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九道山庄

第二集九道山庄

熊的心里一直没有忘记夏芸，而且一个正值精力旺盛的年轻人，总是对心仪的女子充满遐想，但是他没有想到事情竟然是这么不经意之间发生了，所以心里莫名的紧张，不知所措。

夏芸接着道：“是不是男人都会在每次占完便宜后，便找个借口说自己不是故意的，然后堂而皇之推脱责任？”

熊结巴道：“不是不是，我以前没有过。”

夏芸一脸不解的表情，问道：“你是以前没有过推脱责任，还是没有过什么？”

“我从没碰过女人！”熊连忙道，说出来他已经后悔了，他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他和她算是什么关系？情人？知己？似乎是，又似乎都不是。

夏芸突然叹息道：“你不必紧张，昨晚你并没有强迫我。”

熊道：“可是，我们毕竟……”

夏芸道：“你心里没有我也没关系，反正我们都是要死的人了，在临死前我报答你上次救命之恩，也算了了一桩心愿。”

——都是要死的人了！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夏芸的语气很诚恳。

熊慢慢站了起来，走过去双手扶着牢房的铁门，向外看去。

这是一个地下密牢，光线昏暗，只有这一个牢房，空间却很大，可以容纳几十号犯人。

“不用看了，这里是死牢，牢门和铁锁都是最坚固的，我们不可能出去。”夏芸道。

熊道：“这里好像也没有看守？”

夏芸道：“这里虽是死牢，却都是关押一些无关紧要的死囚，无论男女老少统统关在一起，到了时间便拉出去砍头，何况这里坚固如铜墙铁壁，谁也逃不出去，并不需要看守。”

一缕阳光从狭小的天窗照射下来，熊拔出那把镶满宝石的剑，刺向太阳，每次都刺出五剑。

“上次你已知道我叫夏芸，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听你师父叫你熊，那么你姓什么？”夏芸问道。

“我姓熊。”熊手里的剑还没有停。

夏芸又问道：“你没名字吗？”

熊手里的剑停了下来，他想起爹娘曾经说过——你生来就是高贵的命，不要告诉陌生人你的名字。

熊顿了片刻道：“我叫熊倜。”

夏芸是第二个知道熊名字的人，第一个是曾经在九道山庄的岚；她们是除过熊以外知道熊名字的仅有的两个人，她们也都是女人。

夏芸神色一滞，望着熊倜，是觉得这个名字很奇怪，还是这个名字让她想起了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熊倜叹道：“风流倜傥的倜，无拘无束的意思，挺符合我的，我便是一个无拘无束的杀手。”

“哦。”夏芸似乎在回应他的话，思绪却依旧飘忽在这句话之外。

人在绝望中便会全力以赴，打破桎梏，冲破牢笼，以求获得更大的江湖，天下的江湖，只有这样他才能够获得新的生命。

熊倜一次次拔剑刺向密牢的天窗，每一次都会刺出五剑。

“你的剑法出自哪一派？”夏芸突然问道。

熊倜道：“我的剑法不是出自任何一派。”

“哦。”夏芸惊道。

熊倜手中的剑并没有停，接着道：“这是杀手的剑。”

夏芸道：“可是你的剑法的确够快。”

熊倜道：“剑只有快，才不会错失杀人的机会。”

夏芸道：“可是你每一剑都刺向天窗，难道你每次要杀的目标都在天窗的位置？”

熊倜道：“我的每一剑都在刺向太阳。”

夏芸道：“这是为什么？”

熊倜道：“因为太阳是天空中最亮的一点。”

“太阳和杀人有关系吗？”夏芸问道。

熊倜道：“难道你不觉得每次杀手要杀的目标，就是他心中最亮的一点？”

“不错。”夏芸表示承认。

沉默。

密牢里只有熊倜挥剑的声音。

“你每天都要这样练剑吗？”夏芸沉默片刻后又道。

熊倜道：“是。”

夏芸道：“即使明天会被处决也不间断？”

熊倜道：“绝不间断！”

又是一阵阵挥剑的声音，刺向密牢天窗，刺向太阳的剑声。

戌时，天色将黑。

昏暗的密牢里，挥剑的声音。

忽然，随着一道亮光一闪，天窗处唰唰落下尘土。

夏芸问道：“那是什么？”

熊倜道：“不知道。”

“剑气？难道是传说中的剑气？”

“不知道，也许。”

“你练成了传说中的剑气？无坚不摧的剑气！”

“也许。”

月朗星稀。

屠龙镇昏暗的长街，空空荡荡。

“谢谢你。”夏芸道。

熊倜道：“什么？”

“要不是你练成剑气，一剑斩开牢锁，我们岂非要冤死在这里？”

“我也救了自己。”

“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不知道。”

“那么，我们就此告别。”

“你不随我一起？”

“我为什么要随你一起？”

“我以为……”

