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读之下,不晓得时日如飞,一坐直有两个时辰,才立起来。恭恭敬敬地将那海啸长歌放回匣中,口上自惭道:“我先时只道于这沧海一道,自己所悟与前辈所差无多,现下却是浅薄了不止一分。”
略略舒展了腰身,侧目再视,又见那“血禁之法”、“血莲化身大法”等诸多神妙典籍,再往左看,左首处那方石匣中所置,赦然便是那魔剑门第一式剑决,噬血剑决!
枫惊云心下好奇,再也禁忍不住,探手过去,将那噬血剑决拿来。但见书面一片殷红,果真是书如其名。但再看之下,那噬血剑决下竟是另有一本剑决,书面呈作墨绿颜色。待看之时,却是一式“销魂剑决”。
这凌寒羽乃是魔剑门祖师,自身便是功力高绝,二四年华便臻至半仙之境,当真是震古烁今,骇人听闻。自他创派至自刎于吕仙门中,有三四十余年岁,所创下的剑决,便是这噬血剑决与那销魂剑决了。
枫惊云待凌寒羽素来钦敬,当下眼见这两式剑决横亘在前,如何能不心动?翻看手中噬血剑决时,愈看愈惊。待看了半卷时分,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谁能想到这噬血愉的总纲兼同各条法决,竟是与那天罡剑决第三十六式罡气剑一般无二!
这罡气剑要旨,乃是以自身罡气引动天地罡气入体,再以人剑为媒,一道发出,威力骇大,只是罡气暴躁,数量又多,那天罡三十六穴便不足以泄尽,是而自吕仙门创派来习成者仅有三两人而已。那神秘男子口授自己以罡气冲开煞穴,便是这习剑之法。那时身有一百零八穴可以容下这天地间浩浩然天罡正地,足足是先时三十六穴的三倍之多,是而便能将周天罡气泄出,不致于暴体而亡。
而这噬血剑决要旨,亦是以自身血煞之气,调动周天煞气入体,行径自与那天罡剑决一般无二。只是人体煞穴有罡穴两倍之多,煞气又不似罡气那般急躁,是而这魔剑门人习这噬血剑决时,只须那七十二处煞穴便够了,再也不用以煞气倒冲罡穴,受那罡煞二气相抵之苦。
枫惊云微而一笑,将那噬血剑决放入匣中,自语道:“这噬血剑决,想来我竟是习会了。”只是他面上虽笑,心中却忽起一个念头,但想这天罡剑决照搬而来便成就了噬血剑决,这罡煞两气,莫不是有许多相通之处?这倒是奇了。
转而又阅起那销魂剑决,这销魂剑决却非倚罡煞二气伤人,乃是倚是怨气。但凡有云,人死之后,怨气便化为恶鬼,四下作害。不仅死人有怨气,活人亦有之。只是自己不觉,这怨气却非于天罡地煞一百零八穴当中,乃是在显脉当中流转,此剑所习,乃是逼那怨气出体,化为气剑,有镇鬼驱魔之效。当下猎奇之心顿起,直将那销魂剑决一一记下。他天资高绝,万中无一,是而一望之下,隐而窥见其中门道,想来不用多时,便可习会这怨气伤魂的奇技。
他既将这二式剑决记在心间,转而又翻阅起其余仙术秘法。匣中众薄,模样光鲜,宛似新作。想来多得血魔剑青睐,当下略略看了几遍,“血禁法”、“血莲化身大法”,愈觉其中玄奥,难以一时窥透,便先按了下来不表。
此际在这归藏洞中过了好些时辰,估摸算来,现下外头必是金乌西照,黑幕垂天。出得石室,顺溪流而下,经过那魔剑门历代祖师铜像,看那像上隐隐有铜绿生出,心下又是一番感叹。行了里许,到洞口处时,外视黑水一潭,当下使出龟息之法,化人鱼形状,纵跃其间,胸口稍而一窒,四肢用力,便如同气筏一般,向上浮去。
他既出潭面,眼看四周,隐隐然只能瞧见十丈方圆事物,那潭边一丛林木掩映,看不真切,枫惊云攀上岸来,他周身尽湿,一头秀逸长发湿搭在肩上,使那玉面俊容,烘衬得尤为突出。当下正待解下衣来,生火烘干,那襟角刚褪过腹脐,忽听得“啊”的一声叫唤,这叫声且惊且怒,微带羞怯。这声音听来纤细,如尖针刺耳,枫惊云循声而去,道:“是谁人在此?”
这问声过后,直有许久,那林中才有一女音传来,道:“你但说还能有谁人在此?”
