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之上,秋冬时分,霜风吹来,枫惊云只觉得脑中轻爽,混不似先时那般混沌,他只道自己待那小双不起,亦待那寒儿不起。这一路上,只是思道:“枫惊云啊枫惊云,你可当真是下耻了,怎会对那小双妹子起了那般畜念头?你又如何能对得起那寒儿?”他莫名一想起寒无名,又徒增了伤情,苦笑一声,自语道:“她自可负我,我却不得负她,这一生一世,我便是再不要其余女子,从此孤老一生,葬身沧海,倒也甚好。”
他举目望去,但见这田野苍茫,如何能见得上半个人影?只想此人能履屋檐若平地一般,身子自也轻捷,绝非常人。正自不甘,但见屋下地上,有萤萤绿光,似锚眼一般,这光亮极小,兼之数目少极,常人当不易瞧见。怎奈枫惊云身怀高绝气劲,能辨秋毫,当下纵跃之际,至那事物前端,俯身而视,但见一众岩石当中夹杂着一块碧绿石子,那石上有青光流转,煞是好看。拾它起来,放于手中,但觉轻若薄翼,偏生又生得比之一般石子尚要严实三分,双指稍一用力,那绿色小石子在指际隙间,化为绿色流沙,渐行流去。
枫惊云微微一笑,心思道:“果真是她。”复又疑道:“这人不知是谁,缘何此夜寻上门来?我才来下界,如何会有仇怨?小双他们久居海边,与世相绝,自也不会招惹于人……”他一时甚觉不解,细看之下,果真或多或少有许多萤绿沙石,往东而去,显而是那夜行人沿途落下,一时按奈不住,脚上注了罡气,便往东奔行而去。
是夜天色昏沉阴郁,樊川小城当中,高矮不低的民居之上,倏而有一道白影闪过,但不知晓那人是鬼是魅,无论那屋顶是何模样,均无一声声响发出,只若野锚一样,偏生所行之快,纵是夜深有未归之人,望见也觉得眼花,不放心上。
枫惊云溯那作行人踪迹,奔了好一会儿,才瞧见一座高大房屋之上,似有一个黑影,作人形状,再迫近几分,只见那黑衣人正自躬身探视,趴在那屋顶之上,天窗之畔。似是在窥听什么事物。
枫惊云看她时,却见她身段纤小,个头却不是很矮,一身紧身黑衣,身段着实曼妙。果真是那名夜里飞贼。正是这般远望,好运黑衣女子好似发觉,倏而起身,目中讶色一闪而逝,似是融入夜色当中,立时无了踪影。她这身法,常人见时只道是山鬼妖魅,枫惊云却如何瞧不见?但见那女子脚下似风行电游,身若游蛟轻捷,燕掠山陵,望那方向,正是向北而去。
枫惊云罡气注腿,随她奔行,行走瓦砾茅草,飞檐走壁,只若坦途大道,若有人看,则见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城内空中起落。那女子所行甚快,枫惊云但觉得夜风刮面,似要将自己头发尽皆都掀去,双目迷离,竟仍是落了那女子百太来远。如何也难再进一分。所幸然是,他身怀浩然天罡正气,这般若是穷追不止,当是他占得优势。果不甚然,奔行数晨,那又子转而西行,但她后劲不似枫惊云般充沛,自是慢下了几分,饶是如此,仍是先了枫惊云二百来丈,惹得枫惊云心下暗叹,不知这女子却是何人,竟有如此本事。
又行了一会以,枫惊云渐而又迫近了她几分,那女子似能觉晓,转而又向南行,她身子轻捷,身法曼妙,纵跃之际,直蹿上屋顶,不费丝毫功夫,枫惊云一来欲要向她问个明白,二来渐起了争胜好强之心,他功力深厚,自是不惧,现下越奔越是快,只觉那两条腿差些便要被甩飞开去。
他二人一人后劲不足,一人越行越快,此消彼长之下,枫惊云早早便迫得极近。那女子忽而脚下一顿,轻巧将前冲之势化去,飞身纵跃,似燕舞翩翩,枫惊云看她脸面时分,乃是被一方黑色面罩围得严实,看不清长相面容,只余出一双狠厉眼目,那目中冷光四迸,似要噬人,忽听得那人断喝一声,两手前挥,只闻得一阵破空之声,只看数十颗碧色玉石若冰雹一样,挟风带雷而来。
这暗器枫惊云早已见识过多次,那碧色石子所行甚快,倏而到了面前三丈远处。这三丈本也不近,但在这二人眼中,只若弹指一般,枫惊云取了肩上细剑,正要护住周身,忽而竟听得几声空爆,那数十颗碧色石子竟在空中碎裂开去,化作漫天细沙,萤光闪耀,只若雨点一般,直朝枫惊云扑将过来,再看好运女子时,如保还有影迹?
