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灼回到教室,倪名决原本坐在座位上单手托腮望着门的方向,半出神状态,看到她,他放下了手,结束了等人的状态。
傅明灼在倪名决旁边干站了一会,黑溜溜的眼珠子左转右转。
“又干嘛啊?”倪名决嗤笑,拉了一下她的衣服。
这就算是和解了。
要想跟想一出是一出脑回路惊人的傅明灼待一块,倪名决必须学会的一门功课就是怎样在闹不愉快后快速给台阶或者下台阶。
傅明灼马上顺着台阶下了,虽然她心里还在生倪名决的气,但这不影响她找他帮忙:“倪名决,你可以帮我搬一下桌子吗?”
倪名决顿住,眼神在她脸上扫了两遍,确定傅明灼没跟他开玩笑。
他笑意淡下来:“你说什么?”
“我要换座位了,我要搬到林朝旁边跟林朝当同桌。”傅明灼说,她直面迎视他复杂的目光。
倪名决点点头,很平静。
但是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的那种平静,低气压在他周身盘旋,挥之不散,逼得傅明灼呼吸困难。
下一秒,他拽着她衣服的手松开,改成搭到她腰后,往自己的方向一推。
傅明灼被迫走近,手撑在讲台上才没扑到他身上,整个人是倾斜着的。
“徐老师叫你换的,还是你自己想换。”
他声音很轻,吵吵闹闹的教室里,傅明灼不得不屏息才能听清。
其实答案显而易见。
徐忠亮那般偏爱傅明灼,就算傅明灼个子高容易挡住后面的同学,他也不可能主动叫她搬离第一排正中间的黄金座位。
傅明灼认识倪名决两年,共总见识过两次他的愤怒。
第一次是在林昭墓前,他亲眼目睹一直不想承认的妹妹已经离去的事实,站在墓碑前,他恨林昭懦弱,恨母亲强势,恨命运残酷,也恨自己没有尽好一个当哥哥的责任,霎时情绪失控,瓢泼大雨都浇不灭他的滔天怒火。
这是第二次,与前次相反,这次他眉眼宁致,温声细语,但傅明灼看得出来,他很生气。
这是这么久以来,在她给他惹了那么多麻烦以后,他第一次真正对她动怒。
倾斜的姿势太累,傅明灼想后退一步,却被腰后的手掌死死摁住,无法动弹。
说完全不在意不后悔是假的,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傅明灼现在没有反悔的余地,她梗着脖子把头转过去不看他,赌气说:“我长高了,本来就应该坐到后面去。”
老半晌,倪名决点点头,松开她,笑了一下:“能耐了。”
傅明灼等了一小会,没等到他有帮她搬桌子的意思,正好体委走过,她马上把人叫住:“体委,你可以帮我搬桌子吗?”
“当然可以啊。”体委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明灼,你要搬到哪里去?”
傅明灼朝倪名决看了一眼,他坐在座位上无动于衷,她收回视线,说:“林朝旁边。”
“那不就是我后面?”体委笑逐颜开,“真的假的啊?”
“当然是真的。”傅明灼以为体委在质疑自己的身高,她不是很高兴,“我已经一米六六了,难道不可以坐最后一排吗?”
“可以可以。”体委从傅明灼的同桌的座位后面走过去,来到傅明灼座位上,轻而易举端起了她满载着书的桌子,嘴里还不忘哄傅明灼说些让她高兴的话,“其实你早就应该坐到后面来了。”
傅明灼满意了,拿起自己的椅子:“而且我还能长高,我能长到一米七二。”
“那岂不是全班最高?”
“对啊。”
……
愉快的聊天远去,直到彻底听不清他们具体说了些什么,
体委很轻松地把傅明灼的座位搬到了林朝旁边。
原本就不算安静的教室里爆发热烈的欢呼,后排男生一片沸腾。
“我靠,明灼,你坐到后面来了?”
“不得了啊,从第一排逆袭到最后一排。敢问还有谁?”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小明灼,以后我有不会的问题,是不是可以请教你啊?”