这声音不是那夏小影是谁?想来这血岛孤悬海外,出海之人万万到不得岛上,现下这岛上只有夏小影一个女子,这人声自是她无疑。
果然,眼光所及,那林中现出一道黑影来。身段婀娜,窈美娇小,一望之下便是女子,夏小影现时已褪去那身素白长衫,换上了素时的紧身夜服。这霜风之中,挺拔俊俏,带着三分冰美人模样。又颇似男子那般英姿风发,竟生出一股别致的美韵来。
枫惊云看清来人,道:“夜深露重,夏姑娘来此间做什么?”
他口中既说:“夜深露重”,听在夏小影耳中,周身顿时再也觉察不到半分冬日萧寒之意,只觉周身温热,如沐春风,芳心莫名一颤,连带那面上冷色也褪去了几分,枫惊云看她面上霜寒之色,心下竟是起了怜意,只自思道:“寻常女子,无不是笑意涟涟,巧笑倩兮,独这夏姑娘与常人不同。唉,我却不知她先时有过如何经历,竟是要用冷色将自己与周遭隔绝开来,心冷至此,这般活着倒也可怜。”
夏小影只见他盯着自己脸面,不自禁双腮桃红,好在那夜色浓重,恰能掩羞遮丑。当下芳心乱急,自在心中嗔道:“他可是以为我夜畔在此,乃是心中念着他,放不下他?他那眼光,他定是这般所想……”饶是夏小影心志坚韧,多经坎坷,仍自心如揣兔,诸多念头纠缠难分,又怕教枫惊云看出端倪来,情急之下,竟是道:“我午时见一只山豚入水,是而蹲守此间,想要猎他出来,好作晚餐。”
枫惊云未及细想,笑道:“夏姑娘莫开玩笑,这血岛上只有野獐野兔,哪来的山豚?”
夏小影道:“怎会没有?那山豚生得一身倒刺,大鼻小眼,身躯短胖,极是蠢笨模样,是了,它还姓枫……”
她这最末一句说得极轻,怎奈夜阑寂静,林中只闻得针叶落地之声,枫惊云亦听在耳中,微而一怔,转而笑道:“原来,原来姑娘竟是在讥骂在下。”
他这笑起,带了三分憨实,颇为迷人,却不知他心下忽生悲戚,竟是想起了一个黄衫女童来,俏面半偏,朝他喃道:“你便未见过那枫惊云么?唔,它圆脸小嘴,身子笨拙,头脑也是极为愚笨……”但想曾经那般一个俏丽女子,现下竟是莫名化作一杯黄土,便是谁人得闻,俱是要扼腕叹惜。
枫惊云好容易才敛回这番哀思愁绪来,眼望夏小影,笑道:“却未想及,夏姑娘平日那般冷厉模样,现下竟是会开起玩笑来。”
夏小影略低了头,轻“嗯”一声,贝齿浅咬,道:“那你可是欢喜我热忱模样?”
枫惊云闻言一怔,口中干涩,但要说话,却如梗在喉,当下微作叹息,苦笑道:“夏姑娘貌可倾城,闭月羞花,不论如何情态,皆是极美模样,惹人欢喜。”
夏小影未听还好,一听之下,双目泣泪,水雾迷离,昂起头来,明眸圆睁,胸口起伏,声涩道:“你既是赞我容颜,缘何不愿要我?”
枫惊云惭然道:“我这一世,心早便许作了寒儿,寒儿既离我而去,这心便已死了。”
夏小影脸面微敛,声冷道:“你骗人!寒儿寒儿,那女子那般待你,你心中还能有她么?”
枫惊云心下一酸,难以禁当得住,道:“这情之一字,不知愁倒了多少人。我自也说它不清。”他说完这话时,脑际想起一个疯汉,白衣飘然,双目混沌,黑发披散,右手悬酒一壶,腰间别一柄折扇,不是公子容是谁?一时竟是生出知已之感,徒添了悲伤。
夏小影摇头道:“你莫要拿情之一字来诓我。我定是嫌弃我了。”她这话说得甚为凄凉,一言以毕,双目讷讷,似是忆起了何事来,摇了摇头,望了枫惊云一眼,只见他亦是望向自己面庞,只是那双目中竟不似其余男子那般裸,满含炽热。心下又喜又怒,当真是百感交织,百味杂陈,好生复杂,冷声道:“你且伴我走走可好?”
枫惊云如何晓得夏小影竟有如此娇柔软弱的一面,心下虽是稍有犹豫,终究不愿再拂她音愿,点了点头,道:“甚好甚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