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宴上,长公主举杯示意众人共饮。目光从黛玉那儿晃过时,她下意识顿了下。
黛玉抬袖间,露出右手手腕,上面正带着一串她分外眼熟的念珠。
这不是水溶第一次开口要的东西?传说中的圣品,世间可没有第二个。
长公主又留神看了眼,这才心有所感地收回视线。她面上也不显些什么,只在心里吹了个口哨。
哇哦
黛玉看到这两个字就像是透明泡泡一般慢悠悠地飘过来,又绕着自己转了两圈,这才啪嗒一下碎了。
她下意识扫视过自己,又往下看了一圈,大家都是如常的模样,并没有什么能引起长公主感叹的。
“咚咚咚”的钟声逐渐响起,这是在提醒第一场花朝宴的结束。
按照惯例,这时候长公主应该赐给第一一束花卉,当做是明面上的荣耀。
能来花朝宴的千金们都等着这一幕,而宫装的嬷嬷在后面已经准备好了奖花。
长公主将黛玉唤到自己身边,在将花束递给她后,又直接从发上拔下一个玉簪。
“这是御赐的碧簪,我瞧着倒是很适合你。”
这话一出,不仅黛玉微微怔愣,下面的千金们也都吃惊了。她们下意识互相对视了一瞬,眼底写满了不可思议。
御赐之物岂是可以随意转赠的?长公主究竟是多喜欢林姑娘?!
长公主从来不在意那些繁文礼节,今上又对她这个唯一的胞妹心有愧疚,她哪有顾忌什么呢。
这会儿她只缓缓将簪子戴在黛玉发间。
看着剔透的碧簪在乌发间微微闪光,长公主面上挽起一个满意的笑。
这可是自己未来的侄媳妇。给自家人送些好东西,不是很正常?
于是等到第二轮长公主回去,千金们自行赏花的时候,甚少有人靠近黛玉。
若是超出常人一点,那还会有结交羡慕嫉妒之心。
可若是超出了许多,在自己遥遥不可及的位置,那就起不了任何的心思,只会远远看着。
黛玉发间的碧簪在光下折射出细微的光芒,逼得千金们不敢靠近。
在周围千金明里暗里的打量下,黛玉走下首位,一个人缓缓从席中穿过,裙边和袖摆在风下扬起层层波澜。
院子里四处都是鲜花绽放,不同时节的花卉在宫廷手段下热烈开放着。
黛玉面前是一簇艳红色的芙蓉,在外难得见这般纯净的颜色,像是一簇簇火苗在燃烧。
她刚刚伸手拢住其中一朵花骨包,就听得一道清脆的声音在身边响了起来:“林姑娘。”
黛玉抬眼看去时,还没见到人,两个硕大的恩人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我叫英莲,是姑苏甄家的。”英莲人如其名,柔美小巧的脸蛋就像是清纯的白莲。
她对黛玉眨了眨眼睛,又补充道:“不过我现在在江南这边。”
黛玉将指尖从花朵上收了回来,只互相问好。
而英莲像是期待着什么似的,她将声音放得轻了些,两只水汪汪的眼睛都闪着光。
“我家在姑苏甄家,后面才去了江南。虽然都信甄,但两边倒是没有什么关系。”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像是提醒又像是暗示。
黛玉只能看到亮闪闪的心语,猜测无果后,也不打哑谜,还是直接问了句:“你之前就认识我?”
英莲脸上升腾起了些红润,她揉了下自己的衣角,压低了些声音柔柔道:“我之前被拐,是林姐姐的人将我救了出来,还让甄家人好好照顾我,把我父母也送了过去。”
黛玉摇了摇头,将事情给她摊开来讲地清清楚楚,“我试图救过你,不过在哪之前,你已经被人救走了。”
她不希望这是因为一个误会而产生的情感。
“可是救我的人,就是告诉我要报答的话,就报答林姑娘。”
英莲对黛玉的解释完全不意外,依旧柔柔地笑了起来,面上还带了些淡淡的胆怯。
“我不会打扰到林姑娘的。”像是怕被嫌弃一般,英莲又飞快补充了一句。
她眼眸垂了下来,一副怯弱而小心的模样,浑身上下都透着小心翼翼,生怕被拒绝。
黛玉瞧这表情心都动了一下。自从胞弟去世后,她一直想要一个弟弟或是妹妹。
就像是英莲这样的,乖乖巧巧的,可以和自己一道读书描画。
这会儿她稍稍上前一步,轻轻顺了下英莲的长发。
而英莲像是从这个举动中察觉到黛玉的体贴,她只扬起头来,眼里还噙着淡淡的水光,而面上已经带起一抹乖巧的笑。
阳光穿过树梢落下,在地面投射出斑驳的影子。
一阵风吹过,树影在墙壁在晃荡着,映出安定寺的红门黄壁。
寺庙内,王景倒在椅子上,是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样。而灵秀在不远处对坐着。
过了一会儿,他才稍稍吸气起身。哪怕眼睛没有睁开,灵秀还是精准地拾起帕子,擦拭了下额前的汗水。
水溶低头站在屋子的一角,像是要将整个人都隐藏在阴影里一般,好久才出声问了一句:“怎么样?”
