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间就此陷入了沉默。
赵明轩收回手没再说话,这种沉默便一直持续到了沙漠附近的民居,即是他们这一行今晚的落脚点。两人下了马车,谢过赶车的大爷,一前一后步入了院落。其他人已散了,主人家在收拾饭桌火盆,见了他们热情地招呼道,“小彦回来了撒!监察饿不饿?炕里还有一满子馕哈。”
“有劳了,来十个。”赵明轩确实饿了。
主人家哈哈大笑,对黑哨们的食量也是有所见识,进去就端着一盆子面饼出来了。又给赵明轩斟了碗羊肉汤,“天冷,喝着暖暖撒。”
赵明轩道了谢,待主人家进屋忙活,抽过张椅子坐着就吃起来。他吃东西的模样很专心,仿佛这馕饼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一块接着一块,看也没看淳于彦一眼,仿佛刚才那点触碰只是个纯粹意外,就跟走在人群中不小心擦了谁的肩,碰了谁的臂似的。
而淳于彦也没吭声,默默走到了火盆旁,用铁钳夹拨了拨快燃尽的木炭,再添了一块柴。
过了会,大概想缓和下这僵滞的气氛,淳于彦试探着开口道:“听说监察您的精神体是条龙,您来这几天了……我们也没能见一眼,不知以后是否有幸开开眼界?”
他的语调退至了最初的客气礼貌。
赵明轩吃着饼喝着汤,没有答话,淳于彦等了一会,以为他不会再搭理自己的时候,赵明轩放下了汤碗,一抹嘴道:“我的精神体有什么好见的?”
说着,他手一挥,一条丝带似的深蓝绕在了腕上。
淳于彦登时被吸引了:“监察,这就是您的精神体吗?”
“对。”赵明轩道,随着他字音一落,丝带从雏态舒展身躯,倏地变作巨大的龙形,磅礴的冰冷气息以之为圆心轰然释放而开。淳于彦退了一步站稳了,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半空中渊冥的双目,像是被完全迷住了。
青龙静静漂浮空中与之对视,微微歪了歪头,抖了抖长须,似在打量这个人是谁。
“它……叫……什么名字?”
犹如终于见到了等待许久的人,向导的嗓音微微发颤。
“渊冥。”赵明轩很干脆地报出了这个名字。
淳于彦忙追问:“请问是哪个‘渊’哪个‘名’?”并掏出了自己的纸笔递上,赵明轩想了想,写给了他。在天元门待的几年,黑哨的书法突飞猛进,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两个字连笔虽随意不羁,落笔沉稳有力,浑然一股洒拓气势。
淳于彦看着纸上的字迹,自语似的呢喃了两句:“渊冥……渊冥……这名字真好听……”方合上本,珍而重之地放入了怀中。
他们对话的时候,青龙绕着淳于彦游了两圈,有些好奇地伸出触须探了探,眼看着要碰到,赵明轩道:“渊冥。”青龙回首应了声,淳于彦不由退了两步,青龙跟了上去,淳于彦试着抬手摸它,青龙避开了,绕到他另一边,淳于彦跟着转身,青龙又游着换了一侧。
淳于彦跑开了几步,青龙再次跟了上去,只是不论淳于彦怎么行走怎么动作,都只是跟在人周身绕着游动,翩翩起舞般,却带一点顽皮,偏偏不让人碰到。
“哈哈~”淳于彦忍不住笑,对赵明轩道:“它好淘气……”
赵明轩挑了挑眉,还未及说什么,右后方传来了一个声音,“这不教官的精神体吗?终于肯放出来了?”
淳于彦顺声望去,“小文哥?”
不是苏嘉文是谁。
只见苏嘉文正从院墙旁一台卡车里下来,他身披白大褂,脸上挂了副黑框眼镜,边摘了口罩边朝他们走来,“我刚还想问,谁没事儿的大半夜乱泼精神力来着?一出来就看到你们了。”
他身后卡车是经过改装的流动实验室,专为了这拨土壤检测调的。经费有限,条件简陋,做实验才加着样,一个突如其来的精神力波动一晃神就全废了,苏嘉文锁了车,面上带着笑,语气不怎么好:“有人入侵了?敌袭?紧急事件?”
