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惊云心下薄怒,微而气苦,道:“前辈我误纳了这七颗血灵珠,还与你便是了,却为何要废去我一身功力?”
血魔剑哈哈一笑,道:“这七颗血灵珠既是入了体内,那是说取出来便能取出来的?若是现下硬要取出,那其中血煞之气过盛,定是叫你爆体而亡。若想泰然,则要去海外血谷才好,只是那血谷乃是我魔剑门中禁地,外人擅入不得,这却如何是好?”
枫惊云微而一怔,道:“我一介草芥,死却是不足惜了,前辈便自取回那血灵珠去罢。”说罢,面现决然颜色,但那眉宇当中又隐隐透露一股悲戚之意来,教人不忍直视。
血魔剑瞧他此番模样,微而叹息道:“你这般俊秀后生,偏生根骨极佳,怎会这般轻生?你现下本事全无,只与常人无异,何不入我魔剑让来?这三月之间,我定是悉心教你,待我飞升之后,必是让你纵横下界,所向无敌,你说可好?”
听他这般一说,枫惊云心下可着实是骇绝,耳听得那句“待我飞升之后……”只道:“前辈如般笃定?莫不是,莫不是他早早便堪破五阶半仙之境,过了那天劫,现下留世之际,再有三月时日便可飞天成仙?”这念头一起,再看血魔剑时,隐隐然生出奇异之感,不似凡人,脑中激荡,只听得一个声音在心里道:“我竟是见着了仙人了?我竟是见着了仙人了?”他许久才平复下来,口上道:“功力高绝又如何?前辈好意晚辈只心领了,更何况吕仙门待我恩重如山,我却不得做那背弃师门的事来。”
血魔剑捋须笑道:“你现下周身再无半分天罡正气,反而有我魔剑门先辈留传的血灵珠,如何算得上吕仙门人?”
枫惊云轻摇头道:“罡气无了可以再练它出来,但这转投它派的事,我却如何也做不出来。”
血魔剑微微一怔,叹息道:“这苍茫下界,不知有多少人做梦都盼能入我魔剑门里,你竟是毫不动心?罢罢罢,你既是不愿,老夫也不勉强,我且破一次例,三日后带你去血谷之中,取出那七颗血灵珠,如此倒是能保全你性命,你说可好?”
枫惊云倏觉疏暖,但想他这般天下至尊的人物,原本可以不顾自己死活,强行同那七颗血灵珠来,怎知他竟是如此和气,当下点了点头,道:“自当遵从。”
正说之际,忽听得一女子声音,似是睡梦初醒,循声望去,正是身畔塌上,血魔剑闻得夏小影醒来,面上更添笑颜,朝她道:“夏侄女,你可是醒来了?”
夏小影点头道:“血伯伯,却未想到,当真是你。昨日在那月神像后,我还道是晕乏下,花了双眼,怎知竟而真的是你。”她声音颤抖,心潮济荡,显而激动至极,双目中竟是流下,两行清明,这女子性子倔强,甚是坚韧,常年又以一张冷面待人,何时见她如此模样?枫惊云心中也不禁起了怜意来,望向夏小影时,但不知这张冷峻面容之后又潜掩了多少辛酸苦楚。
血魔剑略略颔首,双目前视,仿佛看见什么,缓缓道:“当年剑天临世,纵横下办,斩妖除魔,我当初学艺未成,邀同夏兄弟一道去拜访剑天先圣,因此结下情谊。夏兄弟他现下却还好么?”
夏小影目中冷意尽去,颇有悲戚之感,哀哀然道:“七年之年,便即去世。”她这般娇弱凄楚的模样,与先时有九分不似。血魔剑淡淡一笑,道:“那你这七年,想必却是过得十分苦厄?”
