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明时暗的火光,呛人口鼻的柴烟,痛苦与畏惧交杂的凄惨叫喊声,仅仅是站在这条曾经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五感便止不住的受到冲击。
街道两旁碎裂的玻璃洒了一地,到处都是被烟与火熏黑的痕迹,燃烧了一半的灰黑干柴随意的铺散着。
破坏、掠夺、毁灭。
切尔诺伯格人如同被狼群驱赶的黄羊一般,在大街上不住地奔逃,感染者们则如同鬣狗般凶狠的追打着,到处都是尖叫声。
莫瑞安站在原地,干瘦的身子上裹着不知从哪抢来,连标签都没摘下的崭新冬衣,兴奋得不知所措。
从‘战争’开始以来的这三天,是他有生以来体验过的最美好的日子。
饿了就有热乎的食物,冷了就能随便从店铺里寻索厚厚的衣服,甚至前几天,他还去城中心那家装修豪华的旅店里泡了个温泉——在水资源极珍贵的移动城市里,这可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而且,莫瑞安还觉醒了塔露拉大人所说的那种力量,虽然掌握程度还不算太高,但是寻常人在他面前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哪怕他的身体如此瘦弱不堪,但莫瑞安只要一挥手,那些强壮的大人就会被炸得粉碎。
没有人能再打他!
也没有人能用脚踩着他的脑袋,往他身上吐口水!
更没有人能让他道歉!
莫瑞安第一次感受到了力量的美味。
这比酒和美食更让人上瘾。
打!砸!抢!烧!
掠夺他想要的一切!
所有曾经欺负过他的人都要在他面前跪下。
就像现在这样。
‘砰——’
弯曲的铁棍在莫瑞安手中高高举起,而后猛地落下,砸在男人身上发出一声敲猪肉似的闷响。
当啷。
莫瑞安把铁棍扔在一边,低头拽起男人的头发,把他那布满鲜血的脑袋拎起来,正对着自己。
莫瑞安脸上的笑容似乎带着些嘲弄。
满头血迹的壮硕男人则是不住的颤抖着。
“我记得你。”
“法昆结社的人,对吧?”
“四天前的那个晚上,你往我头上踹了十八脚,还在我脸上吐了口痰。”
莫瑞安的声音很轻,可男人却觉得自己整个头皮都快被眼前的男孩撕扯下来,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颤抖着认怂:“先生先生我,我是被别人指使的,我只是个普通的结社成员我也不想的。”
“饶饶了我。”
“求求你了。”
“好啊。”
莫瑞安如此高高在上的微笑着,随手将男人扔在地上,源石能带来的身体机能的增幅让他简直好像脱胎换骨一般,力量远远超出正常人的水准。
男人砰的一声砸倒在地上,撞得头破血流,心中却是一阵死里逃生般的惊喜——他的同伴在刚刚逃亡的过程中,可是被这个小不点杀了七八个,现在只剩他了。
然而下一刻,他的脑袋就被一只脚踩住了。
男人心里一滞,而后深深低下头,一动不动的趴伏在地上。
不过短短四天,施暴者与被施暴者就换了个位置,唯有暴行未变。
莫瑞安又从地上把刚刚那根带着血的铁棍捡起来,伸到男人面前,好像逗狗一样,低着头俯视他:
“喏,把血舔干净,我就放你走。”
男人被踩在地上的脑袋一颤,看着那根带血的铁棍咽了口唾沫。
他是乌萨斯人,常年生活在寒冬雪日,他知道用舌头去舔冬天的钢铁是个什么结果。
但是看看莫瑞安的表情,也只得硬着头皮伸出舌头。
果不其然,刚一沾上,舌头就被紧紧冻在铁棍上,零下三十度的天气还闭不上嘴,口腔里直如刀割般的疼。
只是稍微撕扯了一下,冻在铁棍上的舌头就仿佛要被扯断了一样,男人只得讨好般的看着莫瑞安,姿态无比卑微。
他想活。
莫瑞安却是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
“对,继续扯,再用力。”
“哈哈哈,怎么?舔不动了?”
“那这根棍子就送你了。”
话音方落,男人疼得几乎纠结在一块的表情猛地一顿。
噗滋。
铁棍直接顺着他的口腔扎了进去,而后反手插在地上。
鲜血四溢,而后缓缓冻结成血晶。
莫瑞安面上的笑容顿时收敛,啐的往他的尸体上吐了一口唾沫。
一如这男人前几天做的一样。
街道上又多了一具尸体。
杀完人之后,莫瑞安就仿佛放下什么似的长长呼出一口气,干瘦的身子再没了动力,随意找了个墙角蹲下。
只是不知怎么的,心里略有些空虚。
“不错啊,你这家伙下手很果断嘛!已经觉醒了吧?”
“你叫什么名字?”
莫瑞安听到声音一怔,回过头,就见到一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上着白色长袖,下身只穿短裤,手里持着怪异法杖的大孩子站在他身后。
反应了一会儿,眼前顿时一亮。
“梅,梅菲斯特大人!”