“不好意思,是我。”赵明轩淡淡道,口吻里毫无歉意。
淳于彦忙道:“小文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央求着监察露一手……检测的如何?有什么新发现?”
“别提了,”苏嘉文摆摆手道,“加样出错,整个重来。”他往桌旁找了张椅子坐下,“小彦你知道的吧?我们做实验的,龟毛的事情可多了,拼的都是细节。”
说着他看向淳于彦,目光落在了跟其身后的青龙身上。现在那精神体大约对淳于彦的手机产生了兴趣,追着人手中的一团光不时凑近,淳于彦悄悄问它“你想看什么呀”,又对苏嘉文道,“小文哥如果不介意,晚点我去给你打个下手?”
“……行啊,那先多谢你了,”苏嘉文笑道,从他兜里拿出手机,“你开下蓝牙,我把方案发你一份,你看看步骤和技术要点,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
“唔……”淳于彦抿着下唇,盯着屏幕,待文件到了便打开,以手指翻阅页面,颇认真地看了几分钟,“……”
他身后赵明轩的精神体也学着他的模样,越过向导肩膀歪头瞅他掌中的手机屏,憨态可掬的,哪里有对敌时的霸气。这画面一下将苏嘉文逗乐了,对赵明轩还有些余火也消了,扭头对其主人道:“教官,话说回来,酋长应该算是见您这精神体见的次数最多的人了吧?”
赵明轩捧着碗喝汤,淳于彦听了这话,从手机屏里抬头,“呃抱歉,其实之前有点好奇……不知你们说的酋长是……”
“文件你看完了?”苏嘉文笑问。
淳于彦正色道:“……有几个地方确实不太熟,我需要回去查下资料。”
苏嘉文哈哈笑道:“正常的、正常的,生化和古微生方向还是有点区别的。”
淳于彦苦笑:“……也不尽然,实话实说,小文哥,我已经很久没碰科研了。”
苏嘉文安慰他:“……我这也不算什么正儿八经的尖端科研,就是个简单的土壤检测。”
“我爱人。”赵明轩突然开口,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和苏同志以前大学一个寝的室友。上学那会儿有个绰号叫‘酋长’。”
“啊?”淳于彦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对方回答的是他先前的问题。“……哦,哦。”
等等,“您、您有……向导了?”淳于彦惊疑地看着赵明轩,如果没认错,这位应该是个未结合哨兵。
赵明轩眼中浮现一点笑意,“没有。他是位普通人。”他转向苏嘉文,将剩下的话补完:“所以,他看不见。”
这里“看”的对象是指精神体,苏嘉文经提醒想起来,挠挠头:“啊对哈,我都忘了。”
淳于彦花了几分钟来消化这个消息。
期间,青龙大约被楼上房间亮着的几盏灯光吸引了,款摆着尾巴就游上去了,赵明轩也不管它,由着它跟巡逻似的的到处晃悠。
淳于彦的目光追了它一段收回,笑道:“知道刚那一下,就是监察说他那位是普通人之前,我想到什么了吗?监察其实有心怡的向导了,只是还没绑定,然后监察那位向导的精神体一定是只凤凰。”
三人围着一张桌子坐,苏嘉文将椅子拽近了稍许,奇怪地问:“为什么是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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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于彦理所当然道:“龙凤呈祥,天下大吉啊!”
苏嘉文简直要被他笑喷,“哈哈哈哈哈哈————”
苏嘉文拍完大腿,拍桌子,形容之夸张,笑得差点跌下去,眼镜也歪了,“哈哈哈哈哈——小彦你太逗了哈哈哈哈——”
淳于彦澹啊选20训溃皇钦庋穑俊彼聪蛘悦餍11趾笳咭残Φ昧⊥罚啊裕宜怠抑皇撬姹闼邓道病!
