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的争斗对林瑜来说暂时还太远了一些,不能说用尽了一切的努力,但是他的确是已经用上了自己在京中短短时间内有意无意布下的能用得上的所有闲棋,并配合着最中心的牛痘下了一个漂亮的棋局。
剩下的事情,就有常柯敏和林如海自己去把握了。林瑜相信他们会在时机合适的时候,狠狠地啃下一口利益来的。
按着林瑜的吩咐,辛宗平毅然决然地不顾家里头的反对,跑去吏部挂上了大名,成了年后去兴化府上任的第一名,还是个正六品的通判。
虽然,牛痘的消息在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一些没有门路的小官也的确对缺人手的兴化府蠢蠢欲动,但鉴于辛宗平是在年前的时候就跑去吏部这么辩白了,看在金陵的辛翰林的份上,年后他的官袍公文就利索地给办了下来。
一同下来的,还有柳秋池的一身通判公服。柳秋池这个白大儒的弟子还是经过科考的,只不是两榜进士。但是一个举人的名号,在有需要的时候就可以随时拿出来补上。
就比如现在。
辛宗平一个小小的通判,自然是没有特地准备的官船的。但是一路上却能在有驿站的码头落脚,一应不许在花费。不过他心急的厉害,出于对林瑜手下安排的船只的信心,除非停下来补给物资,基本上是马不停蹄的往兴化府赶去。
有漕运上的人关照着,就算是私人船只,也不必担心会不会窜出几个水匪出来。
这一段时间,辰龙可不是单单在漕运里面争权夺利。一边稳下脚跟是一回事,一边还按着自家大爷给的法子,训练那些还算能用用的汉子们。如果碰上水匪就更好了,正好把训练出来的成果牵出来溜溜。
等翁老大消失后,原本三足鼎立算得上是很稳定的态势一下子断了一足,虽然有辰龙异军突起,,但是原本的两个老大谁看得起这个毛头小子呢?稍微试探了一下,觉着点子扎手,一下子拍不死,就先忙着自己争权夺利起来。等自己拿下了整个漕运,还怕弄不死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只是,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的时候,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辰龙已经从他们们夹缝之中求存的小势力成长为了他们完全动不了的大势力了。
甚至,另外两个大佬心里还怀疑,辰龙和官面上的人有联系。无他,实在是太顺利了一些。便是他私自带人缴了水匪,也有人兜着,这吞下来的地盘就成了辰龙的势力。
他们看着眼热,也效仿着这般做,只是刚废了大力气,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地啃了下来,就被当地驻守的卫所给发觉了,被狼狈撵走。死了的水匪变成了卫所的功绩,他们却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自那之后,这两个大佬就再也不敢在这方面上动脑筋了,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辰龙一步步稳扎稳打地扩大势力,很快就变成了他一家独大、而原本还斗得你死我活的两个人却在被逼无奈之下开始抱团取暖的局面。
辛宗平念头出发的时候,辰龙在漕运的势力已经差不多尘埃落定。是以,他一路很顺利、畅通无阻地跑去了兴化府。至于家里那点微不足道的阻碍,他更是没有放在心上。
等靠近了兴化府的码头,辛宗平就被这里绵延开数百米的色彩斑驳的围帐给牢牢地吸引去了注意力。围帐男人外有人出入,那些人的脸上都带着面罩,只是不像是系在脑后的面巾,小小一块布两侧延伸出来两根带子挂在耳后,牢牢地并不会掉下来。
码头上已经有一个熟人苏木等着了,外头人进兴化府不必里头人出去,查验得不是那么难,又是沐浴又是更衣的,恨不能里里外外都洗刷一遍才好。
外头人进来,只要经过一个坐诊的老大夫看一下,基本上确定了身上没有什么传染病,并听过一边的兵士宣讲里头的规矩,确定并画押是自愿进的兴化府就好。如果没有得过天花也没种过痘的人要进兴化府还要格外在一份多的文书上签字画押。比如,在传染上天花之后,一切交由兴化府管理不得反抗云云。
不过,这一份文书直到现在都暂时没有用上。
辛宗平来的时候看得出来,虽往来的人比较少,但是码头上也开始有了做活的人群。总体来讲,进出的人都不算多,但是已经有了一些恢复的迹象了。
