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郁闷,马佳钰荣比简巡抚好不到哪里去。他本来都已经得了加封,眼看着就要升到京中去了,这节骨眼上却出了这样的事。
但是,他磋磨着大拇指上的扳指,暗暗思忖,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因着简巡抚的邀,之前文会之后就没有回余杭,而是在建宁府多呆了一段时间,没想到正好撞上倭寇作乱。
福建都司前一任的都指挥使被弹劾,已经回京戴罪自辩。去了领头的,剩下官衔最高也就两个从三品的都指挥同知。这武官的品阶和文官不一样,除了真正已经掌握实权的,都得降几阶来看。
不过微末小官,还不是听他这个做闽浙总督的。
马佳钰荣算盘打得响,他已经完全不考虑晋升大学士之前发生这种事会有什么样的影响了。事情已经发生除了接受别无他法,有这空去怨天尤人,还不如好好想一想怎么在这件事中得到好处。
显然,简巡抚和他的想法也是一样的。都是官场上的老油子了,没什么想不开的,自叹倒霉归自叹倒霉,该有的功劳不能叫人尽数抢了去。
林瑜原本想着避嫌,但是简巡抚还是将他带了过去。这个做巡抚的想法倒是实在,林如海如今是户部左侍郎,掌管着国库。若是需要镇压作乱的倭寇,没有国库那边的钱粮也不可行。
本朝虽继承了前明的制度,但是地方的实权却大大不如前朝。换做前明,若只是小股的倭寇,那么只需要一个地方卫所就能组织起来尽数剿灭。不至于像如今这般,接到福宁州递送来的紧急军情。
马佳钰荣等在正厅之中,看见简巡抚身后的林瑜微顿了一下旋即明白了这个老狐狸的心思。虽然不满多了一个人来丰润功劳,但是若因此钱粮有了保证,这一点点他还是舍得的。
更何况,一个文官能分去的也有限。
三人见过,也不多做什么寒暄,简巡抚开门见山道:“到底是何情况,多少倭寇,死伤如何?”
“福宁州附郭寿宁县城外死伤惨重,可知知县已经死难。如今该股倭寇盘踞寿宁顽抗,县城内到底如何不得而知。”马佳钰荣沉着脸道,“如今宁指挥使不在,两个同知不敢擅作主张,就将信报到了我这里。”
说是从三品的都指挥同知,这些人看见了比他们低一级的林瑜都得客客气气的,何况是身为总督的马佳钰荣。再者,他们也的确当不起延误军情的罪责。
正好,钰荣还没来得及离开建宁府,他们就像是得了救命稻草一般将军情交与了总督。本来,闽浙总督就辖两地的都司以及按察司,交给他也是应有之义。
简巡抚点点头,他对底下人是怎么想的心理也有数。而上京自辩的宁指挥使的黑料上达天听还有他的一份功劳,他能不知道?
看着相顾沉默的两人,林瑜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所谓倭寇,本就该像是原本年年岁岁骚扰边境的游牧民族,抢完了就跑。这踞城抗守是什么操作,怎么听着比他还像一个造反的。
也不知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目的,林瑜低着头思考着这样的可能性。
“却是倭寇无疑了?”简巡抚按捺不住地问道,朝着东面努了努嘴,道,“会不会是?”