这可是整合运动里的干部之一,而且还是五星潜能级别的强者,在整合运动里负责医疗与参谋,是个极出色的天才人物。
才加入了整合运动不到四天,莫瑞安就已经对整合运动的各大干部资料熟悉得如数家珍。
与他同龄的梅菲斯特更是他的偶像。
一时间,衣物上还沾染着血迹的莫瑞安竟是不由的有些局促。
“梅菲斯特大人!我,我叫莫瑞安,是四天前刚加入整合运动的,已经觉醒源石能了!”
“不错,你很有潜力。”
明明不过十二三岁,却似模似样的装着指点江山的语气,梅菲斯特微笑着走上前,随意踹了踹被钉在地上的尸体,
“这个人和你有仇?”
“是是的。”莫瑞安的声音微微弱了一些,似乎有些底气不足,“梅菲斯特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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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梅菲斯特单手拄着那造型怪异的法杖,很大度的摆摆手,“塔露拉姐姐下达的命令是破坏无土粮生产区之后立刻突袭城区中心。你们杀谁与我无关,只要能完成塔露拉姐姐的任务就行了。”
“不过我刚刚观察了一下,算上这个,你似乎只杀了三个人。”
“是不适应么?”
梅菲斯特似乎有些关切的靠近了些,莫瑞安的声音底气愈发不足:
“是是的,我、我只敢对那些欺负过我的人下手。”
“这样可不行。”
梅菲斯特看着他,手中的法杖在地上顿了顿,语气严肃的呵斥道,
“一切阻挡我们追求正常生活的人,都是我们的敌人。”
“面对敌人,就应该不择手段的一一杀净。”
“怎么,你在害怕什么?”
莫瑞安低着头闷声道:
“我,我只是觉得,把那些欺负过我们的人杀干净就好了”
“其他人,其他人的话,活着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哦?”
梅菲斯特靠近了一步,
“你在可怜他们?”
“不我不是”
“那谁可怜过你!?”
梅菲斯特忽的一把拽住莫瑞安的衣领,额头几乎顶着额头,冷着脸低吼着质问他。
“你告诉我!在你被欺负的时候,他们可怜过你吗?”
“在你挨饿受冻的时候,他们可怜过你吗?”
“在你因为源石病痛苦不堪,身上一块块长出源石的时候,他们可怜过你吗?”
“在你挣扎着从垃圾桶里翻找食物的时候,他们可怜过你吗?”
莫瑞安被他这么一喝,本想用于解释的话语一下子憋了回去,一句话都不敢说。
梅菲斯特则是一把将他推搡到一边,从那尸体上拔下铁棍甩到他面前。
带着血的铁棍落在地上,发出铛啷啷的响。
梅菲斯特向周围扫了一眼,一脚踹开一个当街就在女人身上耸动起来的乌萨斯感染者,指着地上的女人,转头看向莫瑞安。
“把你的武器捡起来。”
“过来。”
“杀了她。”
莫瑞安看了看梅菲斯特,又看看地上那个双眼无神几近呆滞的女人,喉头干涩的动了动。
“把你的武器捡起来!”
梅菲斯特冷着脸低吼一声,莫瑞安颤巍巍的捡起铁棍。
明明同样是杀人,可他现在却只觉得这手中的铁棍,比刚刚何止沉重了千百倍。
“梅梅菲斯特大人,她、她没欺负过我啊”
“我让你杀了她。”
“可是”
“这是干部的命令。”
“咕咚。”
莫瑞安拖着脚步走过来,看着地上那表情呆滞,头发乱成一团鸡窝,两侧脸颊被抽得高高鼓起的女人,刚刚杀人时明明还稳若泰山的双手不知怎么忽的颤抖起来。
杀人与杀人是不一样的。
莫瑞安一直这么认为。
“不,杀人只是杀人而已,没什么不一样的。”
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内心,梅菲斯特走到莫瑞安身旁,与他一起握住那根染血的铁棍。
“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他们欺辱你、厌恶你、排斥你,你之所以没有被她欺负过,只不过是因为你和她没有交集。”
“对感染者来说,只有同为感染者的我们,才值得你付出全部的信任。”
梅菲斯特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莫瑞安只觉得这好似魔鬼的低语,三只手一同握着铁棍缓缓向下刺。
“我们都是塔露拉姐姐手中的剑,要为她的理想斩碎这畸形的社会,创造出一个感染者也能像正常人一样活下去的世界”
“为此,我们将不择手段。”
“而你若想要和我们站在一起,就必须用鲜血书写属于你的投名状。”
尖锐的铁棍下传来了一阵极轻微的阻滞感,但却依旧平滑的下移。
直到戳在坚硬的地面上。
发出铛的一声。
莫瑞安呆呆的低下头。
尖锐的铁棍穿透了那女人的心脏,血液缓缓自她身下溢出,向四周铺散开。
她的眼睛依旧无神,似乎早就已经死了。
握着铁棍的,只剩下自己的双手。
抬起头时,梅菲斯特面上戴着一副温暖的笑容。
就好像面具一样。
“你看,多简单啊。”
莫瑞安则是呆呆的低着头,看着已经死去的女人,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一刻,一直沉浸在复仇快感中的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原来,他们也不是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