“你以为我会要你负责，赖上你？”

“……”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又是后会有期，不知道这次会不会还能后会有期，还是会后会无期。

夏芸身影一闪，已经没入黑暗之中。

“有机会来鼎州，记得来天龙镖局。”夏芸的身影早已不见，甜美的声音却从黑暗中传了过来。

熊倜望着空荡荡的长街，嘴角微微抽紧，双眼流露出似乎悲伤，又似痛苦的光芒，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是对夏芸离开的不舍，还是其他更为复杂的情绪？

熊倜又想起逍遥子那句话，一个人只有死了就安全了。

当然熊此刻还不想死，他也不能死，他还有许多想要知道的事情还没有知道。

他到底是谁？和他曾经一起的岚又是谁？岚和他是什么关系？九道山庄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

一抹残阳如血，酱褐色大地之上，一个身影背负一把长剑，拖着长长的身影，屹立风中。

熊，踏上了去往九道山庄的道路。

九道山庄曾经有他难忘的岚，岚也是他今生不会忘记的一个痛。

那里也许还有熊一直想要知道，却又无从所知的秘密，那就是熊的身世，要揭开这个秘密，他只能从这里开始。

九道山庄在江湖上并没有多大名气，只是一个小门小派，庄主孙青阳年纪轻轻，从没有什么撼动江湖之举，九道山庄也没有什么绝世秘籍，实际上从来就没有人注意到有这样一个小门派，也没有人知道孙青阳这样一个人。

这个在江湖上已经暂露锋芒的杀手，却是要从一个无名小派，开始他新的旅程。

一个杀手一旦认定了一件事，便是义无反顾，哪怕是死也不愿回头，直到有一天达成他心中的目的，或者为了这个目的结束他的杀手人生，同时也结束他的生命。

九道山庄进行两年一次的杂役招收，这是九道山庄的惯例，每两年都要更换一次杂役。

熊年轻力壮，很顺利被招收，进入九道山庄，成为山庄杂役，他四处悄悄打听岚的消息，想问出她被葬在那里，可山庄的杂役都是新换的，都没听说过岚这个人，也不知道当年一男一女两个下人准备私奔的事情。

明月如金钩，挂于东天，木叶的影子涂在窗纸上，摇曳不定，图案好似猫的爪子，来回挥舞着抓向熊倜的心头。

刘木头在杂役之中，属于体型彪悍的类型，人很老实，睡觉的鼾声也很实在，像打雷，他和熊倜是隔壁。

熊倜毫无睡意，双手抱头，在黑暗中望着窗户透进来的月光，还有猫爪一样木叶的影子。

夜很静，人的心却静不下来。

熊倜想起了许多往事，爹和娘都是很实在的猎户，记忆中的家就是山林中一个木板搭建的木屋，仅仅能够住下一家三口，方圆百里就这一户人家。

爹和娘一直告诉他，你生来就是高贵的命，将来是要成就一番大事业的。

命是不可信的，一个生来高贵的命，竟然会沦为奴隶，又奇迹般成为一个冷血杀手，流浪江湖，听来就可笑，滑稽。

熊倜长长叹息一声，他在想，也许他本就不是什么高贵的命，而是卑贱的克命。

她首先克死了爹娘，在他十三岁时，一群从天而降的山匪杀了他的爹娘，又将他卖为奴隶，辗转几次最终卖到九道山庄。

熊在十六岁时认识了岚，一个卖给九道山庄的奴仆，岚和他同岁，他们同一天被九道山庄买回来。岚虽然一身麻布下人衣饰，却毫不影响她少女清纯的美，令熊难以忘怀的传情眉目，初具形态的少女身段。

熊倜喜欢岚，岚也喜欢他，他便告诉她他叫熊倜，她是他离开山林后唯一一个知道他名字的人，因为爹娘曾经说过，你生来就是高贵的命，不要告诉陌生人你的名字。

他又克死了岚，就在他们认识将近两年后，熊十八岁那年，他们相约私奔，准备逃离九道山庄时，被发现并抓住，岚被当场处死，死相很惨，浑身血肉模糊，嘴里不停冒着血泡，蠕动着，像是在呼唤熊倜的名字。

那个时候，熊倜便被卖到王府，后来逍遥子杀了王府上下，又救下熊倜，并将他训练成杀手。

在他感觉自己的剑已经快到连师父逍遥子都无法躲闪时，他再次克死最亲近的人——逍遥子。

人的命到底是不是早已天定？他到底又是什么样的命呢？

黑暗中，熊突然笑了，笑得很凄惨，很无奈，他什么时候开始又相信命运了？

窗前人影一闪而过，熊倜从床上弹了起来，随即跟了出去。

转过长廊，穿过一片竹林，那黑色身影一个翻身，只在竹林后假山之上轻轻一点，再一个翻身，便奔向山庄后院方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