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县城的监牢里关押了将近两百名船员,每一个牢房都塞得满满的。
光线阴暗的监牢里,嘈杂喊冤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不断冲击着人的耳膜,望着眼前过道两侧满满的人手和喊冤声,真令人怀疑自己并不在县衙监牢,而是在恐怖阴森的冥府地狱。
“两位大人,这些牢房里关押的便是当初在官船上的船夫”。
张士新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些可怜的船夫在运河上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却被官府羁押在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数十天,人都快憋成鬼了。
白宇玄和苗笑婷在狱卒的护卫下走到监牢前,被数百只眼睛和喊冤声从各个方向包围。
“大人,请从里面挑选几个老船工出来去大堂问话,其他人就先放了吧,关那么多人也没有用,陈帮主昨晚向我哭诉说这些都是槽帮的老手,没有了他们,对漕帮最近的生意影响挺大的”。
听到白宇玄的话,张士新立刻喜笑颜开:“不瞒二位大人,这些人啊早就该放出去了,这小小的监牢了装了那么多人,不说占了牢房,每天还得耗费县衙大量的口粮啊!”
琴州县衙里,两名年约五旬,一脸褶皱的老船工跪在地上,怯生生地望着坐在自己身前悠闲喝茶的两名嘲风卫。
“你们二人是当初负责运送精盐的船工?”
苗笑婷一脸严肃地凝视眼前二人,只见那两名老船工身板健硕,手脚满是茧子,黝黑的面皮上两颗紧张无辜的眼睛时不时偷偷瞟向自己。
“回大人的话,小的是槽帮的船工,也是当初在官船上负责搬运精盐的人”。
“据悉这次官船倾覆一案,负责押运的侍卫全部溺毙,而你们船工却毫发无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白宇玄放下手中茶杯,犀利的双眼令偷偷窥视自己的船工急忙将眼神收回。
两个老船工跪伏在地,冲白宇玄高声道:“回大人的话,官船之所以倾覆,这都是运河底下水鬼惹的祸啊,我们在运河上跑生活多年,知道这琴州河段的水下不干净,不能轻易下水,尤其是当时官船一艘接着一艘往下沉,那水更是不能沾着,好在河道不是太宽,想想办法还是能在不着水的情况下回到岸上,可那些护卫们不知道啊,他们只知道遇到危险先跳进河里,结果一下水便被水鬼爷爷给收了……”
“你们认为官船是被水鬼给弄沉的?”白宇玄冷冷地凝视面前二人。
“大人,除了那隐藏在水底的水鬼,还有谁有那本事将十几艘大船全部弄沉啊!”
白宇玄思虑片刻,让衙役将二人先带下去,然后起身走到张士新跟前问道:“张大人,不知那些被淹死的侍卫的尸体可还在?”
“白大人,您应该知道,从案发至今已经过了数十日,尸体根本不可能存放那么久,十几天前琴州县为担心腐败的尸体引发病疫,已经将所有尸体掩埋”。
“那当初贵县可否对尸体进行过尸检?”
“这是自然,大人若想查看当时的尸检文案,本县可以让人呈上来请二位大人阅览”。
“大人,除了尸检文案,白某能否看看贵县县城里的户籍档案?”
“这个自然没问题,只是白大人为什么突然想看本县的户籍,不知这与案子有什么关联么?”张士新好奇地望向白宇玄。
“这个……”
白宇玄露出一副神秘的表情,低声道:“案情复杂,还请大人不要多问,请将户籍名册拿到在下的房里便是”。
应白宇玄的请求,张士新命人将仵作的验尸报告和一大箱琴州县的户籍名册当天夜里送到了他居住的房间里。
望着堆积如山的户籍资料,苗笑婷傻了眼:“白宇玄,你是大理寺的人,又不是户部管事,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调查人家琴州的户籍情况?”
“你真以为这个案子有那么简单么?”白宇玄昂气恼地,一脸认真地望着苗笑婷的双眼。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来我们的苗大人对朝局是一点研究都没有啊!”
白宇玄放下手中的资料,冲苗笑婷认真道:“你可知这次沉没的官船上装运的都是什么?”
“都是精盐啊!”
“什么是精盐?”
“这可难不倒我!”
