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九荒一打岔,白颂卡了一下壳。
白颂没再继续说下去,看向九荒,忽而笑道:“小兄弟,你先前与宋兄讨论‘返璞归真’之时,曾提过爱。”
九荒:“怎么了?”
白颂看一眼他斜背后的曲悦:“关于这位姑娘,不知小兄弟是更喜欢她美丽的外貌,还是性格与品格?”
曲悦此时并没有任何羞窘的感觉,安静的回望他。
这其实同样是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爱一个人,外表和内在究竟哪个更重要。
九荒偷偷瞄了曲悦一样,纠结了一下,结巴道:“都、都喜欢。”
“小兄弟果然悟性极强。”白颂夸赞一句,摩挲着腰间玉佩,道,“佛法会常常将‘皮相’拎出来,劝世人莫要着相,在我看来,这本身就是一种‘着相’行为。”
“佛言众生品等,那么‘爱’这个字,也应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爱品格的爱,爱美色的爱,一样都是爱。若说美色不长久,那因品格而生的爱,便能够天长地久了么?”
“皮囊是‘我’的一部分,品格也是‘我’的一部分。无论爱皮囊和品格或者味道,都是爱‘我’。绝代风华想要祛除香味的行为,在我看来便是一种着相行为。容颜是他,香味是他,一个整体,才是真正的绝代风华。”
“他要做的,并不是想方设法的祛除香味,而是接受他自己。”
“接受的过程,便是悟道的过程,绝代风华何时能认识到这一点,合道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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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颂说完了。
话音落下许久。
舱内众人各抒己见。
“白前辈说的是‘皮囊’,实则讲的是道法自然。”
“这一题,想赢过白前辈,需要一个佛学大师。”
……
船楼甲板上。
饮朝夕带着勾黎去了点星崖,绝代风华则和幻波一起来了论道会。
但怕自己的气味儿给厅内的人造成影响,绝代风华并没有入内。
类似白颂这种隐士,和温子午一样,平时想见他们一面可谓是难如登天。
所以白颂对他的分析,令他不得不多思考几分。
是他着相了么?
年轻之时,他有一个喜欢的姑娘,他追求那姑娘,很自然得到了回应。
他的确会疑惑,那姑娘到底是不是真的爱他,还是受到香味的影响。
交朋友也是一样。
绝代风华倚着船舷,掌心摩挲着下巴,觉得白颂是站在“道理”上讲的,但白颂忽略了一点。
在“道理”之外,还有“个体差异”。
因为随着他修为越来越高,香味对别人情绪的影响越来越大,他已经不去考虑这些了,单纯就是觉得很烦而已。
若不去天罗塔祛除香味,蹲一千年牢房,他早合道了。
……
曲悦一样若有所思,从道法自然出发,白颂的言论是很难被推翻的。
不过她虽还不曾见过绝代风华,从他干出来的事儿,就知道他是个很随性的人,未必看不透,只是不想看罢了。
但论道会论的“普遍性”,不是针对“个性”。
再说幻波来了之后,九荒脑袋里紧绷的弦自然而然的松懈下来。先前,他是被曲悦强调了一遍又一遍,才专注去听这些老头子到底讲了些什么。
现在,他的注意力又重新聚在了自己的六娘身上。
见她频频蹙眉,九荒心里泛起了嘀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那句“都喜欢”惹她不开心了。
师父说过,女人最怕男人好色,经常会觉得男人是看中她们的美貌才动色心。
但九荒确实都喜欢,从头到脚,从容貌到性格,从优点到缺点……
不,六娘哪里有缺点。
他身体微微后仰,传音给她:“六娘,即使你没有脸,也一样好看。”
曲悦正想着事情呢,突然被他给吓了一跳,给了他一个白眼。
无法传音,不然真想问问他,什么叫没有脸。
被瞪了一眼的九荒更慌张了,又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是美还是丑,其实我分辨不出来。”
曲悦听他如此一说,还真有些着相的拽了下他的胳膊,在他手心上写字:“那当年我接近你时,若是个特别丑的姑娘,你可还会将我捡回山上去照顾?”
九荒问道:“有多丑?”
曲悦继续在他掌心写:“像猪一样。”
九荒愣了愣:“猪长的很可爱啊。”
他养过小猪仔,哼哼唧唧,可爱的很。
曲悦:……
的确,在他眼睛里人不如动物。
但在修道者世界里想找个“丑人”当例子,还真是挺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她握着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轻轻点着,想着怎样举例说明。
九荒被她点着手心,像一片羽毛搔着心窝,几乎保持不住坐姿。
慢慢他才反应过来,他不应该问“有多丑”。
当年九荒将她捡回山上,是因为她的眼神,瞎子空洞洞但却能看出惊恐的眼神。
至于她那时的长相,九荒根本就没注意,毕竟他也会随手捡些受伤的小动物,从来也没分辨过动物长的是美是丑。
只是后来慢慢开始在意她,才将她的轮廓在心里一遍遍的勾勒,最终印刻在脑海里的。
九荒想要解释一下,但又觉着不妥,这是不是等于说她长得一般般,和小动物没有区别?