……
倪名决垂眸坐在座位上,搭在课桌上的手指轻轻动了动,似乎生生按捺了什么。
“谢谢体委,我明天请你喝饮料。”傅明灼道谢,嘴很甜,扭头凑近林朝,更甜了,“林朝,我来了!以后我们就是同桌了。”
林朝是眼睁睁地看着傅明灼从第一排搬到自己身边的,傅明灼的这声招呼打断了她的懵逼,她匪夷所思地看看讲台旁边的倪名决,再看看傅明灼,就跟活见了鬼似的,她一把把傅明灼拉过来,:“小鬼,你跟匿名吵架了?”
“没有啊。”傅明灼的眼睛不受控制,忍不住往倪名决的方向快速看了一眼。
那个熟悉的背影头也不回。
非常冷酷。
林朝点着她的脑门:“那你下来干什么,匿名肯啊?”
傅明灼的座位空出来,一整列的人开始往前挪位置补空缺。
一时间,教室里都是桌椅移动的声音。
原先,傅明灼的桌子和倪名决的椅子紧紧靠在一起,全班都为此调整了位置,后桌移上去的话,根据整齐原则,也该如此。
但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靠近冷面修罗的。
至少后桌完全没敢跟倪名决靠在一起,宁愿自己的位置小到束手束脚,也愣是留了两拳左右的空隙,导致自己和新同桌的座位参差不齐,十分影响美观。
傅明灼的余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现在的心情很郁闷,郁闷到胸口发闷,除了不舍,还有后悔,她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可她不可能再回去了。
而且,是他先说不来参加补课的,是他先不想跟她待在一起的。
“我长高了,本来就应该坐到最后面。”傅明灼固执地重复,想安慰自己没有做错,“我一直都很想坐最后一排,现在我长高了,难道我不可以坐过来吗?”
傅明灼只在最后排坐了三天,就又回到了第一排。
并不是搬回倪名决身后,而是期末考试来了,按照上次月考的成绩排序,她仍是第一考场的一号,当然是要坐在第一排的。
这期间,她和倪名决照常一起跟林朝袁一概吃饭,但没有任何私下联系,她不去倪名决家里玩,他也不找她一起遛狗。
论斩断人与人之间的羁绊有多容易,尽管他们在同一个班,在同一个好友圈,在同一个小区,但只要谁也不找谁,就可以做到没有交集。
暑假的第一天晚上,倪名决牵着两条狗来到了傅明灼家楼下,从楼下望上去,她的窗一片漆黑,他犹豫一会,拿出手机给她发微信:下来陪我遛狗。
字打一半,手机震动。
蹦擦擦的群消息。
陆沅发了一条小视频。
视频的略缩图显示,这条小视频的主角是傅明灼。
陆沅怎么会和傅明灼在一起?倪名决心头萦绕疑惑,点开视频,傅明灼的笑声在第一时间响起,很清脆,很有感染力。
但此时此刻她无法被她感染。
她在机场,坐在行李箱上,手抓着行李杆,双腿晃着,由人推着走,推着行李箱的手是陆沅的。
视频里,傅明灼一直在笑,陆沅有点无奈:“坐了这么久的飞机,精力还这么旺盛。真是服了。”
“陆沅哥哥,你怎么真的来接我?”傅明灼笑嘻嘻地凑近镜头,“我跟你开玩笑呢。”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陆沅的下一条消息很快又来了:小朋友长得好快,几个月不见都是大姑娘了。
语音消息的背景里也充斥着傅明灼雀跃的说话声。
在此之前,倪名决毫不知情。
她居然闷声不吭跑去了澳洲。
而且,不知情的只有他一个人,袁一概和林朝在群里的发言都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意外,他们早就事先知道她去澳洲的计划。
只有他不知道。
陆沅连续两天在群里分享自己和傅明灼待在一起的动态之后,敏感地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倪名决怎么什么都不说?
他和倪名决的联系还算频繁,鲜少有两天不联络的先例,而且傅明灼在他这里,倪名决更没道理什么都不关心。
陆沅问傅明灼:“明灼,你和匿名吵架了?”