他已经看见好些文士模样的人往兴化府里面走了,经过其中一个之时,还闻到了他身上难以掩饰的中药味道。想来,是为了兴化府的牛痘前来的大夫。
走过惯例的程序,辛宗平就被一顶马车给直接拉去了府衙。
马蹄声nn地踏过街道上的青石板,辛宗平微微掀开车帘子一瞧,街道上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家家户户门前都撒着白白的粉末状的东西,百姓们脸上有些也带着他在码头上看到过的面罩,有些没有。比起他原本想象中的民生疾苦的画面,这时候的百姓脸上已经有了一些笑影。
向来是生活已经开始恢复了,辛宗平心道,码头上的人群中除了更多的文士打扮的大夫,更多的就是那些商人了。经过这样的一场大疫、又额外经历了一场□□,兴化府里头正缺这些走南创北贩卖货物的。
正所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有人依旧不敢来,自然就有人有胆子来发这一笔财。
来到府衙的时候,苏木听边上的一个小卒附耳与他说了些什么,然后带着辛宗平先去了一个准备好的屋子,道:“大爷原是要先与您见一面的,但是不巧这时候白大儒先到一步,正说话呢!”辛宗平是辛翰林的嫡亲的孙子,自然不必在他面前避讳白大儒,笑指了里头,“大夫已经等着给你种痘了,可敢不敢?”
辛宗平就一伸手敲了敲这个小瞧人的家伙,道:“有什么不敢的。”
苏木话是这般说,到底还是全程看了那个大夫小心翼翼地给辛宗平种好痘,这才忙忙碌碌地亲自服侍他在床上休息了,这才拉了一个小卒过来,道:“府衙里头实在缺人,辛大爷要有什么事,只管找他。”见辛宗平没什么不适地靠着床榻看书,这才放心的去了。
他说白大儒就在之前到是真的,还是他在码头等着辛宗平的时候正巧把人给等来了。这白大儒连帖子都没写一张,大约是接到了柳秋池的信的时候就兴冲冲地过来了。
苏木能碰上完全是意外,他也是常听柳秋池说起他那个很多时候率性过头了的师父,结果在码头等人的时候,正巧听见一耳朵老夫姓白,还喋喋不休地问这个是做什么的,那个又是为什么这般,听上去实在是和柳秋池的十万个为什么非常有一脉相承的风范。
他过去瞧一眼,就觉得这老人家气度不凡瞧着不像是这几日纷纷往兴化而来的大夫们,就多嘴问一句,没成想还真叫他给猜对了。
于是,忙忙碌碌地先把给辛宗平准备的马车等现将老爷子送去了府衙,老爷子一开始还不乐意呢,被身边的两个弟子生生地拽上了马车。
然后林瑜就见识到了,在这个时代完全算得上是独树一帜的师徒相处方式。
苏木将老爷子和他的两个弟子送上马车的同时,就牵了兵士骑马先去府衙报信,林瑜好歹还吩咐白术一声待客。不知忙到哪里的去的柳秋池简简单单地哦了一声,就接着干自己的活去了。
用他的话来说,如果先生知道自己放下手中没有完成的工作,却去做迎接他这样的虚礼的话,反而会生气。
整个府衙能使唤得动柳秋池的也就只有林瑜一个人,既然林瑜都不对此说什么,那么其他人就更没什么话好说了。再说了,有句话他说得很正确,实在是太忙了。
就算是林瑜在听过柳秋池的这一番言论之后,也没有再计较什么礼仪,非要迎出府衙大门去。这半年来的时光大约是他这辈子长这么大以来最忙的时候。
他向来都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论调的忠实支持者,一般能交托给属下做的事情都会交给别人去做。这时候又不比后世,后世还有看老板不顺眼,炒了老板的说法。现在的人还讲究一个忠心,就算只是雇佣关系,一般东家和善。被雇佣的也要付出以相应的忠诚。
在古代,也许雇佣关系只是一张纸,但是两方面人品都不错的话,这样的关系往往要比姻亲还要牢固一些,很多是跟随了一辈子的。
林瑜从来都不是刻薄的东家,或许他在人才方面有更多的要求,但是也愿意付出时间和精力去调|教这些下属。该有的薪酬和福利说出去,这种时候的人大约都是不愿意相信的。
说得明白一些,荣国府里在林瑜院子里伺候过他的那些个婆子,直到现在还津津乐道于状元郎的大方尊贵。
在上上下下一颗富贵心、两个体面眼的荣国府能有这样的评价,还不都是用钱堆出来的。
也幸好,林瑜没有特地去等白大儒一行人。
在一路上,白大儒几次叫停马车,溜溜达达跑进人家屋里头这看看那摸摸,心里头不停计算着的模样,叫身后的两个弟子无力又无奈的同时。只好一边赔礼,一边尽量拉着自家不知脑海里想着什么的师父。
幸好人家看见他们坐着的是府衙的马车,知道他们是林瑜的客人,都很热情,还有问必答。
白大儒在又一家人家的壁龛之中发现了不同材质但是同属于一个人的长生牌,就转头问门口坐着晒太阳的老婆婆说:“老媪,我能拿那个看看吗?”
