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宇玄循着声音扭头望去,只见那十来岁的李裹儿正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注视着自己。
刚才自己着急跟李显夫妇解释情况,没有来得及好好观察这一家子,这走进一瞧才发现年仅十二三岁的李裹儿虽然年幼,身穿粗布裙,又没有装扮,但依然遮盖不了她小仙女般的容颜。
粉嫩的两片薄唇、高挺的鼻梁、月牙般细长的眉毛,带着灵气的大眼珠在双眼皮和长睫毛的印衬下更显得活泛有神,这些单捡出来都是上等的五官按照近乎完美的比例放在瓜子形的脸盘上,一个美人痞子就这么诞生了。
“不愧被是后世称为大唐最美公主的李裹儿,才这么小已经长得如此亭亭玉立,等长大了那还了得!”
白宇玄心中暗自赞叹,同时冲面前的小美女笑道:“请小公主放心,卑职来此就是为了救你的!”
“那大人可要遵守诺言,一定要保护好我和爹娘!”年幼的李裹儿笑嘻嘻地转身去帮助韦氏整理行装去了。
众人拾柴火焰高,上官婉儿和夏侯无名也帮忙收拾行装,就在大家忙着正起劲的时候,白宇玄发现唯独庐陵王李显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坐在床头。
白宇玄缓步走到李显身前,拱手问:“王爷可有什么心事?”
李显抬起无神的双眼凝视身前的官差,轻声道:“我不想走”。
听到李显的话,在场众人都愣住了。
“你疯了是不是,人家都说了,要你命的人随时都会出现,你竟然不想走了,你就这么想抛下我们母子俩啊!”
韦氏扔下手里的包袱,冲着李显发了好一通脾气,而坐在床头的庐陵王就像一个委屈的孩子,任由妻子怒斥却始终坚持不肯走。
“请问殿下,您为……为什么不愿走啊?”
白宇玄怎么都想不通,刚刚那胆小如鼠的庐陵王此刻怎么又变得如此不惧生死?
见李显眼珠时不时瞥向韦氏,似乎有口难言,白宇玄冲他轻声道:“请王爷移步门外,卑职有事想请教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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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走出破败的民房,随着门扉缓缓关闭,白宇玄将刚才在屋里的问题又问了一遍:“请问王爷,您又为什么不愿离开了,外面可是有很多人想要您的性命啊!”
“我……我已经受够了!整天这样胆战心惊不如直接死了算了!也许只有我死了,母亲和朝廷里的那些人才会安心吧!”
憋得脸颊通红的李显,犹如憋屈多年的火山终于喷发出藏在胸中的怨气和怒吼。
宣泄情绪的怒吼过后,李显如泄了气的皮球,无力地瘫坐在门外的石墩上,过了好半天才缓过劲,两眼通红的他委屈地望着身前的嘲风卫,强忍住泪水,将心中的酸楚向白宇玄缓缓道来。
“我承认,先帝众皇子里我的性格是最软弱的,可那也不是我的错!先帝驾崩前命我继承大宝,我本以为能开始属于我的时代,但没想到我登基后要面临最大的对手居然是自己的母亲!不论是在朝堂上还是在后宫里,我无时无刻不收到母亲的钳制,有人曾偷偷提醒我,说母亲暗地里觊觎皇位,可我不信,虎毒不食子,哪有母亲扳倒自己的亲生儿子,坐上夫家皇位的?可没想到……”
也许是曾经令他心痛的画面再次浮现于脑海中,一滴热泪涌出眼眶,但很快被李显以揉眼的假动作给擦掉了。
“从被母亲流放出洛阳起,这些年我几乎每天晚上闭上眼,就看到毒酒和白绫送到我的面前,从洛阳到均州,又从均州被流放到这里,我担惊受怕、颠沛流离了十多年,现在我的岁数已经不小了,已经不想再这么煎熬下去了!”
“王爷……”
“你听我说完!”双眼通红李显粗暴地打断白宇玄的话,继续向他倒苦水。
白宇玄将准备说出的话又憋了回去,然后继续蹲在李显身前,侧耳倾听,眼前这个可怜的庐陵王被关在这穷山沟里太久了,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打压流放,被看守看不起,被老婆埋怨,他的确太需要一个人来倾听自己的酸楚和委屈了。
李显有些愧疚地回头望着破败的小屋,摸掉挂在眼角上的泪珠:“这些年,真是可怜了韦氏和两个孩子,他们跟着我一起受了多少罪,我还记得裹儿出生的时候我们正在从均州来房州的路上,当时是个下雨天,雨势很大,韦氏躺在路边的树下将裹儿生下来,当时情况窘迫,我一时竟然找不到一块干净的布料给刚生下来的孩子取暖,见裹儿在雨天里冻得瑟瑟发抖,可当时随性的护卫都冷眼看我们一家,不肯施以援手,我只得脱下衣裳,将孩子包裹起来……”
滴滴热泪不断在那四十多岁的汉子脸上犁出一条条泪痕,体验过人生冷暖的前大唐皇帝擦掉泪水,继续对身前的嘲风卫啜泣道:“朝廷将我们一家流放,却从不按时按量给足钱粮衣物,我每天还得种地砍柴养活一家,若有富余的柴禾粮米,就找看守的军士换点布料和肉,那些军士态度轻慢我早已习惯,在他们眼里,我不过就是一个特殊的囚犯,一个无足轻重之人罢了!”
“且不说我以前的身份是什么,单以一个夫君,一个父亲的角度看,你愿意让你的妻儿整天跟你在一起吃苦受罪,在这不知何时是头的荒山沟里消磨岁月么?”
“不会,我宁愿死也不会让自己的爱人受到半点委屈”白宇玄缓缓望向茅屋,又望向山沟外,态度坚定地回答。
李显突然抬起头,有些期许地盯着白宇玄:“所以我就想,我若死了,母亲和很多人也就松了口气,想必到时候也就没有人再会为难他们母子,大人,你若可怜我,还请将我的妻女送走,救救他们的性命,只有我死了,我才能从这没有尽头的煎熬里解脱,她们母女也不用整天跟着我受罪!”
“殿下……”
白宇玄抓住李显的手,认真道:“孟子曾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您虽然现在在外吃了不少苦,但以后说不定还有出头之日呢!”
“这可能么?”
李显冲白宇玄露出一丝苦笑,迷茫的双眼望着荒芜的山沟:“这个山沟犹如巨大的棺材,我整日在山沟里种地砍柴,在长安和洛阳的一些人眼里,我早已与死人无异”。
也许老天爷是要烘托一下气氛,片片阴云从沟外飘来,遮蔽了太阳和蓝天,刺骨的寒风携着雨滴和雪花从山沟外刮来,片片小雪花与雨滴飘落在地,估计不一会便在大地积累出一层浅浅的白色,看来山沟里已经先与沟外进入了冬季。
“殿下,请您再安心等待两年,两年之后,您一定能再回朝堂!卑职向你保证!”
说完,白宇玄神神秘秘地在李显耳边低声道:“殿下可听过天降之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