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窗帘挡住了微微亮起的天光,林朝一夜没睡,除了每隔一小时给陆沅报个平安,就是理智且客观地看待自己目前的处境。
她来来回回清算着所有的家当。
这是她最坏的结果和最后的退路。
还好,很是丰厚,不说一辈子衣食无忧,至少半辈子没问题了。
林天财那边,她绝对不可以束手就擒乖乖让位,使点白莲花的招数,巩固一下大公主的地位,至少要跟温溪肚子里那个小杂种平分秋色。
近一年来,霍永欣慢慢从离婚的阴影里走出来了,对她的关怀日渐增多,三天两头送来嘘寒问暖。
按照这个趋势,未来有一天叫她过去一起住也不是不可能。
以往她怨恨母亲离婚的时候坚决不要她所以态度很冷淡,今天开始不能继续任性了。
而且,她快成年了,就算未来她真的爹妈一个都捞不到,她也可以独立生存。
这么一想,她又觉得她还能苟延残喘。
人生在世,不乐观不行,不然这个操蛋的世界总有一天会把人给压垮。
林朝快速冲了个澡,没有换洗的衣服,她只得穿上前一天在学校穿的校服。
时间是六点,她最后给陆沅汇报了一条消息:黑夜已过,林朝迎接到了崭新一天的太阳
虽然她连窗帘都没有拉开过。
陆沅从晚上两点多开始就没有给她回过信息了,想必是睡了。
没想到,这一条消息一发出去,陆沅很快回复了:今天没有太阳,天在下雨
林朝来到窗边,掀开窗帘。
果然,外头一片雾雨蒙蒙,把整座城市笼在哪来的太阳。
她也不尴尬,重点是她迎来了新的一天,天上到底挂没挂太阳那是重点吗?
一点也不是。
她还和陆沅有了名正言顺的联络理由,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这么一想,这个操蛋的世界又不那么操蛋了一分。
从昨天被陆沅从窗台上抱下来开始,也许是因为他的奋不顾身给了她勇气,林朝发现陆沅并没有那么难以接近,她封闭数年的撩汉子技能一下子重新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要想聊天继续,她得想办法自然不生硬地制造话题,恰到好处地拿捏与他相处的分寸。
遂转移话题:醒这么早不会是跟我一样一夜没睡吧
陆沅半晌回了一个没睡
林朝:你为什么不睡
陆沅觉得她简直问废话,谁闲着没事整晚不睡:睡不着
林朝:那你后来怎么不回我?
陆沅:我不是让你别发了?谁料到他不回她还是锲而不舍准点报时。
林朝:让发也是你,不让发也是你,你要不先跟自己统一一下口径
让她胡搅蛮缠扯了几句,陆沅一整晚回忆缠身的窒息感淡下去不少,愤懑、后悔、遗憾、痛苦,像退潮般渐渐远去,剩一地潮湿的沙子。
随之而来的是一夜未眠的倦意。
我睡了,你也睡会,中午还要跟匿名他们一起吃饭的
陆沅难得回国,蹦擦擦肯定要聚会,陆沅的周六是空出来给蹦擦擦的。
林朝应了好,事实上应好的同时她正钻进一辆酒店大堂门口的出租车。
回家路上,她把短短几页聊天记录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心里乐开了花,连自己马上要回家跟林天财和温溪打响战役都无暇顾忌。
这两天的聊天,比前头两年都多。
前头的一年多,他实在太淡漠太疏离了,她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后面的大半年,他远赴海外,与她的交集更是少得可怜。
她原以为,自己会在想见不能见的境遇中一点点被磨平喜欢,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她居然找到了突破口,那么势必要乘胜追击。
林天财正在客厅等她。
他开着电视,躺在沙发上睡得呼声震天,身上盖的毯子全堆到了地上。
林朝可以把门关得很重,他毫无知觉,仍然睡得雷打不醒。
但是林朝一把他电视关了,他马上就醒了,警觉地睁开泛着红血丝的眼睛望过来,看到是女儿平安归来,他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但是也马上想到了女儿胆大包天威胁他的行为和言论,还加一晚上疑似跟男孩子共度的夜不归宿。
“你还知道回来!”林天财马上虎起脸抬起手,眼见一个耳光就要落到林朝脸上。
林朝先发制人,在自己大腿上拧了一把。
她下手很狠,此举会引发呼痛、倒抽气、跳脚、流眼泪等一系列正常反应,她忍住了所有,唯独保留了流眼泪一项。
“唰”地一下,两行清泪从她眼眶滑落。
林天财偃旗息鼓。
林朝一看有效,半是痛意作祟,半是真情实感,当着林天财的面痛哭流涕起来。
林天财看她哭得太厉害,想到昨天把她带走的是个男孩子,当爹的忍不住有了别的担忧,视线偷偷摸摸往她裸露在t恤外头的手臂和脖子上转了一圈,看到没有青青紫紫的斑驳,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举在半空中的手僵持一会,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半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我造了什么孽摊上你这么个不省心的女儿!”