那老人家年纪大了耳朵又聋,见他指着的是新添的长生牌,只当他不敬,连忙摆手:“不成的,不成的,不能对神仙不敬。”说着,还颤巍巍捻了香,拜了拜。
白大儒身后的两个弟子面面相觑,这上面刻着的不是林怀瑾的名字么,怎么就成了神仙了?
等出了这一家,在看见几家,都有相似的东西。有的只是单单的长生牌,有的就像是那个老妪,明面上只是长生牌,但是私下里反面确刻成了神仙排位。
“也不知是祸是福啊!”白大儒走了好几家之后,也没心思多看了,回到马车上就叹道。
其中一个白大儒的本家弟子,白十二就悄声笑道:“只是神仙牌位,怕什么。”想了想,又道,“等牛痘真的推行与天下了,到时候给他立牌位的只怕更多呢?”
他的师兄就戳了戳他的头,道:“师父的意思是,立牌位的人多了,到时候,真的叫林怀瑾登仙去,怎么说!”本朝的底子他们还能不知道,对这样的神神道道还是很忌讳的,白莲教被那般狠狠地抓捕,不就是现成的例子。
说道这里,白大儒自己却摇头道:“先问问辛翰林的那个小弟子再说。”若是他心中有数,那就好办了。所谓车有车道、马有马道,民间的事,能禁绝得完么?只要明面上没什么问题,就行了。
等到了府衙,看见上上下下一片忙碌中井然有序的样子,白大儒心里就先点了头。
等他一行人被带到林瑜的院子,就见一个少年远远的迎出来,身上没穿什么官袍官靴的,一袭宽大的白袍,脚踩木屐,飘飘若仙。
白大儒眼前一亮,仔细看过之后,就拉着林瑜跌足叹道:“好好的苗子,怎么就拜在了那个褶子脸的老家伙的门下。”说完,使劲往他脸上瞅,一边看一边叹。
【推荐下,咪咪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iiread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而迎出来的林瑜看着眼前虽则年纪大了但是依旧身材高大、气质绝佳文士打扮的老人家,不期然竟想起了能写出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李白。面上的风霜挡不住他骨子里的锐利之气,腰上配着文士剑。若是林瑜猜得不错的话,应该和柳秋池的一样,并不如现今文士剑一般沦为了彻彻底底的装饰物,□□必定寒光凛凛,没准还见过血。
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呢,就叫一下子给噎住了。
随即,白大儒的身后紧跟着赶来的一大一小两个同样文士装扮的人,林瑜面色更是一下子复杂起来。他想起柳秋池那一张比不上柳湘莲,但是绝对算得上是好容颜的脸蛋,再看看白大儒还拉着他不放的手。
所以,辛翰林口中白大儒收弟子非常严苛的条件,就是看脸吗?
在两个弟子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之中,林瑜带着死死拉着他就是不放的白大儒进了自己的院子。他倒是没什么,但是鉴于别人想象与他本人之间总是存在着巨大的差距,他还是含笑给了身后的两个师兄一个安慰的眼神。
不过,看起来没什么用,他们盯着白大儒拉着他的手,更忧心了。他深刻的怀疑,在别人的眼里,他大概是什么碰一下都不行,叫人冲撞了更是要沐浴个七八遍的水晶娃娃。
他能说,他也是要靠吃饭活下去的吗?
