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自动化,人工智能,所有这一切对人类社会的渗透,眼前的门店就是明证。
看上去有些缺觉的门店职员,对客人的造访,表面上一幅挺认真的态度,其实根本就心不在焉,在方然表现出常客的“娴熟”后,更乐得让其走自助流程,只要去库房按智能化系统的提示操作就万事大吉。
看那样子,即便一段时间后,有探员找上门来询问情况,他也会是一问三不知。
随着it对社会的渗透程度加深,人与人的互动,越来越流于形式、仰赖计算机与网络来记录、存储和校验信息,这是十分明显的趋势。
只要扫描rf卡、指纹或者虹膜后,系统显示一切正常,其他的就用不着人来操心;
相应的,要欺瞒这样的系统,也只需要高超的黑客技术就可以。
到目前为止,行动还一切顺利,接下来,方然心情忐忑的走到库房门口,他刷卡并验证指纹后,看着乳白色的卷帘门“隆隆”开启,然后站在一旁,很有些好奇的看着迷你牵引车开进机库,拖出来一架长、宽不过数米的小型单引擎螺旋桨飞机。
飞机,也就是走空中路线,放在不久之前,这还是方然绝对不会考虑的。
这种偏执,严格意义上讲,和理性的决策一点都不沾边,不论根据联邦、还是国际组织的统计数字,空中交通工具的风险系数都远低于汽车,也大大低于火车、轮船等看似更安全的交通手段,作为科学的信徒,方然很清楚这些。
可与此同时,考虑到一个永生追寻者的能力,飞机这样的工具,风险仍令他畏惧。
然而还是那句话,当事态演变为别无选择的时候,一个理性、客观的决策者,就不应该再被情绪所左右。
畏惧空中交通工具,不管这想法是有道理、还是太片面,结合过往的人生历程、心理变迁,方然觉得他有理由推断,不仅自己,大多数“同类”应该也会持类似的观点: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乘坐飞机。
现在,不就是这“万不得已”的时候了吗……
是,抑或不是,总之方然已有了计较,设置好飞行参数、路径与规划策略后,再一次确认周围没有相关目击者,方然扳动开关、迅速为放置在驾驶座上的假人充气,他推上驾驶舱的门,背起行囊后迅速从后门撤离。
还不到一分钟时间,就在他离开门店、踏上新的旅途时,随着引擎的突突声响,轻型飞机出现在天空,从视野中掠过。
预定飞机,作出乘坐轻型机向东的假象,这是方然的计中计。
作出这种规划时,一开始,他还有点犹豫不决,不清楚这样的双重掩盖,能不能骗过所有的,至少是大多数的竞争者。
所谓“骗过”,并不是要让追踪者信以为真、以为他方然真的搭乘飞机、甚至火车离开旧金山,前往位置隐秘的避难所,而是要让追踪者们确信,以一个永生追寻者的智力、能力,大概也就是把掩蔽措施做到这种程度,就自认为不留痕迹。
“隐匿者”与“追踪者”的较量,并非爆发于图穷匕见的那一刻,而是在眼前,就已经静悄悄的开始了。
正是出于对抗“同类”的考虑,制定计划时,方然才利用飞机做饵。
他的想法,是利用人类多少共有的“逆反心理”,一般来说,追寻永生者都很抗拒恶空中交通工具,那么在造假时,就理应不会考虑容易被识破的空中路径;但如果事先考虑到这一点,虚虚实实,真的用飞机来假冒行踪,又是一着利用思维惯性的好棋。
弄一架飞机来掩饰行踪,根本上讲,只有“弄假成真”和“以假乱真”两种选择。
未来迟早会出现的追踪者们,究竟会构思到那一步,方然并无法预知、也不太在意,从大清早到现在,他的全部努力,无非只是在营造一种“尽力掩藏行踪”的假象,借此来蒙蔽追踪者,让他们认定,自己这一趟告别之旅,目的地,必定是假借“笃信教义、归隐修行”之名而悄悄准备的避难所。
避难所,规划中“方然”这一身份的终点,未来迟早得有。
但是现在,这座想象中的末日避难所,却只有地址规划、而尚未动工修筑。
方然冒险之旅的目的地,显然,也不可能是这座位于落基山脉腹地、远离联邦大城市与大型工业基地、军队集结地的避难所,而是坐标相近的,位于被广袤森林覆盖的科罗拉多州某一人迹罕至之处。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咪咪阅读,iiread安装最新版。】
但是从旧金山近郊到科罗拉多,这一趟旅程既不搭乘飞机,又要怎样走呢。
离开飞机租赁门店,加快脚步,走出度假村后方然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潜水表,时间还好。
按时刻精确、也保留灵活性的计划表,今天,他应该在上午10:00前后完成布局,然后离开度假村,以每小时二点五至三公里的越野速度,步行穿越不算茂密的次生林,一定要在在午后的14:37之前,出现在距旧金山六十一公里的小镇维尔纽斯。
准确地讲,就是要在旧金山开来的列车抵达前,抵达这座小镇的火车站。
……
从一贯的深居简出,到徒步穿越郊野,时间虽短,方然的心情却难免紧张。
在联邦西部时间14:45、列车从维尔纽斯车站开出后,落座在乘客稀少的特等车厢里,他还要在微笑询问的年轻乘务员面前,压抑下意识的深呼吸,并装出一副腼腆而好不意思的表情来,逢场作戏:
“哦,我身上……没烟味儿了吧,不好意思啊。”
“哪里,请别拘束、方先生;
您现在需要一杯咖啡、还是红茶么,请稍候,我这就去端来~”
“那就红茶吧,谢谢。”
送走了殷勤的服务员,方然看向窗外、抬手松一松衣领,努力让鼻子忍受那难闻的烟草味道,其实他上车前只熏了一点点,但平时绝不吸烟、也绝不吸二手烟,嗅觉对这类妨害健康的刺激品极其敏感,还是让他打了好几个喷嚏。
总算顺利的上了车,接下来,还需要若无其事的吃点东西、然后休息一会儿。
想到这儿,方然探手到胸前衣兜,摩挲着那一片薄薄的、似乎已落后于这时代的磁性火车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