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长只半里,尽头处有一户颇大人家,看上才有许多分生机,朱漆大门,紧紧锁住,窥不得内里分毫。门边双狮拱卫,威武难当,与一般贵胄人家府邸一模一样。只是奇在,那朱漆大门之上并无匾额高挂,教人不知这府上主人是何姓氏。
谢小双才舒了口气,笑道:“小双却是说对了,你看这门,竟是生得这般大,小双便早说,那白石匠人那般有钱,怎会住在旮旯地方?只是奇了,那条小苍抵在这豪门之前,倒是十分得不合。”
枫惊云点头道:“这宅子选址倒是奇怪了些。”正说着,上前执了门上铜环,扣了数声,却不见有人来开。直等了许久,仍是未见动静。小双耐得不住,她本自听闻这白石匠人起,便对他无分毫好感,当下嗔声道:“怎这般怠慢来人,他却不愿要那千万个面饼了么?”言毕,竟如擂鼓一般,在那门上敲起,“咚咚”之声在这小巷内荡来荡去,甚为大声。
枫惊云心下好笑,待要制止她时,却听得那门竟是“咯吱”一声,开了起来。小双收势不住,那手掌拍了个空,直落到那人面上,只听得一男音与一女音同时“唉呀”了一声起来,这开门男子,约莫七十八岁左右,这女音,自是由谢小双发出。她本自敲门,忽见眼前现出一个光秃秃的脑袋,面上沟壑纵横,双目狭小,精瘦得好似死人骨架一般,如何能不惊叫起来?
那开门老者无端受了这一掌,甚是吃痛,哼哼了起来。枫惊云心下一急,暗道一声不好,上前躬身道:“小妹无礼,前辈可是莫要怪罪。”
那老叟一抬眼皮,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看了谢小双一眼,双目一亮,道:“这女娃子手劲大了,这一掌,倒是去了老头儿半条性命。”
他声音压得颇低,好似一般。这厢小双心下恁不服气,自嘟嚷道:“如何大力了?再说,我这手打到你那骷髅头上,自己倒是疼得厉害哩。小女子尚不抱怨,你一男子,还不羞人?”
她自觉有理,只闷闷不说话。枫惊云功力高绝,将她所说俱都听得一清二楚,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上前行礼道:“前辈勿怪,小妹这一打之下,却算是相识了。敢问前辈名姓?”
老叟仍是一副昏沉模样,道:“老头儿姓李,这人都唤我作李伯。”
枫惊云一怔,疑道:“此处不是白府么?”
那老叟道:“是呀,老爷他便是姓白,我李伯只不过是府上一个管家罢了。”
枫惊云喜道:“那且请老伯引见白石匠人,久闻白石匠人艺业了得,晚辈正有事相求。”
但说到那白石匠人,李伯精神倒是震了一震,语气也清朗了几分,道:“引见却是不难啊,唉哟,我说我家主人那一手塑石功夫,邪影圣城当中,没人不晓得哩。看着许多远方来人,小老儿倒也欢喜。本是当引见的,可是这身子方才受了重创,不能再动上分毫了。”
枫惊云闻言不觉又气又笑,敢情这老管家东拉西扯一番,绕了一个弯子,最后竟是要索要引见费用。这世风日下,自此倒是可以窥见一斑。
那厢小双早已经怒起,黑着脸面道:“你这老头却是胡说了,方才那轻轻一掌,拍个苍蝇蚊子尚可,如何能拍死你这人精?”
李伯不愠不怒,仍旧低声道:“我又不似丫头你这般顽,我却是老头,这一把老骨头,倒是再难经得住什么颠簸了。”
小双直气得大皱眉头,却被枫惊云拉住,上前给了那李伯十金,道:“小妹顶撞了老先生,这荡药费,且请收下罢。”
那老叟取过十金来,漠漠一看,毫不经意间放入衣袋,一抬眼皮道:“便就这十金么?”
谢小双如何能再忍得住?怒道:“这十金却是够你吃一年面饼了,怎生得这般贪心?”
枫惊云视钱无物,倒不放在心上。魔剑门五千余年传承,门中子弟虽是半仙人物,但每行走凡间时,还是需要有金钱周转,是而那魔剑门中所藏钱财也是颇丰。当下又递了百金上去,那李伯笑谈之际收了过来,立时容光焕发,腰杆挺起,哪有半分方才半死不活的模样?直气得谢小双在心中大骂人精不止。口上道:“兀那老头,你这赖皮病既是好了,可以引见你家主人了么?”
李伯笑道:“这却是错了,这里头又有一些规矩。”
谢小双眉头一皱,连带那夏小影也心生厌恶,右手紧了紧腰际双燕,许久方才松开。枫惊云忍住心下不耐,道:“不知这白门又有什么规矩?”
李伯道:“这却不是白门的规矩,也不是主人的规矩,乃是我自个儿的规矩。常人须得收百金,但你三人偏是自后门来的,这引见金可得翻个倍哩。白府人都晓得这后门离老爷会客厅所,可远着哩。”
这白石素喜受财,三十余岁得到高人指点,学了一身了不得的雕石艺业,倒是有许多人慕名而来,请求赐像。而这李伯既作白门管家,免不得也从中揩油取利,但这白石虽能雕龙刻凤,却也有许多惹不起的人。李伯何等精明,自也不敢胆大包天,去收那邪影门人、或城中巨胄贵戚的钱财。眼看这三人,前门后门尚还分辨不出,本只想要些汤药费,却见枫惊云一掷十金,当下只道这三人乃是外地的富家子弟,定是要狠宰一番。
三人这时才晓得此处乃是白府后院,无怪如此清冷,又想这后门尚是这般大气,那前门该当如何华贵。三人倒也晓得这老叟贪钱性子,现下倒不似原时那般气极,枫惊云颇为慷慨,又送了他两百金,那李伯心下喜极,倒也晓得不宜太过得寸进尺,欢天喜地,便引了三人入府。
从这白府后门入时,先见便是一座后花园,占地大极,其间鸟语莺莺,落英缤纷,香草吐露,清香四溢,教人心中爽极,沁入脾肺当中。偶有乌声,轻鸣不绝,林木合围,暗暗有水波流动,水声似银瓶乍开,清脆悦耳,汀铃欢歌,如是一曲笛音,当真是雅致之地。眼见垂柳向陌,曲径通幽,置身其中,哪有半分冬日萧寒之意?只怕那新春美景也不过如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