好不容易在林瑜的屋内分宾客坐下,不过白大儒原是长辈,到底叫林瑜给让到了上座。他还不乐意,笑道:“不如坐窗边的榻上,还亲香。”吓得两个弟子连忙供着自己这个有时候不大着调的师父上坐了。
林瑜笑着替柳秋池告罪:“如今怀瑾的人手太少,秋池师兄正在班房里头忙着,一时不便迎接白师父,还望见谅。”
白大儒一挥手:“叫什么白师父啊,叫师父较好,咱们两家一向是亲如一家的。”又指着跟着自己来的两个弟子道,“瞧,这不是给你送人手了么?”
只可惜,一开口就将林瑜脑海中与长歌门诗仙李白相似的形象给毁成了渣渣,他微笑:“那就劳烦两位师兄了。”顿了顿,又问,“不知两位师兄怎么称呼?”
两人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变成了现成的苦力,其中一个年纪大一些的指着另一个,一脸空白地道:“他是师父的同族幼辈,也是关门小弟子,姓白名安,无字,你只唤他白十二就好。”缓了缓神,方继续道,“我姓管名飞,字云飞,年纪大一些,忝为师兄,怀瑾唤我云飞也好,师兄也罢,都使得,咱们门下原不在意这些个虚礼。”
白大儒满意地捋了捋胡须,道:“正是如此了。”说着就赶着两个弟子去找秋池去,“叫他给你们安排活干,也不枉兴化府走一遭。”
打发走了两个弟子,他才慢悠悠地在书房内踱了几步,拔出墙上装饰用的宝剑,不禁赞一声:“好剑。”又问林瑜,“可开过刃不成?”
林瑜瞧了瞧那一把寒气隐隐的剑,心知他说得必定是有没有见过血,就笑道:“开过了。”
白大儒回想起刚才拽着人家胳膊时隐隐感受到的薄薄衣物之下结实的肌理,心里更可惜了一声,暗骂自己不快些赶路,以至于当年错失了机缘。能文能武、更能济世安民,按照秋池信中的说法,他的想法更是和知行合一不谋而合。当然了,长得也灵秀无比。这样一个当世风流人物合该做自己的弟子。
他这回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百姓要给眼前的少年知府立神仙牌位了。
实在是林瑜本人身上的传奇色彩太浓了一些,一个年不及弱冠的少年六元及第还可以说,前朝也有这样的一个天才,只是林瑜的年纪上要小一些。但是,当这样的一个少年状元从天而降,真的将兴化府的疫疾控制住的时候,对于这些幸存的百姓来说,他是当之无愧的救命恩人。而这个救命恩人还发现了牛痘,从而能让剩下的人都不在为天花之疫丧命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在是人,而是神仙。
虽然官面上说,是和王子腾一起发现的,但是在百姓的眼里,一个少年才子更符合他们对于神仙的向往,更何况,林瑜还有这样的一副样貌。
想到这里,白大儒就叹一声,道:“你可知,现在的百姓家中,十家有九家供着你的长生牌,更有将你当做神仙供起来的?”
“怎么能不知道?”林瑜倒是气定神闲,道,“只是这种事情无法禁绝,既然他们没有明面上拿出来供着也就罢了。区区长生牌,小小一府之地,影响还不至于太大。”
白大儒摇头,并不大赞同:“牛痘乃是影响后世之大事,区区一府之地?你莫小看本朝在这方面的小气程度。”
“您也说了,小气,对不对?”林瑜抬手给白大儒斟茶,道,“所以,不会以我的名字推行下去的,只会感谢当今万岁。”他抬头,对着这个真心关心他的老人家眨了眨眼。
白大儒失笑:“也是,朝堂上的事,你师父比我了解得更多一些。”几个皇帝的秉性,应该没有比给他们做过便宜师父的辛翰林更清楚了。
不过,他忧心的并不止这些,说到底什么长生牌什么神仙位都是小节,他更关心另一件事:“老夫粗粗问过几家,其他尤可,偏偏盐价却高,如之奈何?”人不吃盐,如断源的井水,早晚都得干涸,好不容易疫疾的事情稳定了一些,偏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盐价上涨可不是什么好事。说着,眉毛便竖了起来,眉目间闪过一丝杀气,“可是那些盐商抬价?”
