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影冷哼一声,恨声道:“他如何是我表叔?却是个无耻禽兽罢了。”
那首领之人眉目一皱,道:“左翼王见你孤苦,好心收留,授你武艺,不想你武艺有成,反而将其暗杀,天下间最为忘恩负义者,不是你还有谁人?当真是为人所难容,只与杀父弑母无异,人人得而诛之。”其时弑师一事,在上下两界俱是为人所难容,教人恨极。
夏小影柳条般的手臂伸展开来,手握双燕,目透寒光,道:“刑若止,你不须多言,你既是那逆贼走狗,那便上来取我性命罢。”
那领首正是唤作刑若止,当下“嘿嘿”一笑,只是这笑声混不笑,竟稼了许多阴蛰之意来,见他一挥手,身后数多名刺客一并踏足而前,数十寒刃纵是在这无光的昏暗下界也透着森森寒意,白光流转,耀人眼目,迫人心寒。
单从方才的隐身之术,便可窥见这一众刺客大抵是有十数人已臻至三阶境界,隐身遁形,潜迹暗杀。夏小影心下一冷,但想便那刑若止一人,自己倒只有三分把握胜他,现下这般多人围攻,无异于群狼搏兔,如何能斗得过?双手微而颤抖,忽觉背后一股热流传来,那股热流醇和质朴,偏生又浩大无穷,自入体之后,便行遍周身经络,爽豪之感,妙不可言。夏小影知晓这出手相助之人必是那血魔剑无疑,微而侧目,却见血魔剑自坐在桌前饮酒,白须冉冉,有飘逸出尘之感。她心下骇绝,暗自惊叹,隔空送来如此浑厚的血煞之气,倘是能这般轻松,这该是要有如何高绝的功力?
她现下体内气劲,纵是这一众刺客齐齐加起,也不及她十一之多,当真是骇人之至。耳听得一老者声音响起道:“夏侄女,你且莫怕,老夫既在此处,当不教他们伤了你分毫。”
这声音乃是以传音入密的高绝手段施展开来的,只教她一人听见。夏小影听时,只觉心中一安,只若是食了一定心丸子,面对那一众二十余人,再无了怯意,娇喝一声,欺身向前,挥掌而出,惊觉脚行之快,生平未有。掌风雄浑难当,只看体内浩浩然血煞之气推经过穴,自手上六穴齐涌而出,如洪流一般,破空而去。
血魔剑如何人物?堪绝五阶境界,指日飞升成仙,早已不在凡人之列。夏小影借他功力,虽不及血魔剑本身一成,威力之大,又岂是这一众三阶刺客所能御住?那刑若止只觉煞风袭面,自已宛如身处一派惊涛巨浪当中,胸口闷乏难当,如撞大石,忽而呕出一些血来,灵识内视,周身经络,毁去什一,其中痛楚,凡人如何能受得?再看余人,功力低微者早便气绝,稍有实力之人,也是软瘫在地,奄奄一息,人人目中尽是惊惧之色,望向夏小影,只疑身在梦中。
夏小影心下惊讶不下于眼前诸人,但不知缘何自己轻轻一抚掌间,居然有如斯神威,教这群高绝刺客,堪不住一合之击。她向那血魔剑,目中错愕,无以言表。却听得那刑若止声音微而抖颤,手指向夏小影,噎声道:“你,你却是学了什么妖术?”
夏小影望向自己双掌,不去理他,却见血魔剑浅饮一杯酒水,看了刑若止一眼,缓声道:“你且回去,但记得与你主子说一声,不得再为难这位夏姑娘。”
刑若止看这老者,但觉得如临深渊,一眼遥不可测,浩浩然叫人抓摸不透,浑不似面上所见一个祥面老者那般简单,双目微有警惕之意,道:“你是谁人?”
血魔剑笑道:“你但与他说,是谪仙人,他便懂了。”刑若止默念两遍,他虽晓得魔剑门名头,全魔剑门久居海外,他也只知这一门派如何了得,却不晓得那门中掌门均是以谪仙自称,是而并未明晓这老者身份。当下紧了紧手中寒刃,冷声道:“我却不管你是天仙还是谪仙,我却不是怕死之人。”他这话语才毕,右手疾从怀中擦过,令人双眼一花,再看之时,三道黑影破空而来,看那方向,正是朝夏小影直去。
夏小影暂得血魔剑功力,耳聪目有,敏捷更甚,娇声一喝,凄雨沙迎面撞上,一时之间,空中如同下了一场碧色凄雨,甚是好看。耳听得“咣啷”之声响起,看地上时,正躺着几根狼牙状的事物,不是那破术牙却是什么?