她会喜欢听么?
九荒的头有点疼,摸不准六娘到底想听什么,不敢乱说话惹她不开心。
“小友?”白颂见他话音落了半响,满堂喝彩,但朱雀台上三人都不说话,已觉得赢了大半。
九荒没搭理他,还在侧目看着曲悦。
曲悦回过神,也是一阵无语,这种场合她竟然跑神了,和九荒聊起这种无聊的话题。
要知道爱问这种问题的女孩儿,从前在她眼睛里一直代表着“矫情”。
不过她与九荒聊天的时候,幻波在干什么?
曲悦往前一猫腰,看向幻波,它的目光正在这三位大佬身上巡睃,估摸着正在脑中抚平他们布满褶子的脸,再按照它的喜好装扮一番,算出一个大概的颜值。
美人在骨不在皮,俊男也一样,观骨相,这三位大佬的年轻皮相,都不可能差。
就见幻波摇摇头,随后轻轻叹了口气,不知在感慨什么。
三大佬都被它的目光看的有些头发发麻。
白颂问道:“不知阁下有何高见?”
手中折扇“啪嗒”阖上,幻波气定神闲的指着白颂:“我听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佛言红颜枯骨皆虚妄,需看破。而你认为红颜枯骨皆‘本我’,需接受?”
“恩。”白颂心道这是个懂佛法的,估摸着要从佛法来与他辩。”
幻波不理解了:“既然如此的话,你为何要变成老头子的容貌?是因为年轻的容貌,显得不够有学问,不够庄重,不符合你大佬的身份吗?”
白颂听罢莞尔一笑,他就知道自己的容貌会被拿来论证:“当然不是,我因不得机缘,修道这条路走的并不是特别顺畅,当年入道之时,就已经是现在这副老态龙钟的容貌了,并不是刻意变老的。”
“原来如此呀。”幻波点点头,又道,“可是像你这样的修为,完全可以想办法恢复青春呀。”
白颂的自信来了:“我不是说了么,人要坦然接受自己的一切,为何要恢复青春?”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幻波听了这话非常生气,“若你回复青春,便可以为世界增添一些美好,做出一些贡献,但你不愿意,你有些自私。”
白颂一楞。
令幻波更生气的是:“你自私就算了,还宣扬你的皮囊言论。原本美的可以更美,丑的努力变美,若世上所有人都被你的言论洗脑,真是完蛋了……你这小老头子真是太坏了。”
白颂瞪大眼睛,它到底在说什么:“我靠才华为世界所做的贡献,应比靠皮囊……“
幻波问:“你有什么才华?你会作诗吗?”
白颂沉默片刻,笑了一下:“不精,但略懂一二。”
幻波道:“那我即兴作一首诗,你来对,让我瞧瞧你的才华,够不够支撑你的言论,可以吗?”
白颂:“可以。”
舱室。
“这是怎么回事?我是来听道的,刚刚被秀了一脸恩爱,现在又变成才艺大比拼了?”
“汐妖是自取其辱,白前辈可是以文入道的啊。”
幻波从朱雀台上跳下去:“小月亮给我讲过七步成诗的故事,我走七步作完我的诗,然后走回来,七步内你也需对完,行不行?”
白颂微微颔首,做出“请”的手势。
幻波边走边念——
海中央
有船楼
楼里坐着小老头
满脸褶子嘴巴油
看似才高八斗
实则绣花枕头
讲道理
靠忽悠
胡诌
……
仅仅六步,幻波便念完了,但还是走完了第七步,仰头看向白颂:“我要往回走了哦。”
白颂还没从它的诗中回过神来。
这、这是在损他?
但幻波没指名道姓,厅里坐着三个小老头。
他若问了,反而是对号入座了?
好气!
因为要攻击温子午,才请来这么多人,如今不得不硬着头皮撑不下去。
白颂嘴唇颤颤,冷笑道:“请问一句,你这是诗吗?”
幻波不满:“这哪里不是诗啦?有感而发,直抒胸怀的都是诗。”
白颂恼了:“那你再走六步,对出一首出来给我听听!”
“这有何难?”
幻波不和他扯皮,张口就来——
论道厅
朱雀台
全场等着幻波来
机智聪慧太可爱
看似咄咄逼人
实则盖世胸怀
讲道理
靠文采
实在
幻波念完之后,也恰好是六步:“你看,波爷这般才华横溢,都还在努力寻找更美丽的皮囊,为这世界增添美好。而你呢,连波爷的诗都接不上……”
叹气:“哎,你原本这般英俊,波爷劝你还是早早恢复青春年少,莫再四处误人子弟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卡文了。
卡文原因你们应该可以理解。
“诗”真的不好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