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童,正是苏信在两年前收下的一位弟子,说是弟子,其实本来只是打算找一位煽火煎药的小僮的。
毕竟他平日里既要精研医术,又要修炼武功。
时间都给占满了。
哪里还有空管煎药之类的琐事,但这些事却又不能不做,只能去找一个药僮来代劳。
药僮姓姚,小名叫做天禧,前几日刚过了九岁的生日。
他的父亲也是明教中人,不止如此,更是胡青牛同门的师侄,算起来的话,苏信得叫他的父亲一声师兄。职位是五散人铁冠道人张中麾下的一位采访使,原本常年在姑苏城里借着开药堂的幌子打探情报,日子倒也过的安稳。
但在两年之前,姑苏吴县突发了大疫。
得疫而死者数不胜数。
姚天禧当时年纪幼小,身子骨也弱,故而不幸染上了这大疫天花。
小天禧的父亲作为胡青牛的师侄,虽然也精通医术,但天花这种可怕的病症,又岂是他能够治得好的?
无奈之下,只好带着小天禧一路跋涉,到蝴蝶谷找自己师伯来医治。
到蝴蝶谷时。
小天禧也只剩下半口气了。
胡青牛外号叫做医仙,号称天底下没有他治不了的病症,但实际上,他能够治疗的,也只是那些可以治的病罢了。
对于那些真正的必死之症,无救之症,胡青牛也是很难治好的。
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毕竟这世上也没什么人能无所不能。
虽然这种被胡青牛称之为必死之症的病症在他本人的名单里极少,但恰恰天花就是其中的一种。
苏信是穿越者,自然知道天花的可怕。
虽然这种极可怕的大疫在他来的那个时代已经彻底根除,但他也知道,所谓的根除,并不指的是能够治好哪怕是几百年后的时代,天花其实都是不治之症。
天花,只能够通过疫苗进行预防,这个时代就有的人痘之法,其实就是疫苗法的雏形,不过这种‘种痘之法’十分的凶险,很少会有人去做。
打过疫苗,之后不会再得。
但一旦得了,那除了靠着身体硬抗之外,没有第二种办法。
要么扛过去,终身免疫。
要么抗不过去,死。
小天禧是胡青牛同门师侄的后人,自然是不能不救。
苏信跟自己的师傅轮番耗费功力,用金针渡穴之法,不断的激发小天禧身体的潜力,再加上无数灵丹妙药,耗费了整整七天七夜,终于从鬼门关上,把这个孩子给救了回来,其中的艰难,凶险与侥幸,实在是难以言明。
甚至苏信觉得。
要是他跟自己师傅再来这么一次。
都不一定还能救得活这个孩子。
能救活,也说明这孩子命不该绝,只是不知道这孩子此番大难不死,是不是真的以后必有后福了。
之后小天禧的父亲要被调任到大都担任香主,负责五散人麾下的情报系统在元大都里的运作。
而大都又是元朝鞑子统治的核心区域。
鱼龙混杂,危险无比。
小天禧的父亲倒是不怕死,自从加入明教矢志反元的那一刻,他早就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但小天禧毕竟是他的儿子,才七岁,他死了不要紧,但他们姚家一脉单传,可不能在他这里给绝了香火。
于是他便恳求胡青牛收留下小天禧。
胡青牛是他的师伯,这事自然是无法拒绝,正巧当时苏信想要找一个僮子,索性便让小天禧拜了苏信为师。
对此苏信自然也不会反对。
他只是缺一个煽火煎药的僮子而已,至于当不当自己的弟子,他也不是太在乎。
有没有学医的天赋他也并不看重,只要能学会认药煎药就可以了。
但姚天禧的表现却让苏信大为意外。
甚至让他有了一种对方难道也是穿越者的想法。
因为这个小孩子,实在是太聪明太聪明了,苏信从来没见识过,这世上竟然有这等聪明的人。
苏信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他的过目不忘是系统给的,他对于医学上的领悟力是面板上的医学技能级别给的,但这个叫姚天禧的小孩子不一样,他是真的能过目不忘,而且还倒背如流。
再佶屈聱牙的古书。
只要自己这个小徒弟看上一遍,便能一字不差的记住。
医书上那些艰深的医理,自己说到一半时,这小徒弟便能自己明白的讲出剩下的一半。
无论多难的东西,都是一点就透。
仿佛生而知之一样。
这等天赋,不用说是苏信了,就是胡青牛都没有见过。
姚天禧的天赋,更是让胡青牛老怀大慰。
觉得自己后半生这老天倒是待他不薄,竟然连着遇到了两位数十上百年也难遇的徒弟徒孙,总算是让他这一身旷古绝今的医术,不至于自他之后,陷入绝传。
“天禧,来求医的什么来历?你给来人诊过脉了没有?”
在去往药芦的路上,苏信随口向着自己的小徒弟问道。
“回师傅的话,来人是丐帮净衣派的一位八袋长老,不过倒不是给自己求医,而是给他的儿子,弟子匆忙间摸过对方的脉搏,从那人的气色跟脉象来看,似乎是中了毒!”姚天禧听到自己师傅询问,便笑着极有条理的说了几句。
“毒?”