苗笑婷嘴角扬起,自信地笑道:“精盐是盐场将官盐经过数次的筛选后留下的精品,其盐味远在那些普通官盐之上,且细如沙,是盐中的精品”。
“那你可知那精盐的价格是多少钱?”
“这个……”
见苗笑婷被问住了,白宇玄淡淡一笑:“市面上,正常官盐的价格是一石盐换十贯钱,而精盐的价格则可以翻倍,卖到二十贯!”
“居然能卖这么多!老百姓们买得起么?”
“精盐,乃是精选之盐,一勺的量可比三四勺官盐还管用,我当初进宫见陛下的时候,她老人家可是向我炫耀了半天这精盐的神奇,所以虽然精盐价格昂贵,但使用起来却比官盐还要合适”。
说到这里,白宇玄眼珠一转,奸笑道:“可是这些精盐,朝廷却只花费普通官盐的价格收购而来,准备在富庶的关中地区高价贩卖,并将所挣的钱财全部收入朝廷的国库里”。
“要真是如此,朝廷可就挣了大钱了!”苗笑婷兴奋地低声道。
说到这里,白宇玄无奈地摇晃着头,眼神变得暗淡起来:“朝廷最近财务困难,而各地却问题频发,西北与吐蕃的战局估计这几年内还会继续,而北方的契丹人越来越不服朝廷约束,估计造反也就这一段时间的事儿,陛下将南方精盐低价运往北方换取钱财也是无奈之举,算是未雨绸缪,筹措军费”。
“白宇玄,说了这么多,这案子跟朝廷的时局又有什么联系呢?”
烛光下的嘲风卫站起身悄悄打开门窗,确定没有人偷听后这才安心向一脸天真的苗笑婷低语道:“你可知梁王殿下一直是江南地区盐商的最大靠山,朝廷近年之所以亏空愈演愈烈,与他大力推动削减盐铁税有莫大的关系!”
顿了顿,白宇玄接着道:“国库里的钱财日渐匮乏,而梁王的王府里却整日金杯玉酒,生活奢靡,这次朝廷以官盐的价格贱买精盐,其实就是借此拆梁王的台,你可知一直推动此事的人是谁?”
“是谁?”
“是太平公主!还有,你可知如今大理寺少卿陆宇又是攀附谁上的位?”
见面前的佳人一脸无奈地摇着头,白宇玄又一次压低了说话的声音:“陆宇背后的人正是太平公主!也就是说,这次官船倾覆案一开始就是太平公主与梁王之间的争斗,只是没想到张泽光在查案过程中居然疯了,在回来的路上又被人劫杀,这才将我们给拖下了水!”
苗笑婷恍然大悟:“你是说,这件案子的背后其实是公主和梁王之间的较量?”
“没错,两方人马杀气腾腾,而杀人的刀却是我们,你说我能不小心翼翼么?”
白宇玄拿起桌案上的户籍名册,淡淡道:“我之所以要翻看本地的户籍名册自有我的用处,你问那么多干嘛?”
苗笑婷苦着脸往着堆积如山的册子,无奈道:“那么多户籍册子你哪看得过来,不如先把仵作当时写下的记录看了吧!”
“仵作的验尸报告我在你进屋之前就已经看过了动身来之前就已经在大理寺看过了,不过上面的记载却有意思的很!”
白宇玄举起仵作的验尸记录,对苗笑婷道:“根据仵作的检查,上百名护卫都是被溺死,可是他们的手脚上都残留有明显的尸斑,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们在淹死前被人抓住了手脚……”
苗笑婷眼睛一亮,兴奋道:“这么说那些护卫都是被人刻意溺死在运河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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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宇玄点点头:“理论上是这样,可那是上百名护卫啊,能让他们全部溺死在运河里,这得花费多大的手笔,用多少人力,到底是谁才有能力做到呢?”
“难道……这案子背后主谋是梁王或者太平公主?”
白宇玄撅着嘴摇了摇头:“别乱猜,猜多了对你没有好处,咱们还是先踏实办案吧”。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深夜时分,琴州的街巷早已不见白天来往的行人,家家户户也早已经熄灯睡下。
寂静的街道上,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顺着空无一人的街巷一溜烟的功夫,来到一个空荡荡的小巷里,而小巷的巷道口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陆家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