林瑜便轻笑一声,道:“他们可不敢。”或者说,在经过法场滚落的那十几颗人头之后,他相信就没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敢在他的眼皮弟子下,再玩什么囤积居奇的把戏,特别是这些盐商。世人皆知盐商之富裕,他们也常给官府纳捐,将历代官吏都喂得饱饱的,也省得去找他们的麻烦。
在林瑜刚来的时候,他们可是上门孝敬过的,被他敲打过之后,安分了一段时间。
不过,在林瑜以募捐的名义,给商户派税的时候,他们最积极,纳捐的数额也是最高的。城里安稳了一些,他们也揣摩着林瑜的想法,在城中各地搭起派粥的棚子,见他没反对,这才知道这还一届清官,之前拍错了马屁。
“您说的盐价高,其实这就是官盐的价。”想起这件事,林瑜就皱起了眉头。
说来讽刺,兴化府临海,作为盐产地,应该不缺盐才是。但是,原本市面上的盐价底,是因为盐商大量自制私盐,私盐没有重税,自然价格就低了。但是,一场大疫,那些煮盐的盐工十不存一,哪里还有多少私盐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若是太平年景,没准还能熬一下。但是百姓们本来就又是天花又是疫疾的,再面对官盐的高价,也只能任人宰割了。
白大儒走南闯北多年,怎么会知道官盐与私盐里头的猫腻,他看一眼林瑜道:“我记得你的堂叔正是一届盐政?”
林瑜摇头,道:“三年任期已经结束,如今已经上京去了。”京中的消息还没有传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如他所料当上了户部左侍郎。只是,无论如何,这个关系一时是用不上了。这时候,倒显出来林如海这个盐政的重要来。若是他还在盐政之上的话,盐政提举司的也不至于这般狗胆,私提官盐价格。
不过,想想之前三年的战战兢兢,好不容易从那个位置上脱身出来,也就不必再想这个了。
“而且,看样子,官盐的价格还会进一步升高。”林瑜想起来本地盐政提举司的傲慢,不由得皱眉。盐政提举司与地方并不是一个系统的。盐政有盐政方面的一整套体系,林瑜并管不到盐政上去。是以,他们才敢胆大包天的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理由都是现成的,毕竟疫疾已经逐渐过去,除了兴化府本地的,其他各地的粮仓对兴化府已经停止放粮。
盐也是一个道理,作为涉及国库财计的重要货物,他们还能嚷嚷出一片忠心出来呢!
盐商是有钱,但是在这种时候比起林瑜来,却更不敢得罪提举司的官吏。毕竟阎王好过,小鬼难缠。他们的生意都掌握在人家的手里,哪里敢私自降价卖盐呢?
林瑜已经一纸奏折加急赶往京城,那几个提举司的未必有什么好下场,但是百姓却不一定等得及。
“自古盐政艰难,如今可见一斑。”白大儒心道,盐政税收占了国库相当比重的一部分,如果私盐泛滥,则伤国。但是,如今的情况却是,少了私盐,官盐害民。
林瑜沉默了一会子,他在兴化府已经出够了风头。这一回,便是柳秋池都在私下里劝他,想个稳妥的法子,别再像牛痘那样一鸣惊人了。
如果说,牛痘还是适逢其会,但是伸手到盐政上去,那就是活生生的犯忌讳,日后的前程不说尽断,当今在一天,他就没法起来一天。
就算他现在年纪轻,但是谁又知道当今能活多少岁数呢?而且,林瑜自己知道,他的时间很少很少,西方大陆已经开始发展,有生之年,他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也不是没法子。”林瑜道,“我已经致信泉州常家,先调一批盐过来应急,由知府出面买下,到时候再散给百姓。”
说道这里,他冷哼一声,道:“那些个盐商精怪得很,两头不得罪。既然不敢不听盐政提举司的吩咐,自然也不敢得罪我这头。这几日可是好生送了不少的财货来,正好用来买盐。”
白大儒一听,就笑道:“官府不可卖盐,但是当做赈灾之物送于百姓却是可以。只不知能支撑多久时间?”