马佳钰荣知道他说得是东番那家姓郑的,虽然明面上臣服了本朝,但是实际上,东番一直掌握在郑姓一族的手中。朝廷也从来没有派过官员前去就职,看着像是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意思。
他摇了摇头,道:“其人短小,性情凶残,确是倭人无误。”
两人说话还有些云里雾绕的,但是林瑜却明白了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就像是之前他说得,整整的倭寇在前明末期的时候,就因为德川幕府的闭关锁国而渐渐消失。这一次突然出现,还玩出什么踞城顽抗的把戏,瞧着可不是正经倭寇的路子。
简巡抚也是在怀疑这一点,他示意的东边就值得是如今的东番,后世的湾湾。说来有趣,从地理位置上来说,东番和兴化府之间的距离相当的进,属于渔民乘着渔船就能抵达那一边的距离。
原本兴化府和那一边的贸易往来相当频繁,毕竟太近了。就算有海禁,架不住两边穿着一模一样的华服,都是一样的人种,方言也差不多。除非本地人,很难进行区分。同样的,走私也相当严重。
朝堂上对着悬垂在外的东番的控制力很薄弱,很多不能在本土光明正大进行贸易都能通过东番转一道手。林瑜就从那几个吏目的家中抄出大量的洋器皿,包括前一段时间大量变卖家产的孙家,流出来的这些东西也不是什么一般的商户人家能拥有的,如何得来不问可知。
不过,还是那一场天花的缘故,林瑜将兴化府的情况稳定下来之后,暂时还没发现有外来势力进入的情况。估计对面也还在观望,不知道他这么从天而降的知府是个什么样的性子。还有,就是林瑜估计的,他们原本在兴化府养好的线人要么死了要么被他给收拾了。他们一时间,没有合适的对象也不敢贸然出现。
毕竟,从面上瞧起来,林瑜看起来可是一个刚正不阿的好官。又是少年,他们担心他一热血上头,就将他们连货带人全给折进去。白白损失,有脑子的商人都不会这么干。
柳湘莲在兴化府那么长时间也不是天天在市井闲逛玩耍,他那些酒肉朋友仗着消息灵通,早在天花出现的开始就避出了城去,在接下来的动乱中也收到多少损失。这些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也没什么家什好在意的,只要还有一条命,照样好汉一条。
陪着柳湘莲管着这方面的事情的是丑牛,他本就是地支里头的老人了,帮着最初的黄石将姑苏的闲人地痞给收服的,如今有了柳湘莲的引见,不过是同样的事再做一次。
既然丑牛都没有消息,就说明暂时还没有那边的人过来。
林瑜并不知道丑牛已经紧急致信东边有人进兴化,他默默地听着一个总督一个巡抚的对话,脑子飞快地转动想着这些倭人身后是不是有其他势力的可能性。
甚至,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东番。郑氏家族和倭人来往密切对俯观后世的林瑜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纵然不能完全以前世的历史来揣测这个世界的现实,但是他也发现了,有些历史人物如戴梓他们依旧存在,命运的轨迹也和他记忆中的一样。
所以,当知道倭寇居然没有抢了就走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怀疑是不是有东番的人在背后。只是一时不明白,若真是他们,那么目的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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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既然马佳钰荣还是简巡抚都不提这一茬,无论他们和东边关系到底如何,是心里有数故意装傻还是的确不知,林瑜也没有必要主动说出来。
说到底就和当初的兴化府白莲教暴民的性质一样,只要官兵堆上去,解决这件事不过是几日的功夫。
“我已经上报紧急军情。”马佳钰荣整了一整身上的袍袖,道,“今晚就出发前往福宁州,这钱粮之事就拜托简巡抚了。”
简巡抚沉着脸点点头,他是没想着上福宁州如何如何,老胳膊老腿的也动弹不了了。只要他能供上前期兵士的钱粮,再等京城那边拨款下来,就成了。
想到这边,他看了眼林瑜。林瑜闻弦而知雅意,道:“怀瑾这就致信京中。”短短一句话,叫两位改观满意地点点头。
次日就是放榜,林瑜站在贡院里面都听得见外头吵闹的声音。这些新晋举人或者落第书生沉浸在各自的欢喜和悲苦之中,并不知道就在建宁府边上的福宁州糟了倭寇之灾。
他的背后是已经知道了消息的几位副考官,这些副考官至少也和他一般,是一个正四品。其中还有一个和他一般是知府,年将不惑,更是苦了脸。
林瑜知道他为什么这般愁眉不展,相比于偏远的兴化府,他是与福宁州接壤的福州府知府。如果,福宁州的倭寇被撵出了福宁,流窜至福州府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同样是知府,他几乎要羡慕林瑜了。因为兴化府和有着倭寇的福宁州之间,正好隔了一个府,还就是他治下的福州府。看着林瑜面色镇定毫无畏惧的样子,他一时心情复杂难以言喻。
之前还在同情的对象,现在好像境遇比自己更好,他只是个普通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又不是圣人,哪里会为林瑜感到高兴呢?
