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惊云闻言大惊,竟不知此式剑决竟有如此来头,但是时那漫天血光早早将他气机锁死,当真是避无可避。当下心中苦笑,只道自己今日必当殒命此间,一时之间,眼前闪过许多人影,其中以一红衫女子居多,双目微湿,似有泪流下。
五千年来,魔剑门俱是一脉单传,如此传承下来,虽说人丁单深薄了些,但这下界却是无人敢以小觑。魔剑门久居海外,每每回陆之时,俱要受八方朝迎,纵是那邪影城主,也不得在身份上高那魔剑门掌门分毫。这魔剑门镇派绝技,其威力可想而知。
红芒眼见得便要将枫惊云与那女刺客齐齐埋没去,枫惊云心下只若死灰,只自思道:“我本一草芥,生死在天,但这姑娘顺不得死。”是时有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纵使大奸大恶之人,死时顿悟,也愿做一件善事来,只盼能赎些生时罪过,也是好事。恶人尚是如此,更何堪枫惊云,吕仙门人,掌门嫡传?他生途坎坷,早在生死之间徘徊爬摸了不知几次,却总是能绝处缝生,这般生生死死,早已被他看得破了,当下断喝一声,作鹏展翼状,一手撑开,一手持剑,护在那女刺客身前。
他虽空有一身浩然罡气,连许栖岩也匹敌不得,但缘那莫名禁制,教他如何也使将不出来,只得驭起那柄细剑,右手紧握剑柄,朝那漫天而来的红芒劈去。他剑握甚紧,只觉那剑中有道迫人寒气,自那剑柄处透过右臂,溯手而上,侵上脑门。一时之间,清明了几分,那剑颇为诡异,剑柄之处一抹殷红又亮了数多,似要沥出血来。
那女刺客见这突兀而来的变故,目中愕然,久久不能言语,忍不住看了那高大的背影两眼,终究硬是拧过头去,右手扶着左脸面颊,冷声自语道:“无事献什么殷勤?”但她自已却未觉到,这话语早不似先时那般冷厉,一股莫名的情愫便在她心中渐渐蔓开。
红芒铺天而来,如一片红潮,挟风带雷,气势万均,似山崩海啸,万马千军。枫惊云细剑平举,朴素无华,在那漫天红光之下,那柄细剑殷红亮起,更添诡异。看枫惊云时,脚作七星之势,剑尖直指南天,目眦似要裂去,黑发逸开,衣襟向后翻飞,钢牙狠咬,体内天罡正气流转不息,赫然使的便天罡剑决第三十六式,罡气剑!
只是他这式罡气剑却不似传言中那般有开天劈地的莫大能耐,只缘那股莫名禁制,是而那细剑只若是寻常铁器一般,剑身上倏无耀目罡气迸出,让人不禁心下担心,也不知它是否能禁得住那潮水一般的殷红剑气。
忽而闻得一声“咣啷”,似是铁器落到地上,循声音时,地垒见那红衣男子手中只剩了一个剑柄,好柄长剑寸裂于地,剑身尤作血红颜色。原来这噬血剑决威力过大,又岂是这些普通兵刃可以承受得起?自是不堪重荷,断为数寸。
再看那头,枫惊云那柄细剑坚直在前,好似海船破浪扬帆,将那红色剑芒生生破开了一道口子。那些血色剑芒只若有灵识一般,好似十分惧那柄细剑,纷纷绕开,不敢与之相触。枫惊云只听得耳边有呼啸之声,自己与那女刺客竟未伤得分毫!