“你等着,”苏嘉文笑着道,跑去卡车那儿取了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咕咚咕咚给自己灌了几口,问另外两人要不要,两人皆说不用,苏嘉文喝了水带着剩的半瓶回来坐下,“谁跟你说的龙一定要配凤?”他笑问。
淳于彦:“呃……”
“龙凤麟龟,此为四灵。”苏嘉文道,手往口袋里摸出了一支圆珠笔,没带本子,淳于彦就递上了自己的本子,苏嘉文翻到空白一页,给他写下四个字,“龙、凤、麟、龟”,每个字上圈了一圈。“其实,这是四个不同的族类。”
扶正了自己的黑框眼镜,苏嘉文解释道,“根据史料,像龙和凤,在远古的时候,就是互不相干,各自独立的两个大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总听说过吧?”
淳于彦:“呃……”
苏嘉文又笑:“算了,念你大学是在俄罗斯上的,历史知识肯定缺了一大块。……也不对啊,这算是国学常识了吧?”
淳于彦忙抓住他的手:“大神!”
“扑哧”,旁边传来一声笑,淳于彦望去,是赵明轩。后者扶额笑着摆手,“你们继续。”
“两百多年前出土的楚墓一号的一幅帛画,是战国时期的艺术作品。”说到了考古相关,苏嘉文的态度更端正了些,“充分彰显了那个时候人们对龙凤的印象,仍然停留在两族的争斗上。”
“因资源的有限,对地盘的需求和抢夺,龙凤之间的斗争日益白热化,”苏嘉文的话语顿了顿,“后来随着研究的深入,考古界还有种说法,‘龙凤之争’实际就是‘共工与颛顼’的帝位之争。”
淳于彦举手,“这个我知道!共工怒触不周山!……等等,那不是神话吗?”
苏嘉文笑道:“《山海经》也是神话,可你知道么?《山海经》还有个别称,叫做国家地理第一经。”
淳于彦眨了眨眼,苏嘉文将先前的话题接上,“所以龙凤本就不是一对,而是死敌、世仇,打起来你死我活的那一种。”
淳于彦化为问题宝宝,再次举手:“那为什么会有龙凤配,龙凤呈祥之类的说法?”
苏嘉文点了点头:“这就要说到当时龙凤之争的情形了。据传,龙凤争斗最激烈的时候,天下生灵涂炭,哀鸿遍野,可谓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最好诠释。”
他们对话的时候,赵明轩就静静听着。
“直到两族纷争落幕,天下暂时统一,当时的人们就以‘龙凤呈祥’纹作为图腾,实际寓意着两族的合作休战,意思是‘求你们别打了,就让我们好好过几天太平日子’,也算讨个彩头,表达了对和平生活的向往,”苏嘉文问淳于彦,“我这样说,后面跟的‘天下大吉’,你是不是更容易理解一点了?”
淳于彦:“嗯。”
苏嘉文笑道:“战争能结束就是好事。当然,这也只是其中一种说法。事实上到了战国,写楚辞的屈原记得吗?”
这是高中背过的,淳于彦忙颔首:“记得、记得。”
苏嘉文道:“楚人自认为凤族的后裔,楚国当时的图腾就是凤,在屈原的作品当中,凤作为至高无上的神灵出现,龙就只是凤的坐骑。更甚者,因为龙在当时多为北方敌对国家的图腾,楚墓出土的一幅龙凤斗刺绣中,很明显的反映了,在楚人心中,龙还是邪恶的代表,凤是善良的神,将战胜它。”
淳于彦大概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连问:“后来呢?”
苏嘉文道:“随着楚灭,秦一统天下,北方的龙图腾再次为尊。或许出于政治上的考量,再次登场的凤便被置为了龙的从属。也是为何后来,龙总是皇帝的象征,凤就是皇后的。”
淳于彦感叹道:“原来如此……原来龙凤之间,从来不是什么配偶……而是一系列残酷战争的结局啊。”
“是的。”苏嘉文道,“两个族类的联合或吞并,随着时间流逝,人们又往往自顾自地给它们强加了许多美好的寄托与期望,”他笑了笑,“可惜幻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像龙和凤这种完全两种不同的族类精神体,彼此间一般共鸣度都不会超过百分之二十五,拥有龙凤精神体的哨向,见了面没打起来就当交朋友了。”
淳于彦问:“那龙真正的配偶是什么?凤呢?”