他并不知道林瑜心中的忧虑,反而一己之心揣度他人,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若是叫林瑜知道了,怕是啼笑皆非。
等简巡抚百忙之中出现,林瑜半刻也不耽搁,再次向简巡抚提出辞行。
他昨晚已经提过一次,不过简巡抚并不答应,只说等倭寇尽数伏诛之后再回。但是,林瑜甚至这时候的效率,调集粮草运输兵士,都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而若是这些倭人身后真的有东番的影子,兴化府的处境无疑很危险。本心上他不愿意相信,但是英雄的子孙并不都是英雄,有那么几个不成器的,也不叫人意外。
见林瑜坚持,简巡抚无法,道:“怀瑾可知这一路并不安全?”
林瑜笑道:“怀瑾并非手无缚鸡之力,如今倭寇聚众顽抗,若有一两个流散的遇见我,反而是他们倒霉。”又道:“谢过简大人一片爱惜之心,只是如今考官之责已尽,怀瑾是兴化府知府,不能不坐镇府城,还望见谅。”说着,一揖到底。
那福州府的知府就想,这人是有毛病怎么的?待在有着卫所镇守的建宁府不好么,非要会本府去?就算卫所的兵士被大量抽调了,也比小小的府城安全,更何况还要赶那么久的路。这一路真要遇到什么倭寇可怎么办?
偏偏在座的副考官之中只有他和林瑜是别的府的知府,林瑜都出来表态了,他也只好站出来表示要回自己治下的府城。
简巡抚见实在拦不住林瑜,只好点了头。心道,这话也是,总不能叫他丢下自己的府城一直待在这里,多配几个家丁送他回兴化府就好了。
哪知道还没来得及吩咐,林瑜的手下已经收拾好了东西,马车都等在了贡院的门外。这一副迫不及待地样子,不知道的还会以为倭寇都兵临城下了,准备逃亡呢!
谁都知道有着卫所的建宁府比较安全,没看见那个福州府的知府一脸的不情愿么?
林瑜挥别了众人,在离城之前先去了一趟聂桓那边。虽然是紧急军情,但是卫所的调动瞒不过人,福宁州遭了倭寇的事情怕是瞒不住。但是林瑜还是只和已经是举人之身的聂桓悄悄地交代了,等倭寇之患结束再回兴化府。然后给他一包银子,用于接下来的院子的租赁。
叫聂华稳住这些书生林瑜还是放心的,如果不是太显眼,他都想着将白苓也放在这里,他和子鼠两人骑快马回兴化府。不过,除了一小段的陆路,主要还是走水路速度更快,林瑜也就没有将这个还算很好用的小厮给放下。
这时候,子鼠的驾驭马车的能力就显出来了。
白苓瞧着外头子鼠冷淡的背影,偷偷咽了口口水,总觉得自家大爷身边的这些护卫好像就没有什么不会的。连架个车都是个中好手。
丑牛发来的消息正好在码头被子鼠给截了下来,林瑜瞧了,就道:“将马车扔下,我们走漕运上的船。”再等安排出官船实在是来不及,他干脆和码头上的人交代了,官船照租,到时候就给他把马车送回来。
他则带着两人另安排了船只一路疾行回兴化府。
等到了兴化府境内的时候,已经有人准备好了马匹等着了。会骑马但是根本赶不上林瑜和子鼠的速度的白苓到底被林瑜扔给了来接应的人。
紧赶慢赶,终于在来人没有出兴化府的时候回到了府衙。
这些天,也只有柳秋池和辛宗平知道关于东面来人的事情,这还是林瑜走之前对丑牛的授意,否则他们也不会知道这样的机密的事情。
正从班房里出来准备去后衙湖心亭办公的柳秋池惊讶地看着风|尘仆仆的林瑜扔了马鞭大步跨境来,道:“这么早?”又看看日头,才是上午,离着午膳还有一段时间。
林瑜瞄一眼他手里的公文,道:“来书房。”就径自往前走。
柳秋池想了想这段时间也就东面有人来这件事能让林瑜回来的,可是东边那些人据说还听安分的,没有做出什么鬼鬼祟祟的事情来啊?他招来一个小厮,将手里的公文给他,叫他先送去湖心亭,自己追着林瑜的背影走去。
来到书房门外,柳秋池就看见那个跟着林瑜一起回来的护卫匆匆从他身边走过,带过一阵热风。
柳秋池让开一些,疑惑地看了看他步履匆匆的样子,然后敲门进了书房,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林瑜指了一个位子叫他坐,这才道:“福宁州倭寇作乱,拿下了寿宁县顽抗。”
柳秋池的表情空白了一瞬,而后不可思议地问道:“倭寇,还踞城反抗?”什么时候倭寇都有这样的能耐了,或者说,有这样的胆子了?
