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动声色挑拨人心的手段太过熟练。
黛玉目光从丫鬟们头上收回,小小抿了一口碧螺春,这才抬眼对贾老太君笑道:“那一切费用,都由我们自出。”
既然王夫人这样说了。那这话就是要摆在明面上,直直白白说开来才好。
不然自己带来家财,却被看成是寄人篱下的处境,那岂不是平白承了白眼。
看贾老太君皱起了眉头,黛玉放下了玉杯,拉着她的袖子晃了晃撒娇:“不过一点银子,就当是孝敬了。外祖母这点孝心都不让我出吗?”
现在看来,外祖母心中还是有自己的,黛玉也愿意试着亲近些。
“我这玉儿啊。”贾老太君想了想,拍了拍黛玉算是应下了。
“瞧妹妹嘴甜的,谁不爱呢。”王熙凤眼瞧着买了句好,上赶着拍手笑道:“我也不拘什么。刚刚那成色的玉给一块,就抵得上多少家当了。”
贾老太君伸出食指玩笑似的对王熙凤啐了一声,目光却落在王夫人脸上,“也就是你小家子眼界,光盯着一块玉了。多大的人,说出去不怕没脸!”
王夫人低下头避开老太君的眼神,端起茶水微微遮住火辣的面色。
就当没听见贾母讽刺自己的话似的,她只将佛珠勒紧了些,指尖都有些泛白。急促呼吸几瞬后,王夫人面上又浮起不变的慈和笑意。
王熙凤故作不依地闹腾,众人瞅着老太君的神色,这才又顺着话笑了起来。
“那玉儿这才上京带了多少人?可要派人随你到翠霞阁去?”贾老太君又紧着问了一句,心里头盘旋着人手。
这话一出,在场的丫鬟们心思都活络起来。
她们刚刚听王夫人的话,还以为表小姐终究是来打秋风的,又要住封锁许久的楼房。不出钱又麻烦,可是嫌了会。
可后面瞧表小姐一切自费,又隐约听出那玉怕是昂贵不凡。
这表小姐一瞧就是浑身金贵的,那打赏下人岂会吝啬?
她们又看黛玉身边的四个侍女,每一个都穿金戴银,就是小户人家的千金,也比不上。
这时候丫鬟们倒全起了想同随的心,恨不得能毛遂自荐才好。
黛玉含笑微微扫过四周,看她们头上全部转化了字体。
本来一片靛蓝色的千万别挑到我,直接跳到艳红色的选我!选我!选我!
这艳色的字体急促的跳跃着,像是比赛一样,一个比一个跳得高,争相抢夺黛玉视线。
黛玉面上笑意加深了些,她偏了偏头,身后守着的明怡就顺着回话:“此次跟随上京的侍女婆子、小厮家仆俱有数十人,都在外院候着了。”
一时间在场丫鬟心中都是失落。
林姑娘随行有这么多的人,哪里还需要荣国府帮手呢?
也不知道表小姐在林府是何等的气派。
上一瞬还在竭力比跳高的字体,在半空中直接炸开,化作亮晶晶的闪光砸了她们满头满脸。
而贾老太君瞧四位侍女围绕在黛玉身旁、时刻为她准备着一切的派头,倒是满意地点点头。她想了会,也先按下加丫鬟的心。
宝玉刚刚虽受了训斥,可现在看黛玉娇嗔可爱,早就醉不知今夕。
他倒是好好反省了下自己轻浮,抓着空隙连忙小心翼翼问:“那后日中元节,正是安定寺热闹的时候。我随林妹妹一道去?”