“不需要多久。”林瑜伸出两根手指,道,“我已经报上紧急奏折,不过,要定这些人的罪,按照吏部的速度,不必太指望。另一封信,我是去向扬州的。”那几个提举司的大约忘了,虽然林如海已经离开了盐政这个位置,但是他在扬州这两年也不是完全没有一点点根基。
就冲着林瑜愿意开口,就有大把的大盐商争先恐后地来买他一句话。甚至,都算不上什么人情。
大盐商供盐,漕运押送,哪怕扬州离兴化府还远着,但是有常家先运来的一批盐撑着,足够了。再者,有了上一次押运药材的经验,这一回的漕运想必更熟练一些。
所以,这一次,盐政提举司闹出幺蛾子来,林瑜的确不高兴,但是他更反感的是如今的盐政体制,而非区区几个蝼蚁。
如今的他已经能够不将这些人放在心上了,兴化府缺盐,对他来讲,也就是区区几封信就能解决的事情。
“这样也好。”白大儒听了林瑜的应对之法,知道一时是找不到更合适的方式了,就拍了拍他的臂膀安慰道,“在本朝,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怀瑾不必苛责自己。”他人老成精,一眼就看出来林瑜心中有所不渝。
只是,这世上又有多少事能够十全十美呢?这一回兴化府大疫,能够平安的度过,牢牢地控制住没有波及隔壁三府,已经是大善。更何况,他还找到了牛痘这样的东西。
白大儒这辈子南南北北都走过了,连草原也去过一回,唯独没有进过朝堂,但是通过辛翰林,他也算是身在庙堂之远,却对庙堂之高有所了解。
他敢说,立在牛痘之上,林瑜这辈子就算是立在不败之地了。只要不是什么谋反的大罪,他就能顺顺当当的一步步升上去。只是,这面相却古怪。一个注定了仕途顺利的人,为什么会有九五之相?
没道理啊,难道还能升官升着升着,就做了皇帝?
“兴化是个好地方。”三年前林瑜就已经忍了,没道理现在就忍不下里,他又在脑海中盐制上面狠狠划伤一个红色的醒目圈圈,然后,笑着与白大儒道,“这里民风较内陆更开放一些,白师父正好四处走走看看。”
“这就好了。”收回了思绪的白大儒见他展颜,心道人之面相并非一成不变,回头还是问过生成八字再说,便笑问道,“不知兴化可有什么知名之地?”
“知名之地有很多。”说着,林瑜念了几个地名,都是附近的,然后道,“回头我唤一个兵士来陪着您到处走走看看。”
两人略微谈了谈,白大儒心知现在不是讲儒家经义的好时候,也洒脱,聊开心之后,就自去休息了。他知道自己是长辈,没有晚辈端茶送客的道理,也不愿意麻烦林瑜,自拉了一个眼熟小子,就叫他领他去休息的地方。
被他拽住的正是苏木,刚从辛宗平那边过来呢,见自己又被白大儒给拽住了,只好认命地继续给人带路。
却说白大儒顺手拉住了苏木,他不是一个讲究门第之间的,甚至他的弟子之中还有从青楼里头给赎买出来的小子。是以,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与苏木说话。
没想到,越说越觉得新奇,这可不是一个小厮该有的眼界。
白大儒本就生得高大,不免低头看苏木这一张脸。这些年苏木张开了好些,又不在京城了,是以就没有费心化什么妆,林瑜知道了也不管,横竖这小子和幼年时差距极大,以前一张肉肉的圆脸现在有了拉长的趋势,如今就算有以前的熟人站在他面前,估计也不大认识了。
白大儒号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通易经卜算,又常年在外飘荡,相面的本事自然是有的,还很精通,否则也不会一下子看出林瑜面相上的不妥来。
前头林瑜的面向一瞧着就非常人,他心里有数,却缄口不言。但是,没想到一个小厮也是个命带将星的。
不过,也算是讲得通。白大儒面色古怪,不着痕迹地多看了苏木两眼。若说他在林瑜身上看到了浓厚的九五之气的话,他身边的鸡犬升天也是有道理的。
苏木心有察觉,只笑着吩咐了换来的小卒好好伺候,就退下了。
他离开白大儒寄居的院子之后,就直奔林瑜的房内,惊道:“大爷,那个白大儒不会是看出什么来了吧,刚才一直盯着我的脸瞧!”
林瑜笔下一顿,看了看苏木这一张张开了些,但绝对算不上是多英俊潇洒的脸蛋,不由得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