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寂静,耳边便只有毕剥直响的火声,少顷,忽焉听得枫惊云道:“小影,如何还不去睡?可是有什么心事么?”
虽是无法瞧见她面容,但听这口气,夏小影估且能猜得到他现下定是笑得十分揶揄罢?心中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想了良久,才幽幽叹了一声息,道:“枫大哥,此次西行,你有几分胜算?”
枫惊云笑道:“怎么,你倒是怕了?”
夏小影瞪他一眼,心下暗骂一直抒己见,自在心中道:“我哪里会惧他?纵是身死,能取他头颅,小影也立死无憾。只是,你可莫要有事……”口上却说:“此行所要面对的,乃是一整个邪影门。我叔叔他亦是政界是当中高绝人物,你倘是无些计划,不定便要敌他不过,那时平白丢了性命,岂不可惜?”
枫惊云略一沉吟,道:“我且问你,此次西行,你是要报得父仇,还秉承父业?”
其时邪影门掌门之位,均是代代相传,而非像魔剑门那般,择贤禅位。是而这邪影门掌门之位,本来应由夏小影来当。夏小影凄然道:“我自也想继承父业,只是我孤身一人,在门中根基全无,如何能做那门主?当初家父过世,我那叔叔又是极有手段的人物,门中长老,凡是忠于父亲的,俱都或贬或杀,所余留的诸人,以他眼色办事。哪里会有人替我说话?我这一世不作妄想,只求能手刃这贼子,便死而无憾。”
枫惊云道:“你且放心,师父当初既是应允了你,我这个当徒儿的,定会履行他的诺言,拼命一试,教他身殒逆天剑下。反正我时日无多,这早死晚死,倒没什么分别。”
夏小影虽也知道枫惊云身受剑噬,两月之后定要身殒,仍不愿他为了自己少活了这些时日,早离人世而去,脑中念头一闪,道:“邪影门中守卫森严,不易潜入,你要如何与那贼子一拼?”她说这话时,心下悸,只有一个念头隐而生出,只道便是自已身殒,也不要让枫惊云在邪影门中逢厄。
枫惊云笑道:“现下问题关键之所在,便是如何见到这城主。实话说来,我也没有计划,且徐图之,来日方长,定有法子。”
夏小影听觉有理,又听得枫惊云道:“我只有一处疑虑,那城主一死,邪影城中必定大乱,这下界千百城池俱是以邪影为尊,一见邪影城中起乱,可是会起祸乱?”
夏小影摇头道:“这却是多虑了,诸城城主所忌惮者,乃是邪影门中刺客,纵是城中大乱,他们若起异心,只消遣出门中一个平平弟子,便可轻易取他首级,既是以死相威胁,诸城城主如何敢有异心?”
枫惊云点了点头,道:“这样说来,我却是放心了,夜已深了,你也须早些睡觉才是。”
夏小影得他这句话,纳入耳中时,好似温阳暖照,和风灌耳,素面上绽起笑意来,直教那天山顶上的雪莲也逊了三分颜色。当下倦意全无,道:“你且自睡罢,我还有些事要做。”
枫惊云虽不晓得她要做何事,虽是好奇,也不宜过问。才一闭目,这几日间的奔袭疲乏之感便袭脑而上,他虽是身怀七世血煞之气,仍是难以禁当得住,昏昏沉沉,自睡了去。许是太过劳累,这一觉睡得死沉,鼾声渐志,弥漫在这林木之中。
夏小影抱膝坐在篝火畔上,双目凝视,也不知作可所想,蓦地自怀间掏出一纸白绢,那绢上赦然有四个墨字“暗杀秘术”。她眼望这卷邪影门中不传之秘,又作一声叹息,盘膝坐正,看那篇首,正是“进阶隐身篇”,照那卷上文字练起,娇哼一声,那林间空地,便只余了一男一女两个身影,正自熟睡。
倏乎天明,睁开眼时,蔚蓝的天空透过这一片枝桠,分为数块碎布,投放在地,日光下彻,甚是温旭,此番所行,邪影城本在北边,越走越觉气温渐冷。好在近日里天气甚好,冬日温暖干燥,也算是极适赶路的时辰。
日离东天,林中渐起鸟声,枫惊云早早醒来,看夏小影时,早熄了那篝火,闭目安坐,也不知道在做什么。独独那谢小双,睡得甚是安恬,她初时祖父丧葬,只道这一世只余自己孤单一人,哪里想到枫惊云竟是去而复返?由此心下欢喜过甚,纵是梦中也会不自禁自带一弯弧度来。
待小双醒来时,上午才过了一半,三人食过早饭,吃着和着甘泉的面饼,粗简实在。枫夏二人俱是修真之人,逆天而行,倒不必对吃食这般依赖,只将那面饼齐齐给了小双,生怕她饿着半分。直将那谢小双感动得心下又是一番胡想,只道这枫大哥,当真是世上待自己至好的人物。
饭过这后,粗简收拾,枫惊云又负起谢小双,同夏小影一道赶路。这迷影步进法,当真神乎,这方止一日,便已经行了半座亘古森林。估摸着今日夜时,不无意外,便可抵达那下界第一大城,邪影城。谢小双伏在枫惊云背上,看两边时,林木后移,眼前一片苍绿,看不清细致景物。当下再赖得去看,只将下巴抵在枫惊云肩上,俏眼闲闭,作恬睡状。三人越行越北,劲风渐起,直将她面容吹得红透,好似红果。
半明半寐当中,忽听得男不声,抬了眼皮,那啸声悠远法不用这种大招怕,绵延不绝,听起来时似在绝远,侧目看时正在近前。这啸声正是那海啸长歌。谢小双闭目聆听,一副怡然模样,好似又回到了儿时时分,谢大船在船舱当中,哼歌哄她入睡。
步行快极,转眼之间,四周林木由苍绿变为枯黄,最末竟是一派枯木峥嵘,举目尽是褐黑颜色。这日夜时,终于是脱出了这片亘古树林,远望是一处平原,天边尽头,一派苍莽大山,在那大山面前,巍而屹立一方城池,不是邪影城是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