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灼拽着倪名决的前襟,半晌都不说话,偶尔才抬眼看他一眼,一跟他的视线相撞,她就马上重新垂眸。
这么几次之后,她才扭扭捏捏地开口了:“倪名决,你怎么突然求婚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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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倪名决拉住她的手不让她继续□□他的衣服,“那你答应吗?”
傅明灼把脑袋靠到他肩上去,很小声地说:“答应的。”
虽然是意料之中且皆大欢喜的答案,但是倪名决忍不住要逗她了:“傅明灼你是不是太好骗了一点?钻戒啊,单膝下跪啊,海誓山盟啊,什么都没有,你也答应。”
傅明灼算是听出来了,倪名决在埋汰她不够矜持,确实,对比电影电视剧里的求婚桥段,她的这个可以说是最简陋的了,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又不能收回来,只能厚着脸皮耍赖:“我就答应,你管不着。”
倪名决笑一声,将她抱紧。
静静相拥片刻,倪名决说:“都会补给你的。”
“好。”傅明灼满意了。
倪名决说:“谢谢你答应我的求婚。”
傅明灼憋笑:“也谢谢你向我求婚。”
有婚约在身,傅明灼从倪名决家里走出来的时候,感觉自己肩上沉甸甸的,她半是甜蜜半是感慨地回了家,蹑手蹑脚地打开家门,上了楼。
突然,楼道灯光大量。
傅明灼就在房门口站着,手从开关上落下来,抱臂倚墙而站。
傅明灼吓得像只炸了毛的猫,直接跳了起来,看清是傅行此,她强压住内心的惶恐,故作镇定地问候:“哥哥,你怎么也还没睡?”
傅行此上下打量傅明灼几眼,面上一派沉静如水:“你又下去喝水了?”
傅明灼的心肝猛地颤了两颤。
又?
又……
高三前的那个暑假,倪名决把她叫下楼去告白,她回来也是被哥哥抓了个现行。
啊啊啊啊啊啊啊哥哥一定什么都知道了!但在他直接挑明之前,她不能不打自招。
飙演技的时候到了,傅明灼露出一丝讨好的笑来:“对啊。”
“明天我让阿姨给你房间里备一套烧水的工具。”傅行此仍是波澜不惊的样子,“省得你老是半夜三更跑下去喝水。”
傅明灼不敢想象自己脸上的笑有多难看,她硬着头皮道谢:“谢谢哥哥。”
傅行此不理她,转身进了房间关上门。
这天晚上,傅明灼做梦梦到了倪名决补给她一个盛大的求婚仪式,就在锦城最热闹的广场,无数孔明灯飘荡着,四面八方的电子屏都滚动播放着他们的照片。
倪名决单膝下跪,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首饰盒来。
然后有人给她眼睛上绑了一条半透明的丝带。
傅明灼正在那纳闷呢,就见倪名决打开了戒指盒,他说:“傅明小灼灼,嫁给我。”
她这才明白为什么别人要给她戴眼罩,因为这个钻戒实在是太大了,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像个鸡蛋,璀璨光芒直冲云霄。
然后千万人一起呐喊:“嫁给他,嫁给他!”
就在傅明灼满脸幸福想说“好”的时候,突然有一道声音充满威严和愤怒,远远从天边而来:“我不同意这门亲事!”
众人退开一条路,小路尽头,是愤怒的傅行此:“傅明灼,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傅明灼从睡梦中吓醒过来,抚着狂跳的胸口,一时不知该喜该忧。虽然盛大的求婚仪式还没好好感受就化为乌有,但好歹哥哥的愤怒也随之消失不见了。
不管怎么说,倪名决真的跟她求婚了呢。
傅明灼心里美出一朵又一朵五彩缤纷的小花来。
像曹操曹操就到,倪名决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傅明灼欣喜地接起来,“歪,倪名决——”她拖长了尾音撒娇。
“歪,傅明小灼灼——”倪名决学她说话。
傅明灼咯咯直笑:“你找我干什么嘛。”
倪名决说正事:“去不去我家吃饭?”
他说的是“去不去”而不是“来不来”,所以傅明灼一下就听出来他指的是父母家。
“阿姨叫我们吃饭吗?”傅明灼问。
“嗯。”
“哦。”傅明灼想了想,又问说,“那阿姨知道你跟我求婚了吗?”
“知道了。”倪名决说,“刚跟她说了。”
这天,倪名决头一回等傅明灼出门等那么久,傅明灼有一颗比钢铁直男还缺心眼的心,如果她要出门,一般情况下她抓到哪件衣服就穿哪件衣服,除此之外更是鲜少化妆,到现在为止她的化妆技术还是一塌糊涂,最多擦个口红就算完工。
今天的傅明灼穿了一条长度到膝盖的白色连衣裙,脚上踩了一双洋气的红色平底皮鞋,前所未有的淑女,淑女到她走路都怪不自在的。
傅明灼的个头已经达成她早些年口口声声的一米七二,并且还超了4厘米,这个身高在普通女生里完全是出类拔萃了,所以傅明灼没有高跟鞋。
待她上车,倪名决更是发现她涂了口红擦了粉,戴了项链和手镯,还喷了香水。
他伸手,食指揩去傅明灼侧脸一点没抹匀的粉底。
傅明灼期待地看着他。
倪名决费解地回视。
傅明灼又等一会,不太高兴地开了口:“你不夸我今天漂亮吗?”