接下来,林天财开始滔滔不绝列举自己为这个家庭的付出和对女儿的父爱:“你爹我大字不识几个,每天起早贪黑什么都干过,摆地摊让城管追,工地干活腰伤到在床上趴半个月,就为了让你过得舒坦点,混到今天这个份上不是吹牛皮,是真不容易,但我亏待过你没有?没有吧!你小时候要买什么我眼睛都不眨一下,现在你这个破成绩,我还给你买到嘉蓝,你不知道嘉蓝有多难托关系,我是怎么给人家赔笑脸才把你送进去的,别人说,哎呀你女儿这个成绩去嘉蓝干什么呢,浪费钱,我说我就不,我一定要给我女儿最好的,我这么辛苦就是为了我女儿……”
林天财说的是实话。
温溪出现之前,他确实没有亏待过林朝。
“可是你很快就不要我了!”林朝捂着眼睛哭。
“胡说!”林天财急了,“我就你一个女儿,怎么会不要你?你以为我是你妈那个冷血动物吗?”
林朝余光瞥见楼梯旁的窗户玻璃反射出一道大着肚子的身影,她装作没看到,悲戚地哭诉:“你跟别人一家三口,以后我就是外人,谁知道你哪天就听了别人的话不要我了,我妈也不要我,我一无所有。”
林天财浑然不觉,听女儿如是说,联想了一下那个画面,又回想到今日以来妻子似乎确实有意无意地在他面前说林朝的坏话,顿时大怒:“你是爸爸的宝贝,怎么会是外人?你给我放一百二十个心,这个家里谁也不可能赶你走,谁要敢动这个心思,她先给我走!”
林天财的这一个上午,可谓是拆了东墙补西墙顾此失彼,乱得团团转,好不容易快把女儿哄好了,妻子又闹起来了。
说实话,林天财从前还跟霍永欣是夫妻的时候,他觉得温溪善解人意,年轻漂亮,简直是个仙女,但把仙女娶回了家,人性的本质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暴露出来,温溪在他心目中的形象越来越不如从前,温溪才27岁,难免任性娇气,有的时候他甚至会怀念起前妻的贤惠和成熟来。
他现在还愿意哄着温溪,是看在她肚子里的孩子的份上。
林朝暂时赢回了父亲的心,又离间了父亲和继母的关系,一箭双雕,任由林天财收拾残局,自己上楼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她在门口的全身镜前一照,棘手的问题来了,刚才哭得太投入,现在她的双眼肿得像两个桃子,一时半会怕是消不下去。
这个样子怎么出门跟蹦擦擦聚餐。
可是陆沅好不容易回来,她难得见他一次。
林朝忍着剜心之痛,还是在见陆沅一面和保全自己的颜面中选择了后者。
【蹦擦擦】群组林·朝阳的朝:不好意思各位,我有点事,中午来不了了
傅明灼马上不愿意了:林朝你来嘛!陆沅哥哥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我们蹦擦擦好不容易才聚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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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朝心在滴血。废话,她能不知道陆沅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吗?
她哆哆嗦嗦用冰敷了半天眼睛,冻得她觉得自己都快双目失明了,眼睛还是肿的没眼看,这才忍痛割爱鸽了蹦擦擦的。
林朝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忽悠傅明灼,这小鬼多管闲事就算了,还精得要命,眼珠子一转就是一个鬼主意,她必须得集中精神应付,不然被抓到了把柄,傅明灼保管没完没了。
傅明灼非要她说出是什么事,林朝扯谎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傅明灼马上要组织蹦擦擦前来探病。
林朝哪能让她带人来,正在推三阻四你来我往,她手机震了两下。
林朝没在意,先搞定了傅明灼那个小鬼再说,遂点进了与傅明灼的私聊:我睡会就好,求你了,你别组织一大群大老爷们来看我痛经
事实上她上个星期例假刚走,幸亏傅明灼还没发育,对经期的概念非常模糊,没察觉出不对劲,乖乖消停了:那我一个人来看你嘛!
林朝:用不着,我吃个止痛药睡会就好了,下午就来找你们
傅明灼:好吧,那你早点来哦
林朝:知道了知道了
打发了傅明灼,林朝舒了一口气,退出聊天界面,漫不经心的视线顿时凝固了。
陆沅的头像仅次于傅明灼的,正位列第二。他的头像右上角有一个小“2”,显示的唯独消息是一个问号。
林朝心跳猛然加速,又是紧张又是期待地点进了私聊聊天框。
他的关心很简单:
你怎么了
林朝:出了一点小意外
陆沅回得很快:你爸打你了?
林朝在01秒之内凭着直觉完成了权衡利弊,毫不犹豫地让一根手指都没碰她的林天财蒙了冤屈:嗯
她在心里默默给林天财道了八百遍歉,作为补偿,她下定决心从今天开始要孝顺一点懂事一点。
手机又是一声震动,林朝退出去,看到陆沅在蹦擦擦说:不好意思各位,家里有点急事,我中午也来不了了,这顿我请
他也不去了,他有什么事?林朝还在那猜测,手机再震。
她退出群聊,看到和陆沅的私聊框跳出一句话:你在哪,我来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明晚24点。
主cp会写的,副cp写完就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