他的声音带着沙哑,脸上是难得的紧绷,俊朗的面容在昏暗处看不太清。
“和你一样,不过比你好。她记忆很全,不是突然刺激,所以也没有后遗症。”
灵秀把自己扔在椅子里坐下,又随手将帕子丢到桌上,有些疲惫地吐出一口气。
“转世重修在佛道上是修炼的一种。经书上记载,哆伽释者就是转世重修之人,在又重新经历过一切后,才大彻大悟就地成佛。”
水溶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当然,我之前还以为你是转世之灵,没想到还有一个。”灵秀按了按自己闭着的眼睛,冲水溶的方向笑了下。
而水溶只觉得头在一阵阵的疼,像是凿子凿开了一个洞,还在往里钻。
他的呼吸重了些,劲装包裹的胸膛微微起伏,半饷才隐隐咬牙道:“她偷了玉儿的诗,还扮成玉儿的模样。”
“我懂,不会让她回去的。”灵秀点了点头,对水溶的潜台词心知肚明。
他咳了下,瞬间就转换为一股悲天悯人的语气,似模似样叹道:“王家女邪祟入体,要关在寺中镇压,任何人不准探望。”
水溶没有回答,只是闷哼了一声,身子依着墙缓缓往下滑。
“你发病了?”灵秀难得惊讶地起身,他闭着眼偏偏头,抓起桌上的茶杯就往下一摔。
“哐当!”茶杯破碎声响起,被吩咐退到门外暗卫立刻进了来,迅速将水溶扶起带走。
当黛玉回到荣国府时,贾老太君特意将她唤了去,面上的皱纹都笑了开:“好,好!我贾府可算是出一个花朝宴上夺魁的了。”
“好孩子,要不是南安太妃和我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呢。”
贾母连连称赞黛玉,又将她携到身边一并坐着。
“林姑娘可是大出风头,外头想拜访的帖子都堆成山了。”李纨也在一旁搭讪着应和,面上是一派的笑意盈盈。
独独王熙凤比旁人要忙些。她将瓜果往黛玉那儿推了推,又接过侍女递上来的茶水,亲自给黛玉端了过去,这才开口大笑道:“现在算什么?等林家上了京,那才是要踏破门槛的时候呢。”
这话里是有另一番意思了。一般踏破门槛的,都是指冰人一类。
黛玉想起之前贾元春分下来的礼物,只做不懂地低头饮起茶水,并不接这个话茬。
老太君面上含笑地看着黛玉,又带些催促往宝玉那儿瞥了一眼。
往常宝玉都是最最殷勤的一个,今天倒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只皱眉放空眼神呆愣愣地坐在位置上。
王熙凤率先注意到老太君的眼神,也不用贾母吩咐,就先笑着提了一句:“宝兄弟这是怎么了?魂被谁勾去了不成?”
宝玉听到自己名字才猛地惊醒,他眨眨眼看向上位,这才又起身问了好,只说夜里没睡好、有些乏累。
“累了就先去歇着,昨天伺候的是谁。”
贾母往他身后一瞧,皱眉笑了起来:“袭人怎么不在?往日里瞧着是个好的,她如今也有些拿大了。”
宝玉连忙站直了身子。他踌躇了两下,张张嘴又合上,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看众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宝玉这才下意识开口:“之前袭人身子不舒服,我听林妹妹的给她找了个大夫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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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大夫说”宝玉顿了顿,磨蹭半饷没有开口。
而黛玉看到一个一个墨棕色的字体,从宝玉头上蹦跶了出来:
袭人怀孕
居然怀了?黛玉端起茶杯,掩饰住自己的吃惊。
虽然之前预知梦梦到宝玉和袭人在一起的情景,可是她也没想到袭人居然就怀孕了。
怪不得之前在床上歇了那么久。
宝玉还是没敢把真相说出来,只张张嘴继续道:“说她受了凉,要歇息些时日。”
老太君闻言只略点点头,又随口支使了一句:“不行就放出去,没得过了病气。”
宝玉只低着头唯唯应是,不敢为袭人多说一句话。
等黛玉回到碧翠阁后,源源不断的贺礼就送了来。
贾老太君的珍珠、王熙凤送的裸银,连着赵、周姨娘,三春贾环都像模像样送了过来。
只有宝玉还是慢半拍,等众人礼物都封装好了,他才让人匆匆忙送了东西。
这时候京里也明里暗里打听起来,都说林府是巡盐御史,简在帝心,将来一飞冲天不是问题。
毕竟是花朝节第一,等到林府上京,那就是可以提亲的大好日子了。
被众人夸赞的黛玉,这时正在窗前点着笔头。
按惯例父母应该寄信过来了。而这次就像是自己的信一寄出就沉入海底似的,回信到现在都没踪影。
黛玉放下了笔,撑着下巴看院子里的风铃树,上面金色的花朵在光下越发耀眼炫目。
下面突然惊起一阵喧哗,黛玉还有些怔愣,她远远就看见一群人囔囔着跑了过去。
这在荣国府可是不常见的,下人们心里不管怎么说,面上规矩都不会差。
这是出什么大事了?黛玉起身扶在窗沿上,垫了垫脚尖试图看地远一些。
“紫鹃,下面怎么了?”
黛玉下意识就唤了一声。紫鹃经常在晚上给自己总结荣国府的一天,消息最是灵通。
紫鹃语里也带着怀疑:“袭人小产了,被发现是宝二爷的。老爷这会正要打他。”
黛玉才从宝玉的心语那儿知道袭人怀孕,没想到这会功夫就小产了?
舅舅知道的也太快了些。
远处的动静越发大了起来。
而此时鹦鹉扑腾着翅膀精精神神地飞了进来,它红色的羽毛在光下亮了一圈,嘴里正开开心心喊着:“去看戏呀去看戏!”
作者有话要说:鹦鹉:有热闹不看王八蛋~
谢谢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