黛玉瞧了王夫人一眼,只含笑应下。
贾宝玉顿时喜不自禁,连眸子都亮了些,他又开始满口说起之前和北静王在寺庙的趣闻,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王夫人面上慈和的笑不变,她听得宝玉一句句的林妹妹,掌心下意识地一个用力。本来半折断的脆弱指甲发出“啪嚓”的一声,圆润的佛珠变得坑坑洼洼。
还是贾老太君怕黛玉累了,才笑着哄宝玉静了下来。至此黛玉就暂住荣国府。
荣国府内都传这远方来做客的林姑娘,貌美若天仙,金贵非常,举止行为都是另一般模样。
她所住的翠霞阁上上下下都由自家仆从承包了,瞧着倒和荣国府是两个地方。
“上次老太君让我送果子去,明怡姐姐在发钱,顺手就给了我两把!”鹦哥和鸳鸯细细笑道:“那林府真真是不同的,果真金贵。”
等这玩笑话传出去,到下次又要送东西时,大家都争着抢着想送自己去。也有说不为财的,只为侥幸能多看一眼林姑娘,都觉得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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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节至,安定寺孟兰盆会正起。
作为京中第一大寺,无数达官贵人都乐于上香进佛。前往寺庙上的车马络绎不绝,黛玉也去为母祈福。
珠缨华琅车已经备齐,黛玉覆好面纱,贴身带着四位侍女,又有小厮侍从紧随,满满当当连了三辆大车,这才上路了去。
宝玉只骑马上前开道,等到了寺庙登记后,权贵直接入后院清净之地。
安定寺后山有茂密丛林,连缀着是一片浅绿。正中间一棵苍青古树拔地而起,上面挂着几个红色玲珑球,正在风里晃动招摇着,闪出细微的光芒。
“这是随缘树。玲珑球要是能挂上去就是有缘,安定寺会赠佛礼。”
宝玉殷勤地为黛玉介绍着,又递上小巧地玲珑球叹道:“一人只能试一次,越高越好。不过这可难挂了。”
他边说边引着黛玉走上后院阁楼的二层,周围也有来上香的千金,都在三三两两交谈着。
黛玉手中掂量着手中的小球,抚过红色的流苏,上面还刻着一个小小的林字。
她目光又往树上望去。那树生的古怪,只有上半截有稍许枝杈绿叶,下面都是光滑的树干,怪不得挂成功的人少。
黛玉试探性地估量了会树后,又坦然自若地瞧了眼周围。
千金们轻柔浅笑,目光都没有偏移,而她们头上的字正明晃晃地彰显存在感:
京城何时出现这等人物。
也不知面纱下是何等姿色。
难道也是闻讯来的?
每个人的心思都在头顶漂浮起来。黛玉不动声色扫过几眼,正试探性想抛出玲珑球,就见一暗蓝色字体猛地跳了出来:
林黛玉?!
这个直接点名的字体分外显眼,带着暗色的扭曲。黛玉微微偏头顺着望去,就见一娇俏的小姐目光躲闪而过。
这儿怎么会有人知道自己的名字?
黛玉把思量存在心底。她将注意力转到玲珑球上,随手上下抛了抛,慢慢计算着。
这树长得刁钻,自己虽然不能奢求顶端,但中间还是能争取一下的。
黛玉有些跃跃欲试,她算准了角度,趁着风扬手一抛,袖摆飞舞出一个优美的弧度,那玲珑球就一路往高枝飞去。
眼看着这轨迹正要命中,黛玉微微弯起眉眼,想着能得到佛礼就献给母亲时。突然一边也出现一个玲珑球,直直和黛玉的在空中撞击起来。
两个玲珑球都撞歪了方向,先后往下掉落。
“可惜!”宝玉咬牙叹了一声,黛玉也微微皱起眉梢。
“哎呀,真真是不好意思。”旁边一个清丽的声音传过来,黛玉转眼就看见刚刚在头上跳出自己名字的姑娘笑着走来。
她手中晃荡着一把玉扇,眉头故作愁苦地皱成一团,眼里却是亮着笑意,“刚刚没注意,竟然和这位妹妹相撞了。这都是我的不是,妹妹可千万别哭。”
黛玉听着她的话有些奇怪,像是带着一股意有所指的尖锐。
还是宝玉略带诧异出声:“表姐怎么也在这?”
说着他就为黛玉介绍了对方。王子腾的嫡女,王景。
那王景不等黛玉说话,又抢先再三絮絮叨叨道歉,拖着调子哀愁道:“妹妹可千万原谅我。姐姐实在是没注意,竟然不小心撞上了,真真是有愧妹妹。”
她嘴里盛满了歉语,可眼中都是嘲讽的笑意,黛玉看见她头上暗橙色的字体正明晃晃跳动着:气死你气死你气死你
难道王夫人往王家递了什么信?不然初次见面,对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恶意?
黛玉思付了瞬,也不插话。待她花式道歉完了,这才微微挑起眉梢,带着漫不经心地笑着回了句:“不过是一玩意罢了,何至于此。”
王景被这轻慢的回答错愕了下,连手中轻摇的扇子都停了下来。
她本以为黛玉会使小性子发脾气,这样自己就有理由站在制高点指责。可现在得到这个答复,倒显得自己小人之心了。
王景快速往两边瞟了几眼,对上几道视线后猛地红了脸颊。
这是自己的失算,倒把林黛玉衬托得宽宏起来!
她一把握紧扇骨,下意识用扇子遮住自己半张脸,半饷才生硬地笑了起来:“妹妹这是刚来不懂吧?玲珑球难挂,佛礼更是难得。这如今都掉下去”
她手里引着扇子往下一指,目光随意扫过后,话语突兀地停了下来。
王景微微倒吸口气,连瞳孔都扩张了瞬,口中控制不住低呼出声:“北静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