倪名决的反应能力很快:“傅明小灼灼的漂亮还需要夸吗?”
“哼。”傅明灼高兴了,“我穿这个衣服,你妈妈会喜欢吗?我挑了好久呢。”
“用不着这么麻烦。”倪名决启动汽车,非常真诚地回答,“你就算披个麻袋,她都喜欢你。”
傅明灼没安静两秒,问题又来了:“我们不需要带礼物去吗?”
“突然这么见外干什么?”倪名决奇怪地侧头看她一眼。傅明灼这几年来是他家的常客,熟门熟路,丝毫不受拘束,就跟在她自己家里一样自在,向来没有礼物这种礼数的困扰。
接下去的一路,傅明灼显得有些沉默,一直在玩手机,跟她从前嘚啵嘚啵停不下嘴的话风大相径庭。
倪名决瞥了一眼,她在和贝含之聊天。
约莫二十分钟后,他们平安抵达。
倪名决在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
车门刚开了一条缝,傅明灼如临大敌地拉住他:“倪名决!”
倪名决看她一眼,重新关上车门:“怎么了?”
傅明灼纠结一会,把心中的疑虑问出口:“那我今天开始应该喊你妈妈阿姨还是妈妈嘛!”
倪名决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以后,他靠在傅明灼肩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傅明小灼灼,你这么心急啊?”
合着她一路上就在纠结这个呢。
照理来说,当然是叫阿姨了。他和傅明灼既没有结婚,也没有订婚,甚至还没有取得连双方家长的同意,放在古代,他们这种行为叫做“私定终身”。
但是他父母这边是完全不用担心的,二老早好几年前就认定她了,巴不得她早点嫁进来。
再者,傅明灼应该想要一个妈妈很久很久了。
“都可以。”倪名决说。
“都可以是叫什么嘛!”傅明灼嘀咕着。
贝含之的微信来了:小傻瓜,你和名决还没订婚,当然是叫叔叔阿姨了,你矜持一点,订婚了才能叫爸爸妈妈
好吧。傅明灼哪懂那些人情世故,这才知道自己过于急迫了,她收起手机,跟着倪名决下了车,进到屋里见到倪震和林幼华,她老老实实喊道:“叔叔,阿姨。”
“灼灼。”林幼华满面春风地迎上来拉住她,拉着她左右看了看,“这下真的快要给阿姨当儿媳妇了。”
傅明灼一路上多余的紧张立刻都不见了。
林幼华带着她往客厅沙发的方向走,“是不是又长高了?我都得抬头看你了。”
“是又长高了,”说到身高,傅明灼的话匣子打开了,“我1724了呢,而且我还在长高,说不定我能长到一米八。”
“别长了,”林幼华笑着连连摇头,“现在这样就很高了,跟名决差个十几公分,还可以穿穿高跟鞋。”
这是一顿一切如常的便餐饭,跟往常完全没有太大的什么两样,只有倪震在百忙之中被林幼华勒令必须回家,不得缺席和准儿媳吃的第一顿饭。
直到傅明灼即将起身告别的时候,林幼华把她叫住了,倪震塞给她两个厚厚的红包,林幼华则拉住她的手给她套上一个做工精致考究的金手镯:“这是我嫁给名决爸爸的时候,他奶奶给我的,现在给你了。”她笑道,“你们年轻人应该不会喜欢黄金这么老土的手镯,你收藏着就好,名决说得太突然了,我都没时间给你准备什么。”
傅明灼轻轻挥动手臂,手镯在她纤细手腕上上下滑动着,知道林幼华喜欢她是一回事,真的收到代表认同的见面礼是另一回事,她的高兴明明白白全摆在脸上:“谢谢叔叔阿姨。”
林幼华故意板起脸:“还叫叔叔阿姨呢?”