林瑜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道:“无论这背后的真相如何,传令下去,兴化府全城戒严,宵禁继续。暂时不限城门内外行走,但是加大盘查力度,一个可疑的东西都不准放进兴化府来。”
柳秋池点点头,和之前人一般匆忙转身离去。
林瑜看着人离开了,这才问从阴影中出现的丑牛:“情况到底如何?”
丑牛但看外表是一个再魁梧不过的汉子,倒是应了他代号的体格,也因此在市井之中很是吃得开,他低着头将这段时间观察一一说来,然后道:“瞧着只是来做生意的,对新糖也很感兴趣。属下也曾经贴近了悄悄听过,也没有说什么类似于倭寇的内容。”
“除此之外呢,有没有说过什么家里人的情况?”林瑜还是很在意,轻易不能打消自己的疑心。
丑牛想了一会子,然后道:“是有一次,不过也只说了一句,说那到底是哥哥。”就这么短短的几个字,难为他还想的起来。
“我知道了,这些天你注意控制着城里的舆情不要失控,那边的人子鼠会去盯着。”
丑牛松了口气,子鼠在哨探上的本事本就比他好,有他去他也放心,应了一声喏之后就悄悄地退下了。难以想象一个八尺来高的壮汉居然会有这样轻盈的步态,落地无声的样子,很有几分猛虎伏击的意味。
就听林瑜道:“站一站。”他忙转身立住了,等着大爷的吩咐。
等了片刻,就听林瑜道:“写信会姑苏,叫张忠带着天干全都过来。”又问丑牛,“兴化府掌握的如何了?”
丑牛低头答道:“不敢说十成十,九成九是有的。”
“那就行了,也没有十全十美的好事。”林瑜自问在这种地方还是很开明的,不会要求属下去做办不到的事情。更何况,他相信这些地支老人的能耐,单独拎出去早就可以带一个小队了,他说九成九,那其实就是十成了。就道,“既然如此,就不需要再抽调地支过来了。”
语气中对他的看重展露无遗,丑牛压抑住内心的激动,行了一个抱拳军礼就大步离开。
要说这些地支的老人不羡慕辰子、不、现在的辰龙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自家大爷自有安排,辰龙那小子正撞上了时运,那也没办法,羡慕不来。
现在林瑜这般吩咐,丑牛似乎隐隐猜到了他的一些心思只是不敢确定。毕竟自家大爷有时候的很多举动挺迷惑人,随着世事变幻,更是常有神来之笔。就像是辰龙的一飞冲天,之前谁又能想象得到呢?
就算是他们的头也常说没事不要揣测大爷的想法,想错了不要紧,耽搁了任务是大事。
这一回的命令紧急,同上一次戴梓的事情一般,丑牛再一次动用了信鸽。经过特殊训练的信鸽速度能达到每小时六十五公里,而福建到姑苏不到八百公里。如果气候不坏,又不出别的意外,现在早上放出去的信鸽。午夜时分姑苏那边就能接到命令。
丑牛小心翼翼地写好密信,并标上自己的代号印记——那边收到消息之后,这些密信都要存档的——将手里的五只信鸽全部放飞。总得防着有人看见信鸽就手贱打下来,死了一只信鸽是小事,最多养鸽子的老儿得心疼一会子,这要是耽搁了大爷的计划可担待不起。
等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林瑜这边就接到了信鸽回复,张忠带上所有天干的兄弟已经前来。其中还包括了几个尚在训练的小子。
却说姑苏专管着收受信息的新人地支申猴一下子跳起来,轻轻地抓住了停在高高的鸟架上的信鸽。小心的摸了摸小家伙顺滑的羽毛,然后取下细细的信筒,先检查一下上面的蜡封。看得出来是他们自家生产的蜡而且完好无损之后,这才匆匆地三步并做两步钻进了黄石的书房里头。
黄石一看用得是代表紧急的红蜡,惯例检查一遍,没问题之后拧开一看。从文字转换成数字,再重新转换成文字,在他的脑海中仅仅是一闪而过。
知道福建发生了什么之后,他猛地站起身,也不顾眼巴巴地看着他的申猴,抽出几张细细薄薄的专用纸,想了想,写下一行字。重新封好塞给手下,道:“去,叫小老儿挑几只鸽子。”
他自己牵出一匹马来,也不顾大半夜的,飞驰而出。