夏小影贝齿紧扣,目中寒意又现,道:“这些却不算是什么,只想先父死于奸人之手,圣城沦于无耻之辈,心中难安。”双目视那血魔剑,隐而有企盼之意。血魔剑面上殊无怒意,只叹息道:“既是不能逆天成仙,终究难逃一死,这世间权势富贵,又都若浮云流水,须能放下来才好。”
听他这般一说,夏小影如何不晓得他言语之意?面色凄然,再无言语,血魔剑望她一眼,道:“这世道着实艰难,人心叵测,夏侄女你孤身一人,倒着实不妥。这几日我且助你治愈那孽徒所留下的创伤,三日之后,随我一道去那血谷如何?一来老夫可助夏兄弟护你周全,这二来,夏兄弟归天之时,你年岁甚小,定是未尽得他真传罢?所幸老夫尚有一卷邪影秘术,暗杀术。你可去习会,方能对得起夏兄弟,慰他死魂。也教这神技不致失传,后继无人。”
夏小影原本心下黯然,但想只凭得自己这般实力,为报父仇,如何艰然,闻得血魔剑如此一说,心中一个激灵,目中寒芒重现,那双手直将贴身那双寒刃握得极紧,面上绝然,重点了下头。
血魔剑如何不晓得她疏中所想?只默而不语,再不说话。
是时二人所居,乃是樊川城中一处小栈,这樊川城虽是小城,但因他濒海而建,而以盐发家者不在少数,是而在这下界一众城池当中,也算富裕。是时,三人一齐至那栈中厅堂食饭,血魔剑素喜清静,同二人要了一处靠窗雅间,点了素雅酒菜,共同吃喝。
那酒席之上,夏小影原是女子,加之身子虚弱,受那鬼印手所伤,颇为矜持。那血魔剑却吃喝甚欢,浑不似老人,比之壮年尤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他吃得虽快,竟丝毫不破败了仙人气质,这可着实神妙了。他但见枫惊云模样,眉头一皱,言道:“徒儿,你却在想什么?”
枫惊云听他这般叫唤,微觉苦笑,摆手道:“前辈却莫要开玩笑,我乃草芥,微贱得很,岂有如此福份?”转而低下头来,自喃一般,轻声道:“我来下界,屈指算来,但有半月之久了罢?”此念一生,又生一念,言语颇有酸意,自思道:“我竟是仍忘不得她么?”
血魔剑释然一笑,道:“你可是心中有心结不解?你自那上界下来,先时可有爱妻?”
枫惊云双目一黯,摇了摇头。血魔剑道:“那可有至情之人?”这话说完,枫惊云只觉眼前现出一红衫女子模样,一股绞痛感自左胸传来,本来摇头,不禁又颔首道:“但她却是背弃了我。”言及此处,凄凉之意顿生,忍不住探出手去,再也顾不上什么,将血魔剑身前那封好酒生生扯过,仰脖一饮,微觉辛辣。
血魔剑点了点头,双目刺破空间,似是自喃道:“这酒乃是天下至美之物,这情却是天下最毒之物,当年诸神降世,剑天那般逆天本事,竟也被迫死于十万大山之中,传闻也是那情字为始作俑者。当真是可惜了,可惜……”他不经意间,又述出陈年往事,枫惊云不晓得那剑天谁人,但见血魔剑这般推崇,定是个高绝人物。只是这般人物竟是为情所迫,不免心下生怜,也附言道:“可惜,可惜。”
血魔剑面上仍自带笑,看那窗外,只见得阴沈沈的黑天之下,樊川城中民房错落,甚觉祥和,当下轻抚白须,长发飘散,若有仙姿。忽而右手一捻,轻沾了桌面酒水,朝那屋顶处指去。枫惊云见时,那一滴酒水全不似水,若铅刃一般,朝那檐上飞袭而去。耳听得一阵破空之声,继而便是一声轻哼,屋顶上破开了一个大洞,有一个黑影自屋上落下,掉到地面,似是极为痛楚一般,尤自扭动不停。
这一番变故,直吓得那厅中众人食客齐齐怔住,耳听得“倏倏”风声,自那窗外竟是几道黑影闪入,动作之快,只似夜猫一般。最奇的是,原本空荡荡的大厅当中,竟是忽而现出了几个黑衣人来。只若是从地底钻出的一般,教人如何不骇?看这些人模样,均是不胖不瘦,身段适中,周身着一件黑色紧身夜服,连那脸面也用黑灰布纱蒙住,只露出黑漆漆的双眼来,有精光闪光。再看之时,那些人肩上竟是齐齐绣着一团模糊不清的黑影。
也不知那洒栈当中谁人呼了一句“是圣城的人!”这话音刚起,立时便在众人脑中炸了开来,不消一时,也不晓又是谁人起了个头,先奔出了酒栈去,众酒客齐作鸟兽散去,惶惶然如漏网之鱼,偌大的酒栈登时只余了枫惊云三人与那一众莫名黑衣人,相互对峙。那群黑衣人目中带着煞气,只看着夏小影,偶而目光扫过血魔剑,隐隐有惊异之色。
夏小影眉目一蹙,双手握住腰间寒刃,双燕展翼,似欲飞起,寒声道:“你们要做什么?”
那群黑衣人中有一人上前,看似首领模样,一耳紧身夜行服,将自己束得似一根长竿,脸面尽掩,眸中森寒,教人一眼看似,好似瞧见一派冰天雪地的冬景,只听得他道:“这却还用问?我本还敬你是前城主儿女,怎知你拳出邪影,又手刃了远房表叔左翼王,当真罪不可赦,现下城主下了死令,这却怪不得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