刑若止如何想得到夏小影竟是能后发先至,在那转瞬之间便将自己暗器打掉?只在心中想道:“她如何会有了这般多的长进?”嘴上只道了一声“好本事”,面上仍是一副决然模样。
耳听得血魔剑冷冷一笑,道:“你是死士,自不惧死,但你的主人,却未必不惧死。你自己且看着办罢。”说罢,唤了枫惊云与夏小影一声,自出了那栈门而去。
三人行在樊川城中,但见人流稀疏,处处是吆喝叫卖之声,高低起伏,颇觉热闹,又给人以安恬之情,隐隐觉得心中疲累,只想也能过上这城中百姓的生活,那却甚好。夏小影素来面冷若霜,看枫惊云时,却见他今日全不似平时,剑眉隐蹙,隐隐有不喜之色,不晓他心中所想。
血魔剑行在前头,忽而驻足,回得身来,望枫惊云时,目中颇有深意,忽而开口道:“小哥,如何这般不喜模样?”
枫惊云苦笑一声,道:“方才那数人在前辈面前,只与蝼蚁一般无二,前辈且教训他们一番便可,缘何要妨人性命?”
血魔剑微而点头,道:“这话是对了一半,错了一地。伤人性命自是不可,伤恶人性命却是应当。”
枫惊云心下愠怒,道:“他们定是也有双亲妻儿,如何说杀便杀?”
血魔剑略一叹气,道:“你却不晓得他们手上带了多少人性命,被他人所杀之人也有双亲妻儿,那该当如何?”
枫惊云一怔,他平生素未杀得一人,是而对这个中因由想不通透,只道杀人俱是不对。听得血魔剑这番话时,心下释然,再无多少言语,但面色却比之方才好看了许多。血魔剑只在心下暗想,望他一眼,自思忖道:“这人心思却太过良善了。”他自也不晓得这句话是贬是褒,但既决定要收之为徒,必定悉心教他,两月之后倘是自己飞升而去,魔剑门后继无人,该当如何?岂不是让自己做了魔剑门千古罪人?
待出得樊川城时,看那天色,迫近傍晚。回望樊川城时,城郭高耸,静立在平野当中。朝东而望,一片旷野,远处隐隐而有山峦起伏,若群龙蛰眠,有绿光泛起,想来是那碧野岭了。
血魔剑望南一眼,缓缓道:“现下我便带你二人去血谷,此番远涉沧海,需要好些时日,你们有什么事,现下可去办妥。”
枫惊云双目一黯,不由想起那上界之事来,心下只自思道:“再有几日,寒儿便要出嫁了,也不知是谁人有幸,竟是能……”他心中绞得极痛,蓦地想起那洛河模样,儒雅飘逸,颇为俊秀,文韬武略一应具全,当真是一表人才,心中苦笑一声,自语道:“寒儿若是欢喜,洛师兄倒是个极好归宿,但只盼他好生待得寒儿,我便呆在这下界,日日为他们作祷祈福,倒也快乐。”这般所想,不自觉鼻头一酸,似欲泣下。
夏小影摇了摇头道:“我本孤苦,孓然一身,倒没什么牵挂。”
血魔剑道:“那么小哥,你可还有事么?”
枫惊云醒转过来,抑下念头,忽而又想起一对爷孙来,不正是谢小双与那谢大船二人?他一想起谢小双,便忆起那夜栈中之事,颇觉为难,发下道:“我在这下界只识得二人,需向他们别过一番才是。”
血魔剑颔首道:“那他们现下住在何处?”
枫惊云道:“当是回了小文湾了。自此处向西而行,脚程快些,半日便到。”
血魔剑道:“这出海尚须大船,小文湾怕是只有些寻常渔船,经不得风浪。今日便先去小文湾,你自与故人作别,明日一道去临海悬城,坐船出海才是。”说到这时,枫惊云听得心下颇疑,但说似血魔剑这般人物,御气而行甚是轻易,却不知为何还要搭船而行。
三人又朝东行,原野空旷,所行快极。枫惊云与夏小影同落在后,双目所视,血魔剑闲步而行,若趋门庭,但只见他每一步跨出,只若数尺,实则竟是行了百丈来远,再看他时,又似离得自己极远,又似只在跟前,触手可及。直看得枫惊云心下大惊,他现下罡气全无,只与常人一般无慢,所行甚慢,但这血魔剑虽一步百丈,竟又总未将二人抛下。想起那公子容习得一门缩地成寸的功夫,慢行亦快,已是极为高绝的境地。这血魔剑却是快行亦慢,慢行亦快,当真又是一番新的境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