已经关闭了的城门也为着林瑜的一句话而打开一条细细的、却足以一人一马快速通过的缝隙。守门的兵士等黄石走过之后,又重新关好城门,回到休息的地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从城内再到林瑜的庄子上并没有花多少时间,黄石所骑的也是一匹良驹。是张家去关外行商时弄回来的,比这个更好的也就是给林瑜留着的宝马了。
庄子上这时候也已经是灯熄人眠,唯有庄子的入口之处,一栋小小的房舍里头见有人来,悄悄地亮起了一盏微弱的烛火。黄石见了,略停了一停,出示了自己的腰牌,这才被顺利放行。
胯|下的骏马打了一个响鼻,黄石拍了拍它的脖颈,又小跑了一段,等到了张忠的屋子这才停下来。
张忠住的地方在庄子的外围,说是屋子,其实是一个大大的院子,里面规规矩矩的几排房舍,听见了他打马而来的动静已经有了些微的骚动。
黄石按叹一声,这要是他的手下的话,已经被他扔回去重新训练了。
不过地支和天干本就不大一样,地支更专注于暗地里的活计,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任务,自然更需要隐蔽。对人的要求也跟高,讲究个敏锐和天分。
而天干,在自家大爷设想之中,以后还是要想着军队的样式改编的。是以,这段时间张忠对着这些原本的护卫的训练也根据着林瑜的吩咐有所改变。以后护卫的工作还是会交给更加敏锐更适合隐藏在暗中的地支,天干的话,还是专注于团体以及杀人术。
黄石轻飘飘地摸进了院子,扣了扣自己那个老大哥的房门,就听里头一个低沉的声音道:“进来,没锁。”
他也不客气,就见张忠已经披了一件衣裳,从床沿站了起来,自提了个壶倒了一杯凉茶,又给黄石倒一杯,问道:“可是大爷那边有什么事?”
黄石点点头,刚抬起手想起这边没有地支的规矩,开口道:“大爷有令,着你带上所有的天干即刻赴兴化。”
张忠一下子站起来,面上显露出兴奋之色,道:“早说啊!”说着,风风火火地出去了,响亮的吹了一声口哨。
短促的一声,却叫黄石看到了这些日子张忠对天干的训练结果。
短短半盏茶的时间,刚才还在睡大觉的人已经从睡梦中爬了出来,身上穿戴整齐,背上也背好了事先准备好的行军包。所有人排列整齐,精神炯炯毫无刚刚醒来的困顿。
黄石知道这已经是新一批的天干,老天干有些转到了地支,有些还在林瑜的老宅里头做护卫。老宅里头的天干还保持着原本代号,而这样的新一批的天干只不过叫一个统称,实际上着一百多个来个汉子已经不用代号了。
而林瑜口中的天干想必就是这一批用新式法子练出来的,在黄石的眼里比起护卫来,他们更像是合格的兵士。不,回想了一下卫所里头的兵士,黄石摇了摇头。这一批新的天干虽然没有见过血,但是比起那些糜烂的兵卒,只要他们经历过机场厮杀就能成为真正的百战之兵。
看着张忠意气风发的脸,黄石心里叹了一句。福建虽然出了意外状况,但这也给了自己这个老大哥最后一个机会。难不能抓住,看得就是这一次了。
见他们整合完毕,黄石拉上了张忠到一边哭笑不得地低低说了一句道:“这么多的汉子,总得分批送过去。”他没有多说,张忠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怎么送法,一批几个?”张忠已经不大问这方面的事情,只知道自家大爷手下抓着的牌越来越多,但却并不完全清楚都有哪些。就像他知道林瑜插手了漕运,但是却并不知道某种程度上上来说,漕运已经完全并在了地支的麾下。
这一点,就算是同为地支的也不是很清楚,知道的也就是跟着辰龙的几个原地支,以及辰龙的顶头上司黄石,还有最顶层的林瑜。
黄石瞧了瞧这个列队方式,然后道:“你这是十二人一队吧?”这大概是和原本的天干唯一相似的地方了。想了一下道:“今晚先走两队,码头那边已经准备好了,随时能出发。”他和辰龙之前有固定的联系,黄石作为直属上司,也不能叫这一条日将壮大的内河之龙脱离自己的手掌心。
张忠点点头,道:“一小队二小队留下,其他的全都回去休息。”十个小队,留下来的两个站在原地,其余八个毫无异议地转身整整齐齐地行队回到自己的房舍中。
而这一切都在寂静无声之中井然有序的完成的。