苏嘉文道:“汉朝司马相如一曲《凤求凰》娶得卓文君,成就一段佳话。这里的‘凤凰’指的就是凤与它的配偶‘凰’。凤一族中,凤为阳,凰为阴,是以,凤凰这样,方是天生一对。同理,”他指了下北方,“像首都的麒麟少将,叶少将的精神体为‘麒’,方少将的精神体为‘麟’,这样同族类不同性的精神体,一见面,那共鸣度直飚百分之九十以上没跑了。”
苏嘉文说的累了,伸手将桌上的盆拿过来瞧了瞧。然而这一盆子面饼早被赵明轩干光了,剩下的都是些碎渣渣。
苏嘉文拎个空盆站起来:“我去趟厨房。”
待他从馕坑里摸了两个饼出来,嘴里还叼了一个,院子里飘了条青龙,是赵明轩的精神体不知何时溜达回来了,正追着淳于彦的精神体跑。不仅如此,那青龙追上了便好奇地左闻右嗅,像要随时亲上去般,反令淳于彦的精神体节节后退,扑扇着翅膀要缩到其主人身后去,淳于彦无奈:“果果,出来~别转啦……”
奈何两只精神体都不听他的,直将他当成了根藏身的柱子,绕着他上游下飞的,大有就此玩起躲猫猫的架势。
苏嘉文见状饼就喷了,险些呛着自己,他好不容易接住剩下的,没浪费,“咳咳……还真是,第一次看到这条青龙这么亲近酋长以外的人……”
赵明轩倒没看他们,他趴桌子上抱着手机发短信,苏嘉文走来将盆搁桌子上,擦擦手,他刚好发完了一条,抬起头招呼道:“渊冥,回来!”
是毫不客气的命令语气。
青龙磨磨蹭蹭地回来了,没入图景前是一步三回首的,恋恋不舍般望向淳于彦的方向——那从向导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出了一点脑袋,一撮绒绒冠羽里露出两只小角,冠羽的细长尾端红如火焰,随着它动作微晃,洒落点点光斑。
苏嘉文“咦”了声,问:“小彦你的精神体是什么?”
“不知道啊,”说到这个,淳于彦更无奈,眼见青龙走了,他抬手想让精神体飞到手臂上,而精神体无视了他的指示,压根不出来,“刚觉醒的时候翻遍了动物大全,也没认出它是个啥。正好小文哥你见多识广,不知能不能帮我看看?”
“好呀。”苏嘉文笑道,唤出了他的雪獾。过膝高的精神体四足落地,缓缓踱了过去,身上雪白的皮毛在夜色中淌着粼粼银光。
这回淳于彦的精神体倒不怕了,一下飞到了淳于彦的肩上,淳于彦蹲了下去,雪獾直立起,将俩前爪放他膝盖上,两只圆溜溜的小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淳于彦肩上的精神体。
这般瞅了会,淳于彦的精神体发出一声清啼,雪獾就放下前爪,几个轻快踏步回了苏嘉文身边,后者摸了摸它头顶。淳于彦起身道:“我总觉得是什么鸟什么鹰……之类?上个月看了个节目,感觉有点像红腹锦鸡,但人家锦鸡也没我头上这对鹿角啊,真是醉了。”
苏嘉文听他说到自己的精神体像只“鸡”就开始笑,待他说到头上“鹿角”,笑声就止不住了,“哧哧哧”从捂嘴的指缝里冒出,淳于彦的精神体闻言更是挥翅扇他一脸,扇的淳于彦抱头直道“果果我错了!”笑的苏嘉文前俯后仰,笑了好一会儿方放下手,立起身道:“如果我没看错,你这只其实是龙形凤身……叫嘲风,是龙里的一种。”
“……啊?啊?”淳于彦一脸懵x,又被他的精神体踹了一爪。
苏嘉文看向赵明轩,笑问:“教官刚刚应该是……已经认出来了吧?”