枫惊云心下暗惊,也不知这是什么暗器,竟有这般神妙之处,眼见沙雨降至身前,急急但使出那天罡剑决中的“守”字决,此决另名春蚕剑决,既是吕剑仙流传下来,自有其玄妙之处,剑影所过,只若一道银幕在枫惊云身围撑起,直将他护得严严实实,滴水不露,耳边尽皆是“咣啷”之声,地上早落了一堆的细沙,在那夜中,甚为显眼。
枫惊云心下微恼,看清那女子方向,又追了上去。这回奔行,却是倾尽了全力,但觉身体内罡气,源源流转,生生不息,朝那腿脚处疯狂而去,那双脚本是凡胎肉休,如何能承载得这般多天地间至为阳刚的天罡正气?那脚上登时便有经脉碎裂,连那血肉也被生生撕开,好在枫惊云一来心志甚坚,二来又经那天罡剑府中罡气倒灌的锤炼,是而能忍得住。果不其然,吵多时,体内虚无之处,有清泉流淌而出,所过之处,哪有半分痛楚感觉?
这般直奔了盏茶时分,果真见那黑衣女子,枫惊云随她南行数里,却见她又折返回此,向东北行骈。枫惊云悄无声息,偷偷随在其后,直行了有一顿饭时分,终又至了那城中,看眼前时,一座高大豪宅拔地而起,在一众民房围拢之下甚为突兀,只若鹤立鸡群,卓然有不凡之感。那房屋顶上,正有一扇敞开天窗,现下那女子正蹲伏在那天窗边上,双目似鹰眼一样,往那屋中探视。
枫惊云微觉得苦笑,只想道:“我却是跟这女飞贼绕了半圈樊川城,现下竟是又回来了这原时地方。”转而似是想起了什么事来,纵身向已所立一处民房屋上落下,落地极轻,似枯叶野猫一般,再朝那家豪宅看时,那朱漆大门上,银漆着大字“城主府”,在那华夜之中尤为醒目,心中一时大奇,自语道:“这女飞贼却也大胆,无故至这城主府做什么?”
待纵跃而起,只看那女子向东面走去,那城主府中东面,正是一处别致院落,甚是宽广。枫惊云看她跳入那院落当中,着实轻捷,了无声息,又无了踪影,他自不甘落后,一心只想探得究竟,但也跟她身后。经那屋顶时,往那天窗中看去,只见一个发福男子,约莫四十年岁,站在那厅中左首,身子颤颤,似极惊骇。那首座之上,却是另有一人,那人倒也奇怪,竟是一袭红衣将自己生生裹起,连脸面也没露出,颇为神秘。但不觉为何,看他之时,总有妖异之感。枫惊云暗骂一句“邪乎”,再看之时,那厅室中另站着一众侍从,手中皆持了钢枪,腰悬利剑宝刃,面若虎狼之相,望之教人寒气登生。眼见再无什么可看之事,心中又怕那夜行女子跟得丢了,当即纵身跃下,落入那后院当中。
这脚才刚落地,忽听地下有簌簌之声,若是地鼠吱叫,枫惊云一个激灵,心叫不好,又想起那女飞贼落地时分,却非立时离去,反倒似是在地上布置了些东西。这念头刚起,那土中登时便有藤蔓生出,迅速将他双脚缚了,那些藤蔓之上俱是生有倒刺,只若婴儿手臂般粗细,束得极紧,一时脚上鲜血长流,将那鞋袜都浸作了红色。
枫惊云心下微而着恼,右手细剑挥动,在那寒夜之中,如银蛇舞跃,剑影过处,那上藤蔓齐齐断却,也不知这藤蔓是何异物,竟而若活物一样,在那地上毫不安生,终究是安静了下来。枫惊云气恼过后,又生疑云,只想这隐阱布置之法,乃是上界仙姑门中秘法,这下界如何竟也有人能习得会?
正自思虑,那脚下藤蔓竟是燃起,如火蛇乱舞,直燃得“噼啦”作响,这响声甚大,耳边满是爆破之声,这般夜深寂静,这声响,常人谁听不到?一时那厅堂后门大开,一众侍从手持火把,另一手紧握钢枪,面色狠厉,络绎而出,直将枫惊云围作两重。那枪尖似毒蛇吐信,直指向枫惊云颈处,似是只消他动弹分毫,便要在身上添上数十个窟窿。
所围的圈处渐有了一个缺口,往那缺口处视去,但见有两人立定,居前者,一身大红衣裤,如遭鲜血淋洗,甚是可怖,那身衣物将他整个人包住,阴鸷双目直盯在枫惊云身上,似是要生生将他撕作碎片。随他身后的却是那个四十来岁的发福男子,头顶微颓,脸上油光甚多,在那火把之下似一面镜子,只生得贼眉鼠目,甚为滑稽。
他但见枫惊云,“咦”了一声,轻声道:“古仙人,这人男的。”也不晓那红衣男子是何厉害人物,这胖子面上恭谨,身子微颤,显而惧极。好运红衣人点点头,直又望了他许久,道:“当真不是那女子。”
这话说完,却听得那房檐之上,传来一女子声音道:“你们可是在寻我么?”听这声音,虽是女子,却无寻常女子那般柔媚,竟是带了一抹阴寒之气,在这秋冬黑夜当中,更为慑人。循声而去,那房檐之上,正立着一个黑衣人,望之身段娇小,只若女子,但缘那夜行服迫得身子甚紧,是而竟将她那女子体态俱都勾画出来,火光之下,但见他柳腰盈盈,只堪一握,莲足纤纤,不足一尺。体态婀娜轻逸,晚风一吹,便教人心惊,只怕她这般柔弱妇子,便要被风吹倒在地,再起不能。(未完待续)