傅明灼愣住了,下意识看向倪名决。
倪名决也故意板起脸催促道:“还不快叫爸爸妈妈。”
傅明灼的喉咙一下子变得滚烫,似乎被烈火灼烧过,她张了好几次口,才轻轻喊出:“妈妈。”
“诶。”林幼华应。
傅明灼的眼前一下子模糊了,这是她平生第一次叫“妈妈”的时候有人回应她。往常,她都是对着空气,对着相片,或者对着冰冷的墓碑叫。
从来没有人可以回应她。
整整二十年来,谁也想象不到她多想有个妈妈。
今天,她终于有妈妈了。
虽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给她生命、与她有血浓于水的亲情的母亲,但是从今天开始,眼前的这个女人会以另一种妈妈的形式存在于她的生命中。
看傅明灼嘴角撇下来,林幼华的眼眶也顿时红了,心疼傅明灼有之,欣慰儿子的终身大事有着落有之,想念林昭亦有之,她强忍着泪水,把傅明灼搂进怀里拍着她的背哄她:“好了好了,灼灼乖,不哭噢。”
一哄,傅明灼哭得更厉害了。
傅明灼哭到一半,在林幼华怀里转了个脑袋,看到一旁的倪震,泪眼朦胧中还不忘记要讲礼貌,乖巧地叫倪震一声:“爸爸。”
“诶,诶,不哭不哭。”倪震拍拍她的脑袋,铮铮铁骨的大男人又何尝不是跟妻子一样百感交集,上一回有小姑娘叫他爸爸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
傅明灼好不容易才跟倪震林幼华依依惜别,红肿着眼睛坐在返程的车上,抽泣一时半会停不下来,她翻来覆去地打量林幼华给她的金手镯。
看完手镯,她傅明灼打开两个红包往里面瞧了一眼,不出意外全是红钞,她又原封不动收起来,找倪名决说话:“倪名决,每个地方的风俗不一样,含之说她们那里不订婚就不会叫男方的爸爸妈妈爸爸妈妈的,男生也不能叫女生的爸爸妈妈。”
倪名决专注地看着前方:“我们这里也不叫。”
“可你妈妈让我叫。”傅明灼不解。
倪名决淡笑着看她一眼:“可能是因为她特别喜欢你,等不及想听你叫她妈妈了。”
其实当然不是了。
林幼华再喜欢傅明灼,也不至于不顾礼数连一声“妈妈”都等不及,她只是受了儿子的拜托,好让傅明灼早点有妈妈。
倪名决和傅明灼非常默契地达成共识,要去北郊山上一趟。
把对方介绍给自己的妈妈和妹妹。
“其实我每次去看我妈妈的时候也会看一下昭昭。”傅明灼捧着两束花坐在副驾驶上,芬芳的花香味扑鼻而来。
倪名决微笑着看她。
巧了,他也是。
梁赫之的墓地在下,两人先去了梁赫之那。
傅明灼把花束拜访在墓碑前,蹲下来叫道:“妈妈。”
她一边拿湿纸巾擦拭墓碑上沉积的灰尘,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这话:“我今天带了一个人来看你,他就是倪名决。昨天晚上倪名决跟我求婚了,等明年他满22岁了,我们就要结婚,就像当年你和爸爸一样。”
“妈妈,你放心吧,倪名决对我特别好。”
傅明灼展示手上的手镯:“这是他妈妈送我的手镯,除了你,我又多了个妈妈。”
接着,她又说:“妈妈,倪名决的妹妹昭昭也去到你们那个世界了,他们的妈妈现在也是我的妈妈了,所以我也分享你当他们的妈妈,麻烦你在那里要多多照顾昭昭哦。”
傅明灼之前要说的话,倪名决都可以遇见,唯独最后这一段,完全在意料之外,他的小太阳实在是太温暖、太善良。
傅明灼啰啰嗦嗦地说了一番自己的近况,这才跟母亲告别:“妈妈再见。”
她看向倪名决。
虽然当着别人的面跟墓碑说话不是倪名决的风格,但是在傅明灼的殷切期盼下,他还是克服心理障碍,跟梁赫之道别:“阿姨再见。”
傅明灼眼睛一鼓,不高兴了:“我叫你妈妈妈妈,你怎么还叫我妈妈阿姨嘛!”
倪名决马上改口:“妈妈再见。”
纵使墓地氛围严肃且悲伤,可倪名决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埋汰傅明灼,她也就仗着她妈妈没法说话,她有本事就在她哥哥面前也跟他共享称呼。
连个朋友圈都不敢发的小怂货。
看完梁赫之,他们继续往上,来到林昭墓前。
傅明灼同样把花束放下,蹲下来看着林昭的照片,熟稔自在地拿出了长辈的架势和姿态来,说:“昭昭,我是姐姐,我和哥哥来看你了。”
这下倪名决是彻底没忍住,笑了场。
他跟傅晨阳聊天的时候,傅晨阳跟他说过不少自己和傅明灼小时候的趣事,其中有一件就是有关傅明灼二十年不变的官瘾:“小姑姑很喜欢摆架子,虽然我只比她小两岁,而且还比她长得高,但是从小到大她一定要我叫她叫小姑姑,如果我叫她名字,她就会生气,所以我小的时候老是故意叫她傅明灼挑衅她,百试不灵。”
他算是彻底见识到了。先别说他和林昭是孪生兄妹,出生时间就差了10分钟,大部分时候其实林昭也不会叫他哥哥而是直接喊他名字,何况林昭比傅明灼还大差不多一岁。
“笑什么?”傅明灼知道他什么意思,拿大眼睛瞪他,“你是昭昭的哥哥,那我就是昭昭的姐姐,我说错了吗?你比陆沅哥哥大,你还不是让陆沅哥哥叫你哥哥?”
“没有。”倪名决认输,“昭昭确实要叫你一声姐姐。”
傅明灼“哼”了一声,从口袋里拿出震动的手机来。
等挂了电话,她说:“我外婆叫我晚上去她家吃饭。”
“嗯。”
傅明灼盯他一会:“那你要不要去呀?”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带你回我的外婆家,一起看着日落,一直到我们都睡着~~《简单爱》,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