京墨给送了来。在这时,林瑜由衷的感激自己当初将京墨扔给林如海的这个决定。不仅仅是京墨帮了林如海的忙,同样的,京墨也从林如海那边耳濡目染地学会了怎样处理公务。而且,这一回,灵芝也一道来了。
数年不见,灵芝已经有了大姑娘的模样了,沉稳了许多。脑子还是一如幼时的灵光,有她在,林瑜很是愉快地将手边所有的账目都给扔了出去。
在两人的帮忙之下,林瑜总算有了片刻的喘息之机。
“找这个进度下去,总算能在年底之前回到兴化府,我已经消失的够久了,丑牛头发都快掉光了吧!”林瑜轻轻松了口气,站起身稍微活动了一下身子骨。
京墨想象了一下那个景象,噗嗤一声笑出来,还没来得及说了么,就听见外头子鼠匆匆地声音:“大爷,是急件。”
林瑜伸手接过他递来的小小一张的竹纸,一眼瞄过去,心中已经翻译了过来:“京城有圣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