傅明灼诧异地看他一眼,觉得他料事如神,但她不想承认:“没有。”
他们并没有争吵,只是不再有普通朋友之外额外的接触。
陆沅信她才怪,他刨根问底:“他知道你跟你姐姐过来澳洲出差的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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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随到澳洲出差,傅明灼不肯放过任何一次出远门的机会,死皮赖脸也想跟,宴随一直很宠她,哪里会不答应,就顺带带上了她,这两天来,宴随忙工作的事情,傅明灼则跟着陆沅到处玩。
“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反正我没跟他说过。我去哪里又不用跟他汇报。”傅明灼顾左右而言他地扯开话题,“陆沅哥哥,你饿了吗?”
昔日咋咋呼呼的小孩已经改头换面,身形纤长,面容娇俏,人群中是显眼的存在。
倪名决倒是会押宝,早早就选中了这只潜力股。
陆沅挺厚道,帮兄弟打听行情:“明灼,现在长大了学校里有没有男生追你?”
“好像没有。”有对她很好的男生,比如体委,但还没有人明确对她说过喜欢。
“他们只是不敢追你。”陆沅话题不经意那么一转,“那你呢,有没有喜欢的男生。”
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傅明灼的脑海中第一时间划过那张面无表情、总是冷冰冰的脸,她猛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他,立刻恼怒地把那张脸赶出自己的意识,矢口否认:“没有。”
陆沅还是笑:“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有理想型吗?”
傅明灼不想聊这个话题了,她加快脚步走到前头,催促说:“陆沅哥哥,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陆沅慢悠悠跟上她的脚步,自问自答:“我记得林朝说过,你喜欢长得好看,学习又好的男生?”
傅明灼抿了抿嘴唇,没缘由地预料到陆沅接下来要说的话。
果然,陆沅提到了那个名字:“那匿名很符合啊。”
傅明灼恼羞成怒,呛道:“倪名决哪里学习好了?他读书这么差。”
陆沅眉头一挑,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不久,蹦擦擦群里又多了一张照片,陆沅发的,是一张他和傅明灼的合照,他自后手臂圈着傅明灼的脖子,头低下来越过傅明灼的肩膀,两人脸贴在一块,都是笑得一脸灿烂。
陆沅终于等到了某个按捺不住的人发来的私聊。
倪名决:陆沅你他妈的有毛病???
陆沅目的达到,不多废话,直奔重点:小朋友应该喜欢你,但是在生你的气。
宴随和傅明灼在澳洲待了三天,工作一完成,宴随第一时间订了机票回国。
傅明灼还没玩尽兴,暑假短暂,想到自己马上要踏入高三的魔鬼训练营了,她很是惆怅,飞机起飞,她忍不住问宴随:“姐姐,难得过来,我们不为什么能在这里玩两天嘛!”
“哥哥又不在,不好玩。”这几天傅行此在国内忙得走不开,没一起前来,几天不见,宴随迫不及待想回去见他,她托着腮,毫不避讳地在小姑子面前表露对丈夫的爱意,“灼灼,我真的好想哥哥哦。”
傅明灼:“可你才三天不见他。”
宴随说:“别说三天,一天我就会很想他了。”
她意识到小孩子理解不了,摆了摆手:“算了,给你说你也不懂,以后你有了喜欢的男孩子就懂了。”
傅明灼撇头看窗外的云层叠叠,飞机穿越云层过后,万丈光芒涌进一方方小窗,刺得她眯起眼睛。
这么说来,她好像确实……也有一点想倪名决。
准确地说,从冷战开始的第一天,她一直很想他。
哪怕他就在同一个班里,哪怕他们在学校里每天面对面坐着一起吃饭。哪怕她一直看到他,但她还是很想他。
她真的很想念和他亲密无间的感觉。
回到锦城市半夜两点多了,傅行此来机场接的两人。
“灼宝宝,快点洗漱一下睡觉了。”长途飞行后,宴随累得够呛,一到家,她嘱咐了傅明灼几句,就跟傅行此一起回了房间。
“我知道啦,姐姐。”傅明灼也困了,乖乖答应。
走到房门口的时候,她口袋里的手机传来一声震动。
有些时候,人会有一些无法解释的未卜先知的能力。
傅明灼在打开手机之前就猜到这是倪名决发来的消息。
出来,我在你家楼下。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区恢复了,你们可以给我点热情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