淳于彦屏住了呼吸。
这一刻是如此的短暂,又是那么漫长。向导无法回头,像被施了定身术般,直到听见了身后的哨兵传来轻轻一声“嗯”,他的心跳在刹那跳漏了一拍。
紧接着便如擂鼓般跳动了起来。
“不不,小文哥,”他听见自己慌乱地,无措地对苏嘉文说:“肯定是哪里弄错了,出了什么差错……我的精神体怎么可能是龙?”
而渊冥的气息应该是水属性,果果是火……
——“凤为阳,凰为阴……”苏嘉文方才的话语尚徘徊在他耳际,“这样同族类不同性的精神体……”
——怎么可能,跟那威风凛凛的渊冥一个族类?!
如果说哨向平时展现的性格代表着人格中的自我,精神体展现的性格则是人格中的本我,属于本能。人类可以遮掩自己的真实情感,精神体却不能,淳于彦肩上的精神体扑扇着翅膀乱飞起来,被他一把抓住塞回了精神图景,就看见苏嘉文脸上再次露出了那种似笑非笑。淳于彦急急强调道:“小文哥,你看错了,果果就是一只普通的鸟!”
“嗯,好吧,”苏嘉文也不反驳,笑着顺着他的话应道,“那就当我看错了。”说完,他又从桌上盆里捞了块饼,跟他们告辞,“我家女王在叫我,我先上去了。”
“女王”是他对自己哨兵的昵称。没见他用手机,或什么隔窗喊话,于是另外两人便知道了,这对是通过绑定哨向间的精神链接联络了。
雪獾跟在苏嘉文身后,优雅地踏步上了楼梯。
“……小文哥!”
淳于彦心一慌,唤了一句。
“嗯?”苏嘉文回头,对他又是一笑,“晚安。”
而苏嘉文一走,院里登时只剩下了他和赵明轩两个人。
这个点其他人不是已睡下了,就是准备睡了,楼上窗户盏盏灯光相继暗下。夜里起风气温骤降,片片树叶结了层霜,跟冰晶凝固了似的,天上的星子镶嵌若钻。除了火盆里的火苗微弱颤着,于这无尽深邃中挑染了一抹瑰丽的红。
在这大西北寒冷的夜晚,向导背对着哨兵站着,有那么几秒完全不敢转身去看对方,连动一动都不能。他面颊发烫,心跳得快爆炸了,“……赵,监察,晚、晚安。”
淳于彦结结巴巴地说了几个字,口干舌燥地,就要跑开。
“淳于。”
却被赵明轩叫住了。
淳于彦站住了。
“你后悔过吗?觉醒成向导。”
只听哨兵这么问。
一句话,不知为何地,令他火热的大脑凉下了。
久久,淳于彦答:“……我不知道。”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哨兵低沉磁性的嗓音飘散在夜色里,如撩人心魄的琴弦,“你可以重新选择科研,代价是不觉醒。你可愿意?”
淳于彦握紧了拳头,手心里被关闭的屏蔽器硌的他掌肉生疼。
这一次的沉默比上一次更久,久得让哨兵觉得,他或许不会再开口了。淳于彦低低地说了几句话。
起初赵明轩以为他是在对自己说什么,听了一会,方听出他是在念哨向婚礼的英文誓词。
“……你是我来这世上的意义。”
淳于彦的英语带一点俄式口音,具有某种异国的韵味,阴阳顿挫中带一点萨克风似的柔和低哑。
“你是我另一半的灵魂,与生命。”
“我的灵魂之光,我的生命之火,”赵明轩看见他望向夜空道,“如果这一切能换来与你的相遇,那么对于我,就是值得的。”
向导说:
“没有什么,会比我的灵魂伴侣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