听到自己小徒弟的话之后,苏信点了点头。
“是啊师傅,很厉害的毒!”
姚天禧也点了点头,心有余悸的说着:“我还从未见过那么厉害的毒呢!”
说话之间。
两人便来到了药芦。
一位中年人正在药芦的门前来回的走动,一脸焦急的神色。
这中年人穿着一身锦衣,用的是上等的绸缎缝制的,要不是故意在这身锦衣上缝了不大不小的几个补丁,再加上挂在身上的八个口袋,恐怕也不会有人把这个一脸富贵的中年人,当做是丐帮的弟子。
他一看到来人,连忙迎了上去。
“敢问少侠便是苏信苏神医吧?尊师胡医仙可在谷内?”
“呵呵。”
苏信轻笑了一声,淡淡的说道:“我师傅有事外出了,十天半月也回不来,况且你不是明教弟子,我师傅的外号你也清楚,他就算在谷里,也不可能出手救你儿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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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人闯荡江湖多年。
自然知道胡青牛是何许人也,他知道苏信说的是实话。
“那……那可如何是好!”
中年人哀叹了一声,满面的愁容。
“哼!我师傅的本事早已得了太师傅的真传,让我师傅出手,跟我太师傅出手,本就没有区别,你又何必唉声叹气!你如若信不过我师傅的医术,大可出谷而去,去寻我太师傅的踪迹!看他会不会救你儿子!”
姚天禧见到这中年人如此的模样,心中顿时有些不忿,他可是知道自己师傅的手段的。
这人竟然小瞧了自己师傅。
真是鼠目寸光。
这中年人显然也听过最近武林中盛传的眼前这位年轻人的名声。
据说这少年的医术如神,不弱于其师胡青牛。
虽说传闻如此。
但作为老江湖,他知道这些江湖传闻时常会夸大其词,刚才见对方如此的年轻,心里自然先不信了三分,结果被这那僮子给直接出言嘲讽了起来。
中年人脸色顿时就有些难堪。
他在丐帮内地位极高,位高权重,平时哪有人敢如此很自己说话。
刚想动怒,但又想到自己毕竟是来此求医,自己的独子还危在旦夕,不知何时就会死去。
一想到此,心里的怒意也就消掉了大半。
中年人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误会了误会了,在下绝对没有信不过小神医医术的心思……只是那下毒之人,给在下留下的纸条上却说,此毒非胡医仙不能解,如若十五日之内解不了此毒,那我儿必死无疑,算将起来,到今日已是十三日了……”这中年人连忙摇头,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白色的纸条。
苏信随手拿过一看。
纸条上写的内容跟这中年人说的大同小异,字迹倒是很是娟秀,似乎是出自女人之手。
“金花婆婆?”
苏信心里顿时就闪过了一个名字,但很快他就给否定了。
现在那位假扮成金花婆婆的紫衫龙王还没有来过蝴蝶谷求医,她跟胡青牛的仇都没有结下,有何谈的来寻仇,更何况她的老相好韩千叶去光明顶挑战阳教主,在寒潭里受了重伤,一条性命都是胡青牛给救回来的呢。
两人不用说仇了,胡青牛对她两口子,还有恩呢!
“能不能治,我得先看过病人之后再说。”
苏信不动声色的说了一句。
之后走入药芦。
这中年人的儿子便躺在药芦中的一张竹床上,年纪大概在二十岁上下,样貌原本还算的上英俊。
只是此时对方的肤色蜡黄,满脸的黑气,眼窝深陷,嘴唇青紫。
显的模样极为可怖。
苏信细细的端详了对方一会,见到对方的十指的指尖乌黑,又轻按了一下对方的小腹,接着又轻嗅了一下这年轻人嘴里呼出的气味,最后才拿起对方的手腕,伸出手指按了下去。
“咦!这毒……”
手指刚一碰到对方的脉搏,苏信便惊咦了一声,从之前的诊断上,他已经知道了对方是中了毒,自己那小徒弟判断没错,的确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剧毒。
说是一种可能不太准确。
因为从对方的这中毒的状态上来看,明显不只是一种毒的症状。
他还正在奇怪这么多种不同的剧毒是如何互不干扰的纠缠在一起,环环相扣,明明每一种毒都可以立时取人性命,但这十几天过去,只是让这剧毒蔓延到了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之外,性命却是没丢。
而且最为重要的,这些不同的毒素还相互配合,产生了一种更为霸道的剧毒。
这种混合而成的剧毒一直潜伏在对方的体内隐忍不发。
根据苏信的推测,大概再过两日,也就是那张纸条上说的十五日期满之时,便是这诡异剧毒爆发的时候,到了那时,的确是神仙难旧了。
但现在么……
苏信轻笑了一下。
不过话说回来,这毒的确是诡异的很。
这种施毒的手段,就算是他在师傅记载了无数稀奇古怪施毒方法跟所用剧毒的医案上。
都没有见到过一种相似的。
之前他还在想是谁能想得出这等下毒施毒的方法的。
现在一摸脉象。
苏信心里顿时就明白了。
除了他那位从未谋过面的,名叫王难姑的师母独门的三虫三草之毒之外,旁人哪里能有这等高深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