那红衣男子目中讶色显现,狞笑一声,双手上抬,却见枫惊云身后的许多红色光芒竟是凝到了一起,化为一柄细狭长剑模样。这柄长剑凝实时若普通铁器一般,通体鲜红。那男子断喝一声,但见那气剑直朝枫惊云背上袭去,剑行快极,倏而无影,且在那将触未触之际,化为火凤将佐主,隐隐有凤呜声起,响彻云霄,直惊得城中入睡之人皆都醒来。
那女刺客双目渐趋黯淡,看眼前这名俊秀男子时分,只看他胸口处生出了一个巨大豁口,方才那记噬血剑贯胸而过,显而正中心脉,当是不知。果见枫惊云以手一垂,那双腿脚再也禁不住身重半分,瘫转在地,再无动静。
红衣男子又目愈红,目光视那枫惊云尸身,神怀颇为复杂,继而又瞧那女刺客,只若看待死人一般,他现下早失了九分清明,已然入魔,转而右手一掷,将那手中剑柄扔出,看那去处,正是那女刺客天灵处。
那女子全不似寻常女子,似是不晓得死为何物,双目轻瞑,目中漠然,这不似将死之人。耳听得那破空之声,越行越近,忽百竟是消散无踪,转而又闻见两声“咣啷”,睁目看时,那剑柄竟不知被什么利器当空截作两断,掉到了地上,再无前行之力。
此间却不止她一人怔住,连带那红衣男子也觉心下莫名,斜下里骤而奔出一名白衣少年,看他黑发及肩,双眸深邃,如夜色般,不是枫惊云是谁?也不晓得他竟是如何又活了过来,欺近那女刺客,蹲伏下身来,轻易将她揽入怀中,将那细剑负在肩上,脚下罡气灌注,忽觉力大无穷,急急奔起,夺门而去。
却说枫惊云被那硕大血剑贯胸而过,他本自也道必死,哪知那冥冥之中,体内虚无之处,又是那股神秘清泉奔而出。是时那血气在他体内四下纵横,扭过之处,骨肉离析,化为血水,经络齐齐被震得支离破碎,这噬血剑法,其厉害之处,可想而知。但不晓得那清泉究竟是何来头,所行之处,将那血气尽都驱散得一干二净。那血气当中所携的磅礴大力,好似烈阳融雪,登时无了踪影。
他是时早已无大碍,伤势渐愈,眼看那红衣人要置那女刺客于死地,急急抱她起来,出那城主府邸,睚朝北跑去。
这女子既是刺客,习那潜隐伏击之术,身段娇小,从未遇过。枫惊云揽她而起,手上飘飘然好似无物,不禁微微侧目而去,只见佳人怒目圆睁,黑发瀑垂,随夜风而动,一时心中苦笑,道了一声:“逃命要紧,却是得罪姑娘了。”
他体内罡气运起,奔行之际,后劲绵绵不绝,似不晓得疲累为何物,那女刺客在他怀中,左脸枕在他臂弯里,只余那右脸让人望见。虽止半面,地垒是半面倾城。枫惊云看时,只觉得心中忽生出一股异样情愫来,但此念一生,转而便觉目中刺痛,看那女刺客右目时,当真似能射出寒锥来。是而不再去看他,只一心一意发狂前奔,如一道白影,将那夜空切作东西两半。
那女刺客虽仍作冷厉模样,面如冰霜遮盖,但被这样一个俊秀男子揽在怀中,又闻得他身上那汹汹阳刚之息,如六月旭阳,铺面而来,不自禁脑中生晕,面红悄然而起,忸怩身子,只盼能离得这男子气息远上数分。但这一忸怩之下,触得腿肩处伤口,又是一番钻心蚀骨的疼痛,好她心志甚坚,只将那白唇咬出血痕来,罚是不发出一丁点声响。
自此而出,乃是一路坦途。枫惊云只觉背后不远处一团血雾紧随其后,毫不落下,一时心下吃急,又加快了几分速度。其时这一马平川的旷野,对他有诸多好处,行了一会,那团血雾越来越远,竟是被落下了。枫惊云心下一舒,他那浩然罡气却仍似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直奔出了百来里之远,方才停下。
看那前头时,乃是一片宽广的树林,在那阴惨惨的夜色下,尤如数多厉鬼列陈而立。那粗大的枝桠,竟是像凶兽的爪牙一般,地上荆刺,瞧上更甚若獠牙森森,迫人胆寒。这下界昏黄时份,也不知是白昼黑夜,俱都是黑山黑水,无比惨淡。枫惊云略一犹疑,这一犹豫之下,立觉一股凶戾之气自发后远远传来,不由得心中喝骂起来,只道这红衣男子当真是失了心智,竟是直要取二人性命才肯甘休。
他当下再不敢久留,驰入那树林当中,只觉这林中树木繁盛之至,道路泥泞难堪,颇为难行。若当真直跑,不定便被那红衣男子追上。当下眉目一锁,肃声道:“姑娘,暂先得罪了。”双手一齐用力,竟是将那怀中美人转至身后,负到背上。那女刺客身子窈好,此番动作倒是不难,那女子被他负在背上,银牙狠咬,将那左臂格在胸前,阻了与枫惊云背脊处的接触。忽而觉得大腿根上一阵温热传来,不想这陌生少年竟是托住了自己的腿部!枫惊云本意是阻她下坠,那女刺客目中渐而噙泪,却不泣出,只冷声道:“淫贼,你便唤作什么?”
枫惊云不晓得她缘何突然问起这个问题,当下毫不犹豫,道:“我叫枫惊。”他说这话时,早已运足气力,脚上一蹬,身子跃起,作踏燕之势,双脚忽而浅浅一缩,如螺旋一样,轻轻巧巧,攀树而上,双脚踩在一根巨大枝桠上,滑步前行,奔跑如风,足尖只与树枝轻轻一触,如蜻蜓点水,倏而又离它而去,自去了另一条枝上。他在那林木之上跃行,虽负了一人,却仍如猿猱般灵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