黄石几乎是着迷地看着这一幕,心道,自家大爷心中的大业少不得要依靠这些精悍之兵。这些也都是他们地支所做不到的,地支虽然要求的素质比这些人都要高出很多,但是却并不讲究这样近乎一举一动都一致的整肃性。他几乎看不到个人的意志,这在地支是无法想象的。
可能是地支的能力高,虽然大家办起任务来都一样的利落,但是平时还是明显看得出来个性不同。一开始的时候,调|教这些皮崽子可是花了黄石不少的力气。
有些还是林瑜亲自出手才降服了下来,所以黄石也知道自己的位置虽然稳,下起命令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但是要有一个万一,比如自己背叛的话,率先割下自己的脑袋的就是这些看着笑嘻嘻的下属们。
当然,这只是一个不恰当的比方,黄石可以很肯定地说,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背叛自家大爷,哪怕自己所有的亲人倒在自己的面前。
两个小队二十四人,分成了三人一组,一共八组穿过各条不一样的路途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黑黝黝的码头之上。正值月初,一弯新月歪歪地悬在空中,并不很明亮。
窝在货堆里拢着单薄的衣裳睡觉的老王迷迷糊糊地好像看见数十个黑黝黝地身影,他吓得一激灵,迷迷瞪瞪地脑子瞬间清醒过来。再定睛看去,哪里有什么人影,空荡荡地就和他睡下去之前没什么两样。
“阿弥陀佛、无量天尊……”他嘴里念念有词,只当是自己撞着什么了,也许是阴兵借道之类的,闭着眼睛不敢乱走乱看,胡乱念了几句也就睡着了。
这些码头上的汉子平日里活重得很,本就已经很疲惫了,后来又没什么事自然也就重新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过来见什么事情都没有,他还是好好地睡在货堆里头,货也一点没少,只当自己做了一个噩梦。还拿出去当笑话讲,那些个粗豪的汉子也不当一回事,笑了他的胆小之后也就罢了。
蹲守在码头好几日的申猴见没有什么其他的流言,也就放过了那个倒霉蛋老王,叫他捡回了一条性命。
百二十个精干的汉子就这么悄没声息的被黄石他们运送出了姑苏,整座城市居然没有一个人发觉。唯一看到了什么的,还是一个仗着天气炎热,睡在货堆里头的搬运工,还当自己撞上了什么做了噩梦。
就算是一手安排的黄石也不由得鄙视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甚至包括高高端坐在紫禁城的皇帝。手下的城市都被他们不知不觉的蚕食殆尽居然没有人发觉,原来所谓的圣人都只是一句笑话而已。
不知不觉中,黄石对着京城那一位还残存的一丝丝敬畏也随着自身力量的强大而逐渐消失。还是自家大爷说得对,所谓的圣人所谓的天子,不过是站得高,这才看得远。本身不过是肉|体凡胎罢了。
他见过的天授才智也只有自家大爷一人罢了,要是真算什么天之子,他家大爷才更像吧!
这些年一项项一桩桩的新事物源源不断地从庄子里头出现,无疑不是为了各种各样的原因被自家大爷封存,看得清楚明白的黄石怎么会不知道他的顾虑。
如果这些全都透露出去,会造成怎样的社会动荡不去说,自家大爷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因此,就算是能够造福于民的东西,也必须小心翼翼地保存起来,不能叫人发现。一直以来地支都抽不出人手来尽到他们贴身护卫林瑜的本职工作,就是因为他们一半的人手洒在庄子里头的各个要紧之处,替林瑜保管着这些秘密。
黄石想过为什么这样要紧甚至要命的东西,自家大爷还是拿出来,并一件件的试验成功了。明明可以暂时不用的,但是兴化府发生的事情叫他心中有所明悟。
林瑜一直等着机会,只要机会成熟,他就不吝于将这些技术分享出来造福于民。
所以,就算是黄石也会想,这要是自家大爷身上没有那么多看得清看不清的束缚的话,是不是成就更